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珠合了合眼,道:“国公府哪里看得上儿送的礼?送了也只是 笑话。” 马车行至门前,阮 珠下了车,觉得几年不见,汴京还是那般气派。别的不说,汴京人穿的衣裳,化的妆容,周身的阔气,均与小地方大为不同。 进了宅院,阮 珠不由皱了皱眉。这地方美虽美,景致虽多,可这回廊却是曲曲绕绕,庭院里 觉处处皆可藏人,不似国公府的构造那般开阔且清穆,一看便是女人住的地方。 阮 珠忙里忙外,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总算是歇了下来。她刚一步入居室,屏退下人,正打算午歇一会儿,却忽地听得身后屏风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天旋地转,再一回神,已被人打横抱起。 一闻那淡淡的龙涎香气,再看那张俊美脸庞,阮 珠心上重重一沉。 ☆、第3章 故地重来何所见(三) 第三章 做皇帝可不是个清闲活儿,更何况北蛮南夷时不时就要造反,朝中大臣又总和皇帝对着干,死活反对推行新政。傅辛忙于政事,凌晨才浅眠了一会儿,又因为得知 珠将要返京,做了几回梦,不得已早早就起了榻。 阮宜 的小女儿令仪公主今 要过四岁生辰,阮宜 特地着人去请皇上,却扑了个空,殊不知傅辛挂念旧人,早已悄悄离 ,守在了阮 珠的宅院里,静待佳人。阮 珠忙里忙外,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傅辛却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此刻却仿佛是个初会情人的少年郎。 听得阮 珠脚步声渐近,推门入内,屏退下人,傅辛 角微翘,似猛虎出 ,一把把 珠打横抱起,扔到了榻上,掐着她不情不愿的小脸,端详着她娇 如花般的容颜, 低了声音,喟然叹道:“卿卿还是离京时十*岁的娇俏少女,姐夫却老了。” 珠强 愤怒,眯眼看他。如今的傅辛,已不是当年尚在蛰伏中的四皇子,而是手掌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他不止拿捏着 珠的小命,徐道甫、瑞安、如意……她这一大家子的命,都攥在他手里。 但她知道傅辛喜 什么。这个渣男,就是 ,偏喜 她没大没小,口无忌惮。 “是老了。” 珠冷声道,“眼底发黑,眼里净是血丝,多了皱纹,少了头发,浑然一个糟老头子。依儿看,半截身子可算入了土了。” 她也是瞎说。傅辛虽三十有余,可外貌看上去,却仍是二十多岁的郎君,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傅辛果然沉沉地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小珠儿还是当年的 子。让姐夫看看,人可还是当年的人。”说着,他的手又不老实起来,灼热的掌心贴着她白藕似的胳膊,轻轻摩挲。 珠心里恶心,几 作呕。她止住傅辛的手,道:“你方才也听见了,儿 代了下人,一刻钟之后便来叫儿。” 傅辛把玩着她的手:“朕等了一个时辰,只换来一刻钟,实在是亏本的买卖。” 珠微微一笑:“若是铁了心不买,便不会赔。” 头一次听见他以朕自称, 珠面上镇定,身上却沁出了汗。傅辛何等眼力,自然看得出来, 在她上方,伏在她颈窝处,柔声道:“卿卿何惧?”顿了顿,他目光一冷,转而沉声道:“我既然敢叫你回来,自然做了万全的打算。珠儿不妨猜猜,姐夫做了什么打算?” 珠看着他那一双深邃的黑眸,心上一颤,笑了笑,道:“除国公,废皇后,杀妹夫,纳 妹?” 勋国公府及一干旧贵族,早已阻碍了傅辛的路。 珠早就猜到他这般睚眦必报的人,早晚都会除了这群旧臣。国公府一倒,阮宜 的宠 ,必然也跟着不复存在。那篇宠文早已经在几年前的时间点达成了原书的结局,这结局之后的故事,未必还会承接先前的甜宠主线。 她与傅辛虽然数年未见,可是她知道,身边的家仆里有不少傅辛的人。开始时她还会想办法打发了那些人,可是走了一批,又会来一批。