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一只瘦长的手将帘子微微掀开一条边,隙中可以窥见一双灰的眼睛,冰冷,深不见底。 “何事?”声音的主人神秘极了,但不难想像,仅凭这低沉幽冷的嗓音,他的脸和气质也绝对不俗。 左朗低声回答:“王爷,遇到个少年。”他把少年救人并且伤了战马的事告知车内的人。 那人低笑一声,道:“大梁也不都是虚伪之人,小事,走吧。” 左朗朝前方姜国勇士比了个手势,队伍继续前行,他则上了马车。 仙味居二楼,几人盯着马车愣神之际,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卫枭身冷肃走了进来。 罗悠宁下意识把自己手边的茶递给他,却忘了是自己喝过的,等他狠灌了一口,她才面爆红。 她假装轻轻咳嗽两声,不敢看其他人的反应,转头看向窗外,仇震没忍住笑出声,卫枭不明所以,拧眉看了他一眼,直到他紧张的干笑,才作罢。 雅间中气氛一时凝滞,仇震开口打破安静。 “咱们先吃饭,一会儿我带着你们去找樊老板。” 罗悠宁不解其意:“你上次说想得到那把连弩要征得左执同意,那我们直接去姜国使臣住的馆驿,找到左执不就行了?” 仇震摆手:“我打听过,左执有洁癖,他也不喜人多嘈杂的地方,樊老板在金陵城有座大宅,他会在那里住到离京。” 罗悠宁依然心的疑问,但她选择相信仇震,虽然她不太理解樊老板的宅子得大到什么程度能装得下这么多姜国勇士。 几人在仙味居用过午饭便一起去了金陵城西的樊宅,刚到樊宅大门口罗悠宁就震惊了。近看才知道,樊宅大概得抵得上好几个靖国公府大了,甚至比起京中几个王府都要大一些。 “樊老板一个商人能盖这么大的宅子,不会被京兆府抓起来吗?” 谭湘问出了罗悠宁和卫枭共同的疑问,仇震笑着回答:“自然不会,税够了就可以。” 他上前叫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领着他们进去,边走边说:“仇掌柜,我们老板在东院等着你们,今这宅子里来了许多姜国勇士,你们不要闯,尤其是不要去正院,姜国摄政王身边高手如云,万一将你们当做刺客,可就麻烦了。” 仇震连连点头,他给了小厮一点银钱,便带着几人进了东院。 院子里有一个八角凉亭,就建在一方小水塘附近,夏里很是凉,樊老板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他身材微胖,脸很白,看不出几道褶子,想是保养的好。 “仇掌柜。”樊老板笑眯眯的起来跟他们打招呼,请几人坐下。 因为仇震一早与樊老板通过气,所以他早知几人的来意,便开门见山道:“几位略坐一坐,我已经让人去请示摄政王了,过一会儿就会有结果。” 于是几人耐心的在凉亭中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两个姜国勇士朝他们走过来,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个铁匣子。 樊老板起身,说道:“来了,铁匣子里就是那把连弩,名唤月。” 两个姜国勇士走近,樊老板对他们微微一礼,他们便将铁匣子打开,罗悠宁本以为照着左执的品味,这把月上还不得累宝石,可铁匣子打开,里面却只有一只古朴大气的连弩,上面甚至连个花纹也无,瞧着普普通通平凡无奇。 樊老板亲手把铁匣子捧到凉亭中间的石桌上,用骄傲吹捧的语气介绍:“这把月,除了我们摄政王,当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打开,打开他需要知机括之术,还要心志坚定,不能有丝毫杂念,这可是我们摄政王此生第二件绝世之作,价值千金难换。” 被他这么一说,几人除了卫枭以外都紧张地咽了口水,罗悠宁向来关注点与别人不同,她好奇问道:“那第一件是什么啊?” 樊老板被她问愣了,半响才答话:“是一双短刀。”他似乎不愿多说,只模糊的提了一句就不再继续。 樊老板看着几人的样子得意一笑,道:“是哪一位要来试试,只要能将月打开,摄政王定会守诺将它送上。” 他观察着几人,知道仇震是个牵线人,其他两个又是女子,恐怕只有他旁边坐着的黑衣少年了,只是他始终沉默着,呼轻微的让人察觉不到,可那身冷冽锋锐的气势,谁也不能忽视。 罗悠宁悄悄拉着卫枭的袖子,瘪了瘪嘴,“他说的这么难,万一要是打不开,你也不要难过,大不了我送你更好的。” 听到她的话,樊老板轻蔑一笑,暗道这姑娘没见识,世上哪还有更好的连弩。 哪知他笑意未收,黑衣少年已经伸手拿起铁匣子里的连弩,不知怎么轻轻摆一下,咔哒一声,月被打开了。 樊老板来不及惊讶,一枚细长的□□贴着他耳旁飞过,直接刺进了梁凉亭后的假山,只留下一个微小的。 这次换成樊老板咽口水,他看向少年的手,震惊道:“你是怎么做道的?” 卫枭活动手指,冷声回答:“与你何干?” 樊老板没在意他的态度,追问道:“那你可有心无旁骛,你打开月时,在想什么?” 他问完,面前一脸冷漠的少年轻轻一指他身边的小姑娘,十分肯定道:“想她。” 樊老板急的身子往后仰,他觉得少年在骗他。 卫枭懒得理他,信不信,他刚才心里只想着不能让她失望。 樊老板坐在凉亭里许久终于意识到一个现实,左执毕生最自豪的得意之作要易主了,他在想一会儿去回报结果的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几位稍待,我去请示摄政王。”他擦着汗,强装镇定带着两个姜国勇士走了,同时也拿走了月。 