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玥默默瞧了一会儿,一盘果子很快见了底,她从沿跪着起身,坐到拔步的边上,倾下身子,去给皇上擦里侧的脸。 说起来,她吃人家的、穿人家的,皇上还养着她一大家子人。如今杨府上下全赖皇上的赏银养活着,皇上姑且算是尽到了为夫的义务,而她,她当真是没怎么对皇上尽过心。 进之前子过得苦,她从没有一刻放下过心,起早贪黑,为了生计奔波忙碌,却还是要为了银子发愁。 哪儿像现在,绣玥瞧瞧空盘,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人被安排来夜夜伺候着她。 即便不是为了伺候圣驾,她也该尽到尽妇道本分,该用点心侍奉自己的夫君。 胡想了一通,最后居然得出了这么个结论。绣玥有点意外,手上的的动作还是放温柔了些。 颙琰悠悠转醒,见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幅场景。 绣玥守在他身边,聚会神地给他擦着额头上一层薄汗,瞧她那近在咫尺又认真的小脸,瞧轻轻落在他额头上的白净的手,他的心不由产生了点儿悸动和情愫。 “绣玥。”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伸出手,将整个人揽到自己怀里,亲昵道:“朕好像还在做梦。” 这些天,她的温柔甜都好像梦一般不真实。 钮祜禄绣玥向来都没心没肺又不贴心,若非梦中,她怎可以如此乖巧,如此善解人意,全心全意跟在他身边,让他觉不真实到心醉。 绣玥觉着自己幻听了。她好像听到皇上前一刻唤了她的名字,自古女子皆只配有姓氏,皇后娘娘也便罢了,也不常听到皇上唤皇后娘娘的闺名。她这样的身份,区区六品的常在,怎配皇上叫她的名字。 不过,绣玥会心地微微抿嘴,离了家,也好久没有人这样亲切地唤过她的名字了。这样听着,觉得心里暖的。 她费力地抬起头去看,皇上刚刚说,他好像在做梦,看来他应该是真的没醒。 “绣玥。”颙琰贴着她又唤了一声。 “皇上,我在这,皇上。” 绣玥应着,在皇上怀里换了个透气的姿势,反正皇上这会儿不清醒说得胡话,索就听着被,这样的机遇可不是后人人都逮得到的。 皇帝的亲吻窸窸窣窣落在她脸上,紧接着一句温言软语传入了耳中:“你要什么,绣玥,告诉朕,朕都许你。” 这句话说出口,颙琰觉到怀里的人身子陡地一僵。他随之也清醒了不少。 看着绣玥慢慢变得严肃谨慎的小脸,颙琰忽然清醒回了神,随之而来的就是懊恼话就这样不假思索说出了口。 后女子,所求还能是什么,她们夜所盼的,不过就是尊荣位份,一旦晋封,门的荣华富贵皆随之而来。 她又一向是个机灵的,看神,想必已想到了这一点,自然是晋封位份来的最实际。 这下换颙琰头疼了。 她若开口索要后位,当如何?即便不是要皇后之位,要求个嫔位也是颇为棘手的事。 倒不是他不想给,而是祖制后不能越级晋封,即便他是天子,一意孤行,且不论后要掀起多大风波,皇后带领后嫔妃们定然要百般劝阻,万一千秋史书记上这样一笔,他恐要背上个昏君之名。 但若不允,他堂堂一国之君,金口已开,焉能失信于一个小女子,又是自己的妾室,后要他的天子颜面置于何地。 君无戏言。 颙琰叹口气,怪自己一时意情轻易许诺,陷入了如斯两难境地。 绣玥沉默得越久,搂着她的皇帝心里越觉得没底。 她一向善于审时度势,应该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罢,若开口就要妃位,那他可要头疼好一阵了。 原本,也都打算给了她的,只是她进才短短数月,在后资历尚浅,年纪又小,再等个几年,时机成了,最好有了子嗣,他都会给的。 颙琰想:这样也不算身为帝王言而无信罢? 想及此,他催促了一句,“还没想好么,要跟朕求什么?” 求什么,绣玥想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是穷开心,短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多到像天上的星星数都数不清。 难得皇上午睡半梦半醒,被她捡到了个便宜,君无戏言阿!即便皇上清醒了要反口,也是不能的罢。 她衡量了许久,斟酌了许久,试着抬起目光向皇上开口道:“皇上,果真能答应嫔妾的请求吗?即便即便不合规” 自从与这个钮祜禄氏绣玥相处,颙琰往往就有一种抡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觉。 绣玥巴巴地望着他,他只得别开目光,不自然道:“朕自然是一言九鼎。但规祖制摆在那,朕也不好太过违背你要体谅朕,朕许你的,早晚都会给你,你要容朕一段时间” “那是,那是自然!”绣玥眼睛闪亮亮的,畅快接道:“嫔妾当然明白皇上的难处,只要皇上答应,嫔妾都可以等的!” 想不到她还懂事,颙琰松了口风点点头,“说罢。” “皇上,嫔妾想求求您,能否等到时机成,准许嫔妾出一趟,回府中去见见亲人。” 颙琰还在等着听她究竟会求什么位份,说来说去,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其实这件事绣玥心底企盼了很久了,一入门深似海,入那时候她本来绝望了的,身陷延禧,又只是个末无宠的答应,隔着厚厚的墙,这辈子恐怕都再见不到娘亲和外祖父,她那时候只求能够攒一点银子,能够接济杨府。 到后来,境遇好转,她也曾怀有希冀,皇上总有一天会恩准她的家人进,能够见到额娘一面。 可男丁无召不准进后,她这一生可能都无法再见到外祖父一面。外祖父年纪大了,她有生之年,总还惦念着他老人家,回想着从前在杨府同外祖父一同度过的时光。 也许是她太过于人心不足,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到现在又奢求这么多。 如果此生永远永远也再见不到外祖父一面,何尝不是件遗憾终生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很得寸进尺,可与这些比起来,冷冰冰的金银珠宝又算得什么。 绣玥说完,见皇上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凝视着她。她被瞧得有些发,“皇上这事儿是有违规可是皇上准嫔妾开口,嫔妾才敢贸然提及的”总不会又抓着这个由头,来治她的罪罢。 到最后,她竟然会提这样一个要求,这是颙琰所始料未及的。 妃子私下出,这事儿听着简单,传出去了如何了得。 但总比索要个一主位,要省麻烦得多了。 绣玥等了片刻,见皇上略微沉了一会儿,才道:“既然是想念家中亲人,有此请求,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妃子私下出,终究不合祖宗规矩。明面上,朕不能下这个旨。” “容朕想想罢。总归等到时机恰当,朕会让你得偿所愿。不过你身为后之人,即便朕准了你出,到时候也必得有几个御前的人时时贴身跟着,明白吗?” 闱之事,绣玥自然清楚皇上指的是什么。 她立刻有了神,欣然应道:“皇上有此安排,更可以保全嫔妾的清白名声,嫔妾多谢皇上隆恩。” 皇上嘴角勾起,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朕就喜你识时务,懂进退。” 他放开了她,从榻上缓缓端坐起身,“再过几就是除夕,今年中除夕夜宴,朕会封赏六,赐给后每位妃嫔一柄如意,你的位份