郑至和却不敢开口。 戚炳靖的手指叩了两下桌案,面不耐烦,“郑卿?” 郑至和被那轻微的两声惊到了,连忙道:“是是……臣、臣今至崇德殿请脉,陛下身旁的内侍说陛下昨受惊,从夜里就开始胡言语,直到天亮才歇了一会儿。臣去的时候陛下又醒了,臣也亲耳听见了陛下的胡言语……陛下如今是得了臆症,臣已下了方子,王爷不必太过忧心……” “什么胡言语?” 郑至和不敢说,却亦不敢不说,只得硬着头皮答道:“……陛下说、说:‘鄂王要杀朕,鄂王真的要杀朕!国中有无忠良来救朕?’” 言罢,他立刻以首叩地,连呼数声“王爷恕罪”。 过了会儿,郑至和听见戚炳靖笑了一声,道:“郑卿既然来了,就顺便去给长宁大长公主请个脉。公主今说头疼,连饭也不愿吃。” 郑至和缓慢地抬起头,愣了一愣,似不敢信。半晌,他才醒过神,忙称:“臣现在就去。” 戚炳靖却又将他叫住,道:“待给公主请过脉,再移步去看一看英王,诊问平安。” 郑至和点了点头,忙起身拍袖,恭承其命。 …… 女子的手腕虽纤瘦,却有力。 郑至和凝神不语,搭在上面的手指久久不移。半晌后,他眉心一跳,收回了手。然而似乎是为了确认无误,他再度搭脉。 这一回,他的脸逐渐变得笃定。 卓少炎一直瞧着他,见他神情短短之间变了几变,不问道:“郑太医,我身子有恙?若有,还望直言。” 郑至和起身,而后再跪,行了个大礼,而后道:“恭喜英王殿下,殿下有孕了。” 卓少炎怔住。 “你……说什么?” 第62章 陆拾贰 郑至和跪着,对卓少炎重复了一遍:“恭喜英王殿下,殿下有孕了。” 然后他挪动膝盖,将身子向后方转了一半,冲着在另一头坐着的戚炳靖又行一大礼,俯首道:“恭喜王爷。英王殿下有孕了。” 屋中一时静谧。 耳边不闻人声,郑至和心中打鼓,不得不将头抬起来。他先是看向戚炳靖,只见戚炳靖端坐不动,面容冷静,目光沉着,仍是他所悉的那个喜怒不形于的鄂王。 便连听到自己的女人怀了身孕,竟也能无喜无惊。郑至和转念,想到戚炳靖那连杀人也不眨一下眼的秉,又觉得他这一番沉着冷静……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郑至和遂转头,看向卓少炎。 岂料她也是一样的平心静气,便连先前那一丁点儿的怔容也消失无踪。 这位……也是个面对数万条人命说斩就斩的狠角,想必这有孕一事,对她而言亦不过“区区”。郑至和说出口的话无人搭理,他不略有些脑壳疼,可除了继续跪着,他不敢有分毫轻举妄动。 三人就如此这般,沉默了一阵儿。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轻跳,扯动戚炳靖浓黑的双眉。他看向郑至和,终于开口:“怎还跪着?” 郑至和不解,一脸茫然。 戚炳靖目中氲着不耐烦:“还有话禀?” 郑至和幡然觉悟,“没、没话了。臣这就告退。”边说,边叩了个头,然后连忙起身,快步退走。 直到退至屋外,将门板悄然掩合时,郑至和才在嗖嗖寒风之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怎会没话要禀? 怎就不让他说一说,卓少炎有孕多久了?眼下胎脉如何?有没有什么须注意的?该如何安胎调养?房中之事又有些什么避忌?…… 屋中那二人,貌若冷静如常,可竟没人想到要问他一句。 郑至和吁出一口浊气,转身,将手中医箱递给守在廊间的婢女,负手摇头,出一抹酸苦笑意。 …… 屋中,烛火又轻跳两下。 卓少炎头颈微垂,凝神在思。烛光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暖意,使得她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柔和。在她未察之间,戚炳靖自座上起身,缓步走至她身旁。 他罕见地没有唤她的名。 而是直接屈膝,蹲下身,一条腿抵在她曳地的裳缘边,稍抬下巴,逆光对上她的双眼。 卓少炎的长睫动了下,触上他的眼神,有那么一怔,仿佛被他惊扰了思绪。但她转瞬就软了神,轻轻将嘴抿住。 她方才被诊脉的那只手腕被戚炳靖握住。 他捏了两下,低头,在她手腕内侧的脉搏处温柔地落下一个吻。