这些年里,逢年过节,她都会收到“汴京辛郎君及其娘子阮氏”送来的礼,至于这个神秘的辛郎君是谁,不言自明。 他这样的人,登基之后对待旧敌,几乎是 杀。他对待她一直贼心不死,又怎么会放过娶了她的徐道甫? 傅辛缓缓笑了,只轻轻在她 上一啄,偷走她 上胭脂,并不说话。 珠却蓦地握紧了他的衣角,咬牙道:“国公府与儿无关,你 怎样便怎样。至于姐姐,多半早被你宠成了个废人,还请你顾念往 情分,给她些恩典。” 虽然强撑着不落泪,可是 珠的眼圈还是难以自制地红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就想过太平 子而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老实的夫君,可 的儿女,怎么这坏人又盯上门儿了? 傅辛睨着她强自镇定的样子,只觉得被朝臣噎出来的郁气也少了许多,嗤笑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珠张嘴去咬他的手指。傅辛骑坐在她身上,刮了刮她鼻子,冷声缓道:“朕不会杀徐道甫。当年少年心 ,复仇心切,总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一 心中怨愤,如今做了皇帝,却知道每颗棋子都有它的用法,与其扔回棋篓子里,不如——物尽其用。” 傅辛离去后, 珠洗了脸,重新更衣梳发,心里难免惴惴。 看着一双儿女嬉闹的样子, 珠却只觉得伤怀。她知道,这样的太平 子绝对过不久,却不知道行比当年更深了的渣姐夫又会怎么折磨她这一家? 徐道甫……作为棋子,又有怎样的用处? 珠垂眸细思,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徐道甫是无门无路的小武官, 珠未出阁前,曾在勋国公府上的宴会里见过他,很不打眼,也没什么学问,对待下人十分客气,不似其他人那般高高在上, 珠这才留了心。 宋朝崇文轻武,京中人只知 风 月,却不知没有了在边关苦守的将士,这风只能是悲风,这月也将是残月。 珠当年打听到徐道甫丧了 子,并未再娶之后,哀求他娶自己,如今看来,或许是连累了他也说不定。 正发着愁,家仆四喜又报了喜讯,说是边关大捷,最多等上一个月,徐道甫就会归来。还说他如今是在官家面前记了名的人,官家到时大宴将士,必不会忘了徐道甫。又说以后老爷每 都要早朝,得买匹威风宝马,再置办几身衣裳。 珠笑着,接连说好。 边关大捷,西夷人被打的伤了元气,至少几年之内不敢再犯,这就给了傅辛铲除国公府的机会。要知道这在前线打仗的大将,大半都是国公府引荐或培植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要等仗打完了,才能动国公府这只大老虎。 只怕傅辛是提前便知道了大捷的消息,这才有 神来寻她的衅吧? 珠摇了摇头,愈发觉得,还是想些高兴事好。该来的总会来, 珠挡不住。 傅辛忙得很,不能天天来她这儿 扰 珠。 珠原本乐得自在,可谁知国公府居然得知了她回京的消息,差了个婆娘来,催她带着礼回娘家看看。那婆娘自恃是国公府的家养奴才,耀武扬威,又因见过 珠早年的不堪模样,很瞧不上她,竟敢直接斥道: “奴不识得字,却也知道孝字怎么写。偷偷摸摸回了京,也不禀告爹娘一声,连份礼也不备。二娘子,你如今好歹也是官夫人了,总要懂得些礼数,不然就是给你夫家面上抹黑,传出去都是笑话。” 将庶女当成仆侍养,国公府又懂什么礼数?勋国公为了宠 ,什么礼数都不顾了,轮得到她一个小庶女来顾? 珠懒得理她,直接把人撵了出去。 这婆娘一走,怜怜扑哧一乐,香 却道:“她来这一番,却是有门道呢。” ☆、第4章 故地重来何所见(四) 第四章 听香 这样说, 珠敛了怒气,也明白了,道:“听闻大哥娶了房厉害嫂子,十分 财,手段颇高, 与婆婆较劲,想要执掌这国公府呢。还听说国公夫人开铺子,做生意,却亏了许多钱,把嫁妆都赔了进去,整 想着怎么补亏空。” 香 一笑,道:“国公夫人肯定以为徐郎君升了官,咱们家得了不少封赏,想趁机捞一笔油水,便派了婆娘来要礼钱。