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和荆羽说话,絮絮叨叨说了一整个下午。天黑下来,荆羽得离开地了,他今天已经留了够久了,门中大小事宜,大部分都是荆羽处理的,毕竟掌门不在山中,他现在是代掌门。 宴装着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走了。 宴真的喜荆羽,但从前有多喜他,现在就有多么怨他。 他对莫秋一丝一毫的动容,都是对宴那份喜的践踏。 没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心被反复践踏。 而在荆羽离开之后,涤灵池又剩下了宴自己。她收敛心绪,开始尝试着引灵横冲直撞自己的灵府。 每次冲出了裂痕,宴都心中暗。 共生是吗?想要取她代之是吗?那就尝尝她曾经受过的苦吧。 宴现在知不到灵府开裂的疼痛,那么能知到的,肯定是另一个“她”了。 宴一直在玩这个游戏,玩到了月上中天,估摸着和她共生的人已经痛不生了,她才堪堪停下。 宴趴在涤灵池边,头一次这么惬意地泡着,四周寂静极了,她玩累了,就糊糊睡着了。 然后她又再度被灵雾卷着,在山上到处游。因为共生颈环的原因,她总算看明白了,自己这是神魂出窍。 她的神魂因为共生颈环不稳,这是她身体对外来神魂的排斥,她的神魂在保护她,宴这次神魂出窍,是能够自主控制方向的。 她想着去康宁院,看看母亲给她留下的留影玉。 但是在康宁院外,她竟然被阵法制挡住了,虽然阵法并没有将她当成妖,只是轻柔将她神魂弹开。 多可笑,她被挤得离体的神魂,竟然不被自己院子的阵法认可了。 宴被挡回来,没办法,只能乘风下山,最后悠悠,又去了外门地界,又进了那片未曾设下高等阵法的山林。 她在山中转了一圈,就直接进了山,果然玉宸小师弟又在对着留影玉玩命。 这一次摊开在地上灵力耗尽的留影玉堆成了一小堆,而那小堆耗空的留影玉旁边,有一块扁平光滑的石头,上面放着一个玉牌,玉牌下着一方眼的手帕。 宴认得玉牌,正是宗门大比的入场玉牌。 昨晚上宴看他对战,就有猜测,今天看到这入场玉牌,更确定尹玉宸要参加宗门大比。 宴这一次不至于贴在尹玉宸的后背上不能自控,她悬浮在半空,混在风中吹到那块石头上坐着,看着尹玉宸和留影玉上面的影像对站。 尹玉宸已然不知道练了多久了,后背汗水浸透了衣服,他却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且这才一天没见,他的攻击方式,比昨晚上更加不要命。 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尹玉宸这种打法,本就不是要同人切磋,他剔除了所有防守的招式,只练进攻。 他是要对方在他的一击之下,失去再战的能力。 而留影玉之中的外门弟子,有很多宴看出了修为虽然不高,却功法招式远胜尹玉宸。 要是在宗门大比之上对上……尹玉宸若是运气不好到了这些人,这种命门大开的打法对方不刺他命门都对不起他。 宗门大比外门要比上五天,纵使能侥幸胜下一场,他还焉有命再战? 宴越看他练习,越是触目惊心,她恨不得自己现身说话,劝劝这个和她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弟。 宗门大比三年一度,修者求仙路漫漫,他年岁还这么浅,修为又勤勉,若想要进入内门,再等三年又何妨? 可看尹玉宸这样疯狂的样子,就算宴未曾亲口询问他为什么,也能觉出来他对宗门大比获胜的执着。 正在宴不理解他为何这么急功近利的时候,尹玉宸在面前留影玉再度灵力耗尽之后,垂下了手中长剑。 他转过身,手里提着长剑,剑身都在跟着尹玉宸已然要力的手臂颤抖。 他慢慢地,走到了宴的面前,宴看着他面上的四象面具,因为她的想法凝成了一张脸。 正是之前她见过的,属于尹玉宸那张年轻又清隽的模样,只是因为宴没有见过他的眼睛,所以四象面具上的脸,是系着白布带的。 尹玉宸长发微微有些凌汗,他走到宴面前,慢慢半跪下来。 宴心脏跳,以为他看到自己了,却见尹玉宸朝着她的膝盖位置弯下来,将头抵在了宴身下的石头上。 确切地说是宴膝盖旁边的一块纯白的手帕上。 宴才发现尹玉宸的手帕,被在她坐着的这块石头上呢。 而尹玉宸,用一种虔诚又卑微的姿态,跪在石头面前,像跪在宴的面前,将额头抵在手帕上,宛如抵在宴的膝头。 他气不止,汗水淋漓,用这般姿态,像在祈求着什么,又像是在膜拜什么。 宴看到手帕上着的宗门大比入场玉牌,只以为尹玉宸是在祈求一场胜利,想要进入内门。 她却不知道,尹玉宸求的,是一条能够走到她身边的入场资格。 为了这个资格,他愿意豁出命去。 第9章 入妄九 这一看,就看了一夜。…… 宴垂头看着尹玉宸脊背和手臂都在细细颤栗,他的汗水顺着四象面具的下方,汇聚在他的脖颈,而后缓慢滑入衣领。 他半跪在地上,拿起手帕和入场玉牌,摩挲了片刻之后,再次放下,而后又拿出了新的留影玉,继续用那种不要命的打法训练起来。 这样下去,他如果真的参加宗门大比,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宴越是看着尹玉宸用这样命门大开的方式训练,眉头就越皱越紧,显而易见他这入妄境初期,是绝无可能靠命博出内门弟子名额的。 