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们身份特殊,又没有太多兵力保护她们,一旦遇上军,下场凄惨。凤翔节度使早就扬言,他入城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先亲自“尝尝”王室贵女,然后纵容属下|后妃。 这种情况下,送后妃出城风险太大。 李昭沉默下来。 这时,人来报,太后得知李昭回,请他过去说话。 …… 太后身穿大袖礼服,头戴花钗,悬佩绶,头发梳得一丝不,端坐在长榻上,神平静。 帐幔低垂,侧间一座十二曲折叠落地大屏风后,隐隐可见宝气浮动,时不时传来衣裙摩擦的簌簌声。 即使李曦没有实权,后妃平里依旧明争暗斗。 现在李曦跑了,长安城朝不保夕,再斗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如今,后妃嫔,不论品阶高低,都住在太后殿中。 在这个老百姓本不记得当今圣上到底是哪一位,皇室早已经名存实亡、只能屈辱受宦官和权臣摆布的时代,后女眷没有多少存在。李昭虽然和李曦同进同出,但和后接触不多,见到盛装的太后,只有无言。 太后抬起眼帘,细细端详他几眼,淡淡地问:“我儿安否?” 李昭点点头。 屏风后响起细微的叹息声和抑的啜泣声。 太后没有细问,抬头,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扉,望向一重重在大雪中静默的闱殿宇。 “檀奴,你兄长不仅不配为君王,也不配为人子、人夫、人父,他对不起朝堂,对不起他的女人和孩子,也对不起你。” 李昭没有说话。 花钗垂珠轻轻晃动,太后起身站了起来,对着屏风道:“你们都出来,和雍王拜别。” 屏风后响起一连串的环佩叮当声,皇后、贵妃,长平、长宁、永平公主等人依次走了出来,所有人都身着礼服,盛装打扮,面容悲戚,泪痕未干,盈盈朝李昭下拜。 李昭侧身,太后示意他不要谦让,“让她们全了这一礼……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皇后还算镇定,几位后妃和公主年纪不大,听了这一句,呜咽一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太后低斥。 女眷们忙擦干眼泪。 李昭脸微变。 太后看着他,问:“长安能不能守得住?” 李昭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女眷们脸苍白,互相搀扶着,泪落纷纷。 太后坐回长榻,闭一闭眼睛,道:“檀奴,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罢,不必担心这里。城破之时,不必你们动手,我们绝不会苟活。届时,一把火烧了这里,倒也干净。” 几位公主和后妃哭得哽咽难言。 一旁的皇后侧身站在太后身旁,脊背直,神情淡然。 李昭不停咳嗽,咳得双颊发红,平复下来后,闭上眼睛,朝太后和皇后、后妃、公主们深深一揖,转身出了内殿。 他没法和这些女人保证什么。 他保证不了。 城破之后,这些后妃逃不了被侮辱的命运。 对她们来说,唯有一死,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 …… 三天后,守城将士看到天际处一片乌的洪席卷而来,心头直颤。 那是军队。 凤翔节度使来了。 他没有立刻进城,而是派人送了封信给卢公,说他是李曦册封的亲王,既然李曦远在成都府,他愿意代为照顾皇后、诸妃嫔和公主,要卢公带着太后、皇后出城接,言语俗,狂傲至极。 卢公大怒,当着使者的面撕毁那封信。 凤翔节度使大笑,驻兵城外,等待攻城时机。 …… 是夜,李昭召集城内所有人,告诉他们凤翔节度使已经兵临城下,外城无兵可守,城只有一万卫军,坚持不了多久,命人们各自逃生。 “中所有财物,你们可以自取。” 人们一片哗然,跪倒在台阶下,茫然哭泣。 