颙琰也没想到绣玥会手跌倒,只是常永贵已经带着禀报的御前侍卫进了殿内,他自然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去伸手扶一个妾室。 他便不去看她,按捺着朝来人道:“紧急公文呢?呈上来。” 常永贵轻轻推了推刘毓轩,小声提醒一句:“刘侍卫?” 刘毓轩恍然回神,他下意识瞧了一点一点在原地费力爬起来的绣玥,而后起身走上前,依着规矩呈上了公文。 绣玥发觉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掠过自己。她难堪的要命,自己狗腿子给皇上穿靴的行径也不知被他瞧去了多少,真是羞得要死。 而她这半红半白的脸,落在刘毓轩眼里,却是泫然泣的一副无比凄惨的模样。 看来,她在里的子也很不好过。 皇上待她,也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玩物罢了。遇到圣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动辄遭受这些。 刘毓轩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她是家中庶出,进时只是个答应,在后又没有基,无依无靠,在御前熬了多少类如此的屈辱,才讨来一个常在的位份。 秀瑶把她的子说成了宠妃一般,看来,也是过于轻率了。 他相信他眼前看到的事实。 常永贵已经跪着给皇上穿好了龙靴,颙琰草草将公文过目,“啪”地一声合上,起身朝着殿门外走去,语气俨然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传勒保到养心殿议事!” 经过绣玥的时候,皇帝没有侧目,伸手指了指她:“你,自己回去罢!” 刘毓轩瞧她的目光言又止,他似乎想开口,碍于圣驾已经离开,他瞧了绣玥一眼,也只得转头快步跟上。 “是,嫔妾告退。” 绣玥朝着门口福身跪安,她起身,默默瞧了瞧皇上离去的身影。瞧这情形,皇上这一两天估计都没空召她了。 比预计的提前了三五天,还多得了一柄价值连城的白玉如意,想想,就觉得这个年了不少盼头。 她心里乐呵呵地准备回延禧去,却见常永贵又折返了后寝殿,正朝着她这边来。 绣玥对他很客气,“常公公怎的这样着急,是皇上落了什么物件?” 常永贵施了礼,便急着对绣玥道:“小主,皇上刚刚走得急,吩咐奴才回来跟您说一声,让您今晚上备着侍寝。” 侍寝? 绣玥石化在当场,一时之间找不好说辞,“可是可是我这几天身子不太方便呀。” 常永贵用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瞧着她,“小主,您跟皇上说的事儿,当晚您出了养心殿,皇上便调了净事房的记档,四个月的子都记得明明白白,您的信期么——”接下来的话人家没说,给绣玥适当留了颜面,可意思再明白不过:皇上心里清楚着呢。 绣玥的脸耷拉下来,每天应付着朝臣的帝王,天下大事都在眼里,她那点小聪明真是关公面前耍了大刀了。 惭愧,惭愧。 下回再跟皇上耍心思,还是别耍这么低级的了,这就是轻敌的后果,损兵折将倒还是其次,要紧的是丢人。 话已带到,常永贵再不敢耽搁,“小主,奴才跟您通传一声皇上的旨意,还要紧着回前殿伺候皇上,奴才告退。” 绣玥僵笑着道:“公公快请罢。” 看常永贵急匆匆回去复命的身影,想来是皇上百忙之中将他遣出来传的旨,绣玥真是不解,这几天明明相安无事,瞧着皇上也都没有那个意思,怎的圣心突然间转圜了呢。 始作俑者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真是伴君如伴虎。 傍晚,宝燕在西偏殿遣走了伺候的人,对绣玥悄悄道:“帛总管那边传了消息过来,除夕夜前一晚,内务府准备家宴诸事最忙,那两天晚上姚胜最易放松戒心,到时将那个太监抓来几个时辰,神不知鬼不觉。” 绣玥点点头,除夕夜前动手,确实是最佳的良机。 她想起来帛尧,便抬头去望宝燕:“总管的病如何了,你用的药可都还对症么。” 宝燕的神情开始有点不自然,她点了点头。 给帛尧治病,宝燕当真是尽了心的。无需绣玥劝说,宝燕这些子主动每天起早贪黑悄悄绕到永和后面的院子去,风雪无阻,连一句抱怨都未曾有过。 绣玥也便宽了心,随着岁月沉淀,她的宝燕也开始一点点变得善良了,很好。 “你的钗呢?”绣玥顺着目光无意中瞧她的头顶,疑问道。 这些子她全副心思都用在忙着应付皇上,旁的都无瑕顾得上。 记得刚刚给她、柔杏和木槿一起做的衣裳首饰,宝燕亲自去办的,挑的自然颇合她的心意,前几天还戴着出出入入,怎的今个晚上摘了? 宝燕随口“哦”了一声,像是说着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内务府这个月扣了延禧的例银。说是冬天烧炭太多,开销掉了。” “小姐的银子上回接济了府里、逊嫔娘娘和李官女子,剩下的积蓄快用光了,我把柔杏她们几个的首饰收了回来,到外面换了几钱银子。” 现在宝燕诉说着内务府的勾当,也都可以做到平静无波,就好像被克扣的不是她一样。 绣玥有点心疼,木槿和柔杏两个还小,好不容易买了两件首饰,当初她们俩的欣雀跃她都看在眼里,她甚至能猜得到,这两个小丫头首饰被收回去的时候,心里会有多难过。 “那首饰本来也不值几个钱的,”绣玥看着宝燕的脸,“卖了折了价就更不值几钱银子何必还收回去呢” 这内务府真是越来越过分,她的那些红箩炭,都是帛尧私下接济的。