罗悠宁叹了口气,道:“我看这把月咱们未必能带的走。” 她猜的没错,左执放话出去,说天下谁能打开月就可以将月送给他,可前提是,他知道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打开,眼下却凭空出现一个卫枭,将他的骄傲踩碎,按在地上摩擦,那结果可想而知。 樊宅正院,樊老板战战兢兢走进去,额角还是的,进了正厅,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上座的男子,心虚地往前蹭了两步。 “王爷,小的……” 话还未说完,男子已经嫌恶地扔了一块帕子到他脸上,樊老板一脸懵,幸好左朗轻声提醒他:“擦汗。” 他擦过汗拿着那帕子不知所措,最后在左朗的示意下把帕子收起来。 “王爷,您那把月,有人打开了。” 左执眼皮子掀了掀,没动声,低头摆着一个玉坠。 樊老板僵硬地立在那里半天,他才淡淡开口:“打开了,那就送吧。” 樊老板还未回话,左朗动道:“王爷,真送啊?那可是您毕生心血!” 上头那人凉凉地笑了,幽幽道:“毕生?你觉得,我只能活到三十岁?” 正厅里静默了一瞬,谁也没敢接话。 “送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左执了眉心,路上颠簸没睡好,他头有些疼。 樊老板一走,他脸沉下来,对左朗道:“你跟上去看看。” 左朗会意道:“王爷放心,属下一准把月给您拿回来。” 他脑子里净想着怎么杀人越货,左执无奈道:“我是让你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身手如何?” 左朗大气不敢,知道自己会错意后更加惶恐。 “明白,属下这就去。” 樊老板把月到卫枭手上的时候,几人心中是惊讶,仇震半天合不上嘴。 罗悠宁戒备地问道:“真给我们了?” 樊老板笑呵呵:“真的不能再真了。” 罗悠宁气鼓鼓一指他身后,“撒谎,那他是来干什么的?” 几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左朗已经悄无声息走过来,卫枭转身,冷声开口:“后悔了?” 左朗知道这少年武功不凡,不让他误会,便解释:“那倒没有。” “只是我家王爷好奇打开月之人,让我来替他见一见。” 卫枭锋锐的眸盯着他,“你想问什么?” 左朗心中一凛,惊讶的发觉少年比他的气势要强许多,他还很年轻,能这么轻易打开月,假以时必定前途无量。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卫枭薄微启;“卫。”只一个字,他不再言。 左朗噎了一下,艰难维持笑意,“能不能请阁下与我切磋一番。” 卫枭:“不能。” 他牵过罗悠宁的手,抬步便走,左朗侧身拦住他们,卫枭藏在间的短刀豁然出鞘,刀尖冷冷地抵在左朗脖子前一寸。 “挡路者,死。”他的声音比刀锋还要冷,左朗已经瞪大眼,盯着刀柄上的暗纹,震惊的往后退。 “那什么……”他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只因卫枭用了刚到手的月,一枚□□过来,他袖子上多了个窟窿。 左朗瘪嘴:“好凶啊。” “不过,那把刀也太像了。”他嘟囔着转身回了正厅,去向左执禀告。 正厅里,左执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素的帕子轻轻擦拭刀面,他手中那把刀锋利无比,只可惜断了一半。 左朗走进来,看见他擦刀,不由靠近,仔细盯着刀看。 “看什么?”左执动作停顿片刻,又问道:“可问出什么来?” 左朗心不在焉回答:“问出来了,姓卫。” 他还等着他接着说,可谁料等了许久,左朗就没再说话。 左执微微蹙眉,不道:“没了?” 左朗挠了挠头,只能实话实说:“他除了姓氏什么也不肯透,而且最后我说要切磋,他还跟我动刀了,差点把我杀了。” “废物,大梁一共才有几个高手,你连个少年也打不过?” 左执虽然到了这里就没出去,但这宅子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知晓,自然也知道来了几个人,都是男是女。 他一发火,左朗只好委屈道:“不是,王爷,我真打不过他,顶多是个平手,但是吧,我赢不了,因为他一看就能豁出去不要命。” 他这么说完,竟发现那少年和面前这个孤僻偏执的男人有点像,仔细想想,不说格就连长得也像,他想起少年手中的刀,更是心惊。 “王爷,我把正事忘了,那少年身上藏了一把短刀,跟您这把一模一样。” 左执抬头看向他,眸中的情绪说不分明,有惊讶,有难以相信,更深处还有一种浓重的期待。 “当真?”他声音在抖,又突然戾气丛生。 “人呢?若找不到等我回头宰了你。” 他站起身冲了出去。 樊老板刚把几个人送出去,正惬意的在凉亭里饮茶,这时,一阵劲风扫过来,他刚一睁开眼就被面前的人拎了起来。 他岁数大了,又胖,哪受得了这个,登时求饶道:“王爷,小的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您,求您了,饶小的一条命吧。” “少废话。”左执喝问道:“刚才那几个人呢?” 樊老板咽了口唾沫,赶紧回答:“走了,刚走。” 话落,他被抛在椅子上,又难以平衡摔在地上,连连呼痛。 左执风一般地掠到樊宅门口,可哪里还有几人的身影,他心里的暴戾之气控制不住,一点一点溢出来,双眼通红。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