李昭淡淡一笑,斗篷披肩,站在大雪中,挥挥手,淡淡道:“你们留下来也不过是送死罢了,多拿些值钱的物件,尽早离去。” 人们不知所措,议论纷纷。 这时,几个小内侍先站了出来,砰砰几声朝李昭磕头,然后哭着跑开。 李昭没有阻拦他们。 周围的卫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人们面面相觑,等了片刻,见李昭确实是真心放他们走,又惊喜又意外又动,心一横,纷纷给李昭磕头,各自散去。 他们记得李昭说随他们拿里的财物,跑到平时值守的殿中,随手抓起一些值钱的银器、金器揣进袖子里。 兵士们并没有呵斥他们。 人这才相信李昭说的是真话,把那些贵人们平时赏玩的古玩、玉器搜刮个光,包袱皮一卷,背在背上,匆匆离。 一转眼,连殿门上鎏金的铜环都被力气大的人掰断拿走了。 依旧无人阻拦。 李昭转身步入内殿,下斗篷,换上亲王礼服,头束紫金冠,系革带,端坐在殿内,闭目沉思。 一名人蹑手蹑脚走进内殿,想把角落里的贴金银灯树带走,看到李昭,吓了一跳,脸上立即涨得通红,跪地求饶。 李昭没有睁眼,道:“灯树不便携带,不如多拿些金银傍身。” 人羞愧死,磕了几个头后,躬身退了出去。 …… 殿外,鹅雪落无声洒落。 北风呼啸狂卷,没关严实的窗扉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李昭身子弱,畏寒,披上斗篷,走到窗前,望着殿外的大雪。 若在以往,碰到这样的雪夜,他会裹着温暖的被褥,坐在炉边看书,茶鍑里煎一锅茶,等茶水咕嘟咕嘟冒起细泡时,抓一把碾碎的茶叶,舀一壶水撒进去,茶香一丝一丝飘出来,室暗香。 以前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此刻,过往的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在脑海中,他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东西。 可惜,以后没机会了。 天明之后,凤翔节度使必定会率兵攻入城。 …… 接连落雪天,殿外的月台无人打扫,被厚厚的积雪掩埋。 狂风刮过,卷起雪沫飞向空中。 一片如水的静谧中,城外陡然冒起冲天的火光,赤火龙在雪中狂舞,熊熊燃烧的大火映亮半边天空。 火光映照下,鹅大雪变得灰扑扑的。 外城早已失守,所有卫军退回城守卫。 中的内侍、女能跑的都跑出去了,剩下的不想跑,愿意留下陪贵人们一起赴死。 即使待在深之中,李昭依然能听见外遥遥传来的厮杀声。 城是最后一道防线,等凤翔节度使攻入城,中所有后妃女眷和文武官员都将成为他们的阶下囚,任他们轻侮辱。 尖叫声、哭喊声、求饶声、怒吼声、刀兵相击声…… 这些不可能出现在城内的声音,彻夜回在夜空之上,徘徊连。 李昭听了一整夜。 翌清晨,喊杀声突然消失了。 内侍进来禀报,刘将军和仅剩的卫军不知踪影,现在内几大城门已经被人占领。 官员们齐聚一堂,闻言,倒一口气:“全军覆没?还是刘将军投降了?” 内侍摇摇头。 官员们神情凝重,默默叹息。 看来是全军覆没了。 卢公笑了笑,拄着铜杖,和众人换了一个眼神,道:“诸君,我已年老,留下陪伴雍王,尔等尽可离去。” 众官员们也笑了,抬手整理纱帽,望着殿外飞雪,道:“这等好事,卢公怎么能独享?” 李昭整了整衣冠,命内侍取来几壶美酒,和众官员拜别。 众人拿起酒盅,饮罢酒,敛容正,举袖,相互揖礼。 前仇旧怨,就此一笔勾销。 今共赴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呵! 李昭走进内殿,换上甲衣,拿起自己的佩剑。 他身子不好,从未穿过铠甲,也没提起过佩剑,内侍见他脸不好,想上前扶他。 李昭摆摆手,握紧佩剑,一步步走出内殿。 众官员们望着他,眼中含泪。 李昭一笑,着肆掠的狂风,朝殿外走去。 卢公紧随其后,其他官员跟在后面,沉默地追随着他,走向一步步近的敌人。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