内务府这个冬天,本连一块像样的炭都没抬进过延禧。 第71章 宝燕冷笑一声,“小姐,我当初可是亲自去问了她们的意见,要首饰还是要吃饭,她们听了二话不说,就把首饰下来给了我,要说起来,她们心里可清明着呢,年纪虽小,一个比一个识时务,可不是我着她们的。” “那衣裳呢?不会给她们新置的衣裳也都收回来了罢?” “小姐!”宝燕没好气地打断她,“你当我傻么,那衣裳穿过了能卖什么钱!” 那还好些。 绣玥便没再说什么,好在这捉襟见肘的子也不用熬几天,除夕家宴的时候,皇上的赏赐就会下来,到时候暗中将银如意处理掉,打定主意,再给宝燕她们几个重新买些首饰。 幸好,幸好。若是没皇上赏赐这笔救急的银子,这个冬天恐怕要过不去了。 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绣玥的思绪。 木槿小心恭顺的声音隔着门板在外轻轻响起,“小主。” “是木槿。” 宝燕看了看绣玥,道,“不是让她和柔杏都回去歇着了么。” “进来。” 听见绣玥的声音,木槿从外面进来,福身行礼:“禀告小主,皇上今夜翻了小主的牌子,凤鸾恩车在延禧外等着接您哪。” 说罢,木槿抬起头笑盈盈着朝绣玥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该来的还是来了。 绣玥起身,勉强对木槿一笑,想着从前皇上整晚来势汹汹的势头她就害怕,这算个什么好事啊,还恭喜呢。 但既然嫁为人妇,都是应尽的义务,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叮嘱了宝燕几句,便随着御前的太监上了凤鸾恩车。一路听着车外挂着的苏叮叮当当响,本来是很清脆悦耳的声音,她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乐不起来。 主要是皇上的套路,她从来没摸清过。倒是她但凡动点小心思,总能被皇上轻而易举地识破。 到了养心殿,照例有人引路带着她去了后寝殿的东围房,按侍寝的规矩梳洗沐浴。 伺候的人将绣玥裹进红的锦被之前,侍寝嬷嬷别有深意地端了一杯水给她。 “玥常在,请饮了罢。然后送您去伺候圣驾。” 绣玥瞧瞧伸到眼底的水,诧异地瞧向老嬷嬷。 老嬷嬷向前推了推,“这是圣上的旨意。” 她只得伸手接过,实在搞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名堂,她狐疑地看着这杯水,难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是皇上嫌她每次伺候身子太僵硬,这难不成是什么合散之类的…… 她有点怕,若是宝燕在这就好了,她虽然也懂一点药理,可只是皮,全靠着杨府里留存下来的那一张张药方。这到底是何物,她本分辩不出。 但即便是穿肠毒-药,皇上下旨让她喝,她也得喝下去。 绣玥知道躲不过,索闭着眼睛,壮士断腕般,一股脑仰头喝了下去。 “小主,”侍寝的老嬷嬷尴尬笑了两声,“这就是杯清水。” “这是清水?” 绣玥大窘,脸上红了一片。为着她是伺候皇上的人,人家才肯温言软语地陪着说话,若非如此,只怕早就受不了她了罢。 可皇上要她喝一杯水作甚么,真是圣心难测。 绣玥饮下一杯水,围房里伺候她的人便用锦被将她裹成了卷,随后五六个侍寝太监从门外走进来,将这卷从后寝殿的东围房扛着,一路小跑到圣上就寝的寝殿内。 途经寝殿外,数九寒天,刘毓轩漠然站在一排当职的侍卫中间,不知为何,匆匆而过的两排身影,只出一截乌黑的头发,他便知道了里面裹着的人是谁。 从小跟在他身后那个寡言少语的小丫头,一晃沧海桑田,如今抬着从他眼前而过,送到里面的寝殿去承恩。 不知为何,秀瑶进他觉得一切顺理成章,她合该成为皇上的妃子,享受中的荣华富贵,可是钮祜禄绣玥,她…… 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觉,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这不应该是她要走的路。 绣玥被放在龙上,外头的帷帐落下来,她便出半张脸,眼睛乌溜溜地向外看。 这帷帐里,怎么有股悉的味道,她仔细闻了闻,是酒味。 再向里侧看,皇帝单着一件寝衣,悠哉地一手支着头,也在瞧她。 他一把将锦被扯开,将她从里面扯了出来。 绣玥羞红了脸,连忙扯了块皇上身上盖着的被角,给自己遮羞。 她挤进皇上的锦被里,沁人心脾的皂角的清新味夹杂着酒气面而来来,绣玥仰头瞧了瞧皇上的脸,按规矩,皇帝每戌时前用酒膳,只是浅尝辄止,今定是畅饮了一番,连沐浴的油都冲不淡身上的酒气。 她还在想着,皇上的吻已经落了下来,“水喝过了么。” “是,”绣玥心里依旧不解着回道:“嫔妾谢皇上赏赐。” 皇上低低地笑出了声,这可不是什么赏赐:“朕怕你过后会怨朕。” “不过这也都是你自找的,若不是你天天拨得朕心难耐”接来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额头,酒意有点上头。 怨皇上?绣玥更惘了,皇上这样说是何意?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怨皇上。 …….但没过两个时辰,她就知道了答案。 “……” 刘毓轩戍守在养心殿外,隔着几道屏障,几丈远,清清楚楚地听到后寝殿忽然传出的一声哭。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