那吻很快地移到她的指尖,随着他重新将头抬起,又移去了她的脸颊,嘴,鼻尖。 最后,那吻隔着衣物,触上了她的小腹。 呼微烫,灼入华衫。 他心跳的份量入这呼中,将她拱得浑身发热。在她试图伸手推开他时,他率先昂头,两手将她的后一揽,一面抱住她,一面站起来。 他紧紧地将她箍在怀中,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地罩落下来。 卓少炎的沉静容被他成功打破。 有一丝笑意自她的息中溢出,欣悦之情一如溪瀑,一霎淋透他二人的心。 戚炳靖抱着她,几大步走回边,将她放倒,反手一把扯落帐。 然后他无休无止地亲吻她。含她的嘴,耳垂。舔咬她的脖颈,锁骨。他的举动透着如狂的意与占有。这数尺见方的狭小空间内,充斥着他无处诉放的、极致盛大的喜。 待烛火细苗幽幽若烬时,戚炳靖才消停了。 青牡丹纹的薄罗衫子前襟几乎被烂,散敞着,堆在卓少炎的口。她的随着呼轻颤着,肌肤上覆着一层细汗,两瓣嘴带着绯水光,靡丽人。 戚炳靖炽热的呼隔着蝉纱,自下而上地掠过她的尖,惹得羞晃,然后他的动作在此停住。 他盯住她如盛清泉的眼,悬滞片刻,利索地翻了个身,将她收入自己怀中。 伏在他肩头,卓少炎轻轻息了一阵儿。他的灼硬抵在她的腿处,往凶猛如兵,此时却老实安分,被他收敛住的嚣张望,一寸寸地无声沉埋入他的血脉。 她将胳膊自薄衫下探出,伸手抱住他。同他贴合的肌肤,极度贪恋他躯体的触与温度,令她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膛上轻轻摩挲连。 待汗意消减,卓少炎在他耳边呢喃:“你难受么?” 戚炳靖以掌按住她的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那浅浅的两个漂亮窝,闭着眼说:“难受什么。” 她一时失笑。 明明硬如烙铁,还能冷静扯谎。 “方才,郑至和连个赏都没受,就被你唬退了。” “我有功夫顾及他?” 他声回了这么一句,竟不讲理。然后他抬起眼皮,目光斜,看了看她,“少炎。” “嗯?” “你有孕了。” 他的嗓音有些干哑,这四字如经火燎。 她再度失笑。 这又是什么样的傻话。她难道没有听见郑至和说的话,要他此刻再重复一遍?但她这回没笑他,只是轻声回道: “嗯。” …… 郑至和被人追住,拦在了府门内。 他的医箱被人接过,紧接着被告知:鄂王有赏要赐,请他留宿公主府内。 郑至和犹豫了一下,问说:“只宿一晚?” 小厮道:“王爷未说。” 郑至和只得跟着人往回走,路上又问:“中陛下那边……” 小厮不答他——不知是因不知,还是因不敢——只是传话:“王爷说,叫郑大人将英王殿下的病症细细写来,稍后由小的转呈王爷。” “病症?”郑至和愣了一下。 “郑大人诊脉,不是说英王殿下体虚亏血,需好好进药调理么?” 郑至和闻此,明白了,额上又涌出汗粒,“……诶,是。”又走了两步,他忍不住驻足,回头,回望本来近在咫尺的公主府大门。 然后他无声叹了口气,转回身,继续向被夜笼遮的府中深处行去。 …… 郑至和的笺子写得不仅条理分明,更是谨慎小心。 就着灯阅过,戚炳靖将其随手一搁,捻灭烛火,回到上。卓少炎虽已就寝多时,却不曾入睡,一直在等他。 他的怀抱真是暖。 他的气味真是令人安心。 卓少炎在他臂间抬头,对上他未闭的双眼。 这双眼眸,白里看明明是漆黑如夜的,可到了夜里,却比这夜亮了数成。那眼中有深湖,湖上有繁星,于暗中闪着稀碎的光亮。 不知她腹中的孩儿,将来会不会也生有这样一双足以令人沉醉其中的眼眸。 思及此,她角轻动。 而这细微的一动,竟也叫他在夜里瞧见了。 旋即他的气息贴近,挨上她的瓣:“在想什么?” 这声音足够温存,足够包容,亦足够有力。她只觉一瞬之间,二人的血似已融在了一处,那些曾经被她克制住的、沉在心底的话语,此时都能够说得出口了。 “这孩子,该姓什么?” 她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话。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