实在可笑。” 怜怜常在外采买,倒是听了不少消息,眼睛一转,快速道:“国公府里,如今可热闹呢。” 怜怜款款道来,却原来傅辛这两年已经借着贪腐案,削了不少爵位,其中有勋国公冯镰的亲族,亦有国公夫人冯氏的亲戚。穷亲戚来投奔,都是有往 情分的,国公府不能赶,只能暂时养下来。这白吃的人一多,加上冯镰这几年愈发喜 排场,钱便有些撑不住了。 刚登基时,国库紧张,傅辛不得已,也只好放了些闲职官位,又设了些子虚乌有的名头,允许买卖。富商荣富华,人称荣六,出手惊人,直接买了个从二品的闲职,每天跟着上朝,其实什么心都不用 。人家不领奉禄,就盼着有个官当当,见见圣颜。 傅辛却是很喜 荣六,渐渐地,发现这人虽没什么文化,做人却很有一套,在理财、农田之事上也颇懂,便开始让他领些差事干。荣六一步步混,如今已是从二品的户部尚书了。 恰逢冯氏做买卖,开铺子,结果赔大了,便打算卖儿子来补亏空。阮恭臣就不得已,娶了荣六的小女儿荣十八娘为 ,谁知娶进来了个祸害。十八娘 财, 权,手段高明,瞧不上冯氏那点儿小把戏,把冯氏难受得不行。 珠乐了,道:“怪不得她连儿的钱都想沾。”顿了顿,她又想起那个大哥阮恭臣,“大哥儿还说什么不愿娶 ,看不上世间女子,临了娶了个十八娘,也不知算不算报应。” 阮恭臣现在看上去是个正经人物,少年时却也是个混世魔王。 珠小时候被他打过,还像对待犯人一般被用烙铁在脚上烫,差点儿成个瘸子。阮芸刚刚穿越成阮 珠时,据闻阮 珠是由大哥教习诗词时不小心坠入池塘,阮芸一直怀疑 珠是被阮恭臣推下水的。 兄妹两人如何会成这样,阮芸不清楚。但是 珠残存的恨意,还有脚底的烫疤,阮芸清楚得很。 闻得国公府不顺,这是一喜。可是紧接着,却是一忧。 傅辛忙于政事,见不了 珠,可他思念难耐,便想出了个办法。后 之中空旷的很,没什么人,阮宜 每 吃吃水果,逗逗孩子,看看坊间话本, 子也是无趣。 傅辛见她这样,便微笑着道:“ 的妹夫做了京官,你那小妹也跟着进京了。你闲的无趣,她夫君还没回京,说不定可以陪你说说话。” 阮宜 眼睛一亮,娇娇地笑了。堂堂一个皇后,二十八岁了,生过六个孩子,模样却好似是个幼女,个头极矮,虽说确实肤白貌美,但那气质却未免太软糯了些,笑的时候微微抖着肩,还吐了吐舌头。 阮宜 甜甜地说道:“妾出阁之前,与小妹十分要好。许多年过去,也不知小妹是否变了样子。不知小妹可否生子?嫁的郎君长什么样子?能做京官,必是个极出息的人罢?” 她天真纯稚,心 善良,只以为谁都与她十分要好。便是有人存心为难,有夫君护着,阮宜 有什么可怕的? 她问的这些问题,傅辛一听,一点儿也不想回答,但还是强打 神,道:“没生孩子,但却帮着夫君买了个妾,那妾生了一儿一女。她嫁的那人,在她之前有娘子,还有个儿子。那儿子与爹关系不好,早早从军去了,只比你小妹小一岁。你妹夫寻常模样,比不上你夫君我。他看着 壮老实,在带兵打仗上,勉强还算有那么点天分。” 阮宜 眨着眼睛,听他细说,又吐了吐舌头,道:“都是妾的不是。当年小妹匆匆嫁人,妾忙着生孩子,一窝接着一窝,都没顾得上细问。只希望小妹不要怪妾。” 傅辛皱了皱眉,一笑,道:“这个窝字用的不好。又不是猪崽子,个个都是龙种。” 珠的婚事是被冯氏和傅辛拖到了十九岁,宜 却是傅辛求娶了几年,求到了十九岁。成亲九年,阮宜 生了六个孩子,两男四女,但只有一男二女存活,活着的傅从仲如今十岁,却也是个病秧子。 究其原因,自然是傅辛搞的鬼。 傅辛不缺儿子,宜 进门之前,傅辛的几个妾室还有已逝的嫡 就给他生了不少儿子,宜 进门之后,傅辛特地为了她,把婢妾一并放回娘家。但是,为了局势,傅辛需要阮宜 给他生个儿子,一个就好,不用太多。 可怜阮宜 以为枕边人待自己是真心实意,却不知道子嗣便是被他所害,妹妹也被他盯上纠 ,便连整个家族,都被他看做是砧板上的 。 珠听说宜 想要自己进 陪伴,立时便知道是傅辛的鬼主意。她心里有气,不肯乖乖就范,差人上街买了冰块,一个人关在房中,开始泡冰块澡。反正她本就被傅辛下了绝育的药,不必担心怀孕的问题。 来回折腾了两夜, 珠总算是如愿以偿,得了重 冒。