宴没法出口劝阻尹玉宸,因为她现在也只是神魂离体的状态,尹玉宸甚至知不到她。 宴在天快亮的时候,自主又回到了涤灵池。 她醒过来,泡着涤灵池觉非常舒服,闲着没事,又开始猛冲自己灵府。 想着莫秋死去活来,宴心里就一阵快。 只是……她一个人在池中,又莫名想起了山下此时正在研究着怎么玩命的尹玉宸。 就算尹玉宸拼着不要命打一场,能侥幸不死在对站台,万一灵府开裂……灵府开裂的痛苦宴太了解了。 宴几次三番这样在意他,当然不是不像从前一样,喜多管闲事了。人各有命,她自己的命运都这副狗样子了,她哪有闲工夫去管别人? 只是宴需要一个绝对听话的人,需要在她挣共生的时候,帮她个小忙……这个人不能是内门弟子。 因为所有内门弟子,都在荆羽的掌控之下。而外门弟子宴不,还大多阿谀奉承,收了好处也未必办事。 说来可悲,宴到如今竟然是因为这些年的“疯举”众叛亲离,她需要一个听她话的人,帮她办事。 尹玉宸给她的觉很奇怪,好像很顺着她,虽然他们萍水相逢,但宴对他莫名有信任。 并且……那天在溪水边,就凭他在威之下也不肯向荆羽低头的样子,也足以证明如果他肯作为她的帮手,至少不用担心他畏惧高境修者。 尹玉宸想进内门,凭他自己是赌命,但是如果宴帮他……他们说不定能友好的互相帮助一下。 他们萍水相逢,全凭说的话,宴自认不可能在他心中有什么分量,肯定说不动他。而且他们短时间没法见面,宴觉得得先给他点好处。 她索沉入涤灵池底,喝了好几口水,让浓郁的灵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同时灵魂出窍去。 宴才刚刚离体,便悚然觉到涤灵池边上来了人!她连忙沉回身体。 那人将手伸入池中,抓住了她的手腕,以灵力探入她的内府。 宴不睁眼便知道是大师兄荆羽,她回手抓住了荆羽,然后从池中起身,对着荆羽笑。 荆羽被她溅了一身水,面却很严肃。 他视线落在宴越发气红润的脸上,想到另一张脸上痛不生的痛苦,眉心紧拧。 “你不要引灵气冲刷灵府,”荆羽难得疾言厉:“你明知道是她替你承受痛苦,灵府想要彻底修复,要依靠她,你这样只会让两个人更加痛苦。” 宴笑意淡了些,一脸天真懵懂地问:“大师兄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引灵气……昨晚秋很痛苦吗?” 她眼神太纯真了,连荆羽也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故意。 宴啊了一声,说:“我昨晚在池中睡着了,不慎呛了几口涤灵池水。” 涤灵池乃是灵气凝成,纯非常,绝不是莫秋那种修为能承受的住的。 “大师兄,你干嘛这么凶啊,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跟你告状了,说我故意害她痛苦吗?” 宴有些失落道,“大师兄你还不了解我吗?” 荆羽愣了下,很快意识到他自己的语气太急,连忙又说:“你才刚刚恢复,千万注意,共生将你们相连,你要更惜自己,才会好得快。” 宴笑着凑近荆羽,漉漉的头枕上他的腿,她仰头看着荆羽,像人堕魔的鲛人,又像个索人魂魄的水鬼。 “我知道了,大师兄你别急嘛,我都快好了,怎么会来?”宴用脸蛋蹭荆羽的手。 宴心中鸷,却又有些难忍的酸痛,她喜荆羽那么久,没法一朝一夕离,她怨他至深,却知道他是真的为自己好,像她父母一样。 那样霁月风光眼中不肯容半点污浊之人,为了她活着动用这种违逆天道的方法,宴终究无法恨他。 哪怕能清楚地觉到他如何为另一个女人动摇。 荆羽攥了下手指,抬起手别过宴脸边贴的发。 “水云,”他轻声唤宴的字,手指点了点她鼻尖小痣,说:“你乖乖的,很快就会好起来,剩下的一切,都给师兄。” 有违天道也好,不能为人知也罢,他不想让宴染指这些。 宴乖乖点头,荆羽笑了笑,说:“我得回去了。门中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 他得回去以灵力不断地修补另一个人的灵府,这样才能让她源源不断地以神魂修复宴的灵府。 荆羽心中纠结痛苦,都隐匿在他不动如山的外表之下。 他从灵池边上起身离开,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片刻动容,渐渐变得麻木。 她决不能放任一切按照宿命走下去。 因此在她使劲折腾灵府,在下一次荆羽再次被莫秋涕泗横的告状,支到宴这里来的时候,宴又轻易撒娇卖乖的骗过了荆羽。 她从前是走错了路,也怪她太蠢太天真,不肯利用亲近之人的情,优柔寡断的让莫秋险些就达成了目的。 荆羽到底喜的是宴,宴对他撒娇他是扛不住的。他虽然亲眼见了莫秋呕血不止,却也没法不信宴。 宴糊过去之后,装着不经意似的提起,“大师兄,我的那一对儿鱼……你养在了哪里啊?” 荆羽神情一顿:“在我的院子。” 宴听了荆羽留着鱼,便知道他肯定也处理了外门的事情,那对尹玉宸第一个示好算是成了。 宴抿着红,眼睛亮晶晶看着荆羽,不说话。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