她估摸着,这发烧怎么也得算是高烧,兴高采烈地对来催促的太监说自己染了重疾,怕给皇后过了病气,太监见大夫作证,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回 禀报。 傅辛正被政事搞得焦头烂额,冲着底下人发脾气,听太监如是回报后,他却不怒反笑,摇了摇头,让太监去告知皇后。 珠这是头一次希望病慢点儿好,也算是老天爷难得如她的愿,她这病拖拖拉拉,足足耗了半个月有余。待她病好,徐道甫也快回来了。整个京城张灯结彩,一来为的是 接凯旋归来的将士,二来则是为了行将到来的乞巧节。 汴京人过节的兴致极大,从七月初一便开始采买乞巧物,做巧芽汤。这可不是什么中国情人节,若非要找个名号,更像是女儿节。女儿家乞求上苍,希望能求得穿针引线的贤惠本领,这是个女儿专属的、借机透风的节 。 珠从前也喜 过这个节 ,但自打当年刚穿越来,在乞巧节看巧灯玩博戏的时候遇见了傅辛,这个节 ,就变成 影了。 珠虽不愿过节,丫鬟们却拉着 珠过节,早早便开始准备巧果。尤其还没嫁人的丫鬟怜怜,乞巧乞得相当虔诚,看得 珠相当 慨,不由一笑,拉着小女儿如意跟着怜怜乞巧。 ☆、第5章 可惜 残风雨又(一) 第五章 乞巧节当 ,天还没亮, 珠被外头的喧哗声惊醒,刚 了 眼,便见着一个男人坐到了 边,周身汗味十分浓重,肯定是比不过傅辛那雅致的龙涎香,但 珠却远比闻见香气高兴。 她坐起身来,抬手要给远道归来的徐道甫宽衣,徐道甫却摆了摆手,平声道:“乏得不行了。且先让咱睡会儿。” 他说完,和衣倒下,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珠知他累了,并不介怀,小心绕过他的身子,穿衣走出门外,便见怜怜等仆人候在屋外。 四喜高兴地小声道:“郎君回来了,平安归来,这是喜事儿。对了,郎君还给娘子带了礼呢。” 怜怜承上礼一看, 珠有些哭笑不得。徐道甫出身农户,最是实在,竟在途径某地时买了大大小小几身袄,说是给娘子和孩子过冬时穿。那袄的颜 极为 俗,若是 珠真穿了,只怕要惹人笑话。 尽管如此, 珠也觉得心里发暖,便亲自下厨,给郎君做些清粥小菜。她做的细心,待抬起头时,见天虽然亮了,月亮却还没完全下去,太 隐隐出了头。她不由得微微一笑,避了下人,走到月下,学着那些丫鬟低声唱道: “天皇皇,地皇皇,奴请七姐姐下天堂。不图你的针,不图你的线,光学你的七十二样好手段,便图个好姻缘。” 说罢,她拿了针线,开始穿针引线,可不知怎的,穿了半天,那线也进不到针眼里。 珠叹了口气,分了心神,谁知这一走神,线却穿了进去。 珠心下稍安,回了房中,只等着郎君徐道甫醒来。可男人或许是赶路太累了,一直睡到了 上三竿, 珠做的早膳是不能呈上来了的,一番心血只能自己吃了。 徐道甫醒来后,烧水洗了澡,人 神了许多,用午膳时 虎咽,吃了几盘菜及好几个馒头。 珠笑道:“在军中怕是饿着了吧?以后会太平许多,便不会再挨饿了。” 徐道甫微微一笑,道:“大军中了埋伏,被困山中,弹尽粮绝之时,咱确实是饿坏了。同行的将士,有吃死人 活下来的,我只是挖土,吃鞋,揭树皮。咱到底是人,杀人已是迫不得已,哪里能吃人呢?” 珠听着,跟着喟叹一番。徐道甫看了看碗中的巧芽汤,又看了看丫鬟手中的乞巧之物,这才意识到是今 便是乞巧节,赶紧道:“这是娘子的节,可不能跟着我这个 人,在家里面随意过了。走,咱们出门。我对这汴京并不 悉,找家门都找了许久,幸而娘子是京中贵女,比我 悉,不如带我转转?” 也就徐道甫当她是贵女了。 珠拿轻罗小扇点了点他的额头,撒娇道:“那你可愿任儿打扮?” 徐道甫哈哈一笑:“愿意,愿意。不能丢了美娇娘的颜面。我必须扮成个俊郎君才行。” 徐道甫面容冷硬,并不符合时下审美。宋朝子民 的是美男子,个子高,模样俊秀,耳朵旁还要别朵花儿。似傅辛那般别花,只能是人比花亮眼,徐道甫若是别了,就着实违和古怪。 好在 珠很会打扮,不一会儿,那个略显土气的武夫便显得儒雅了许多,连着岁数也看着年轻了。虽已三十有九,却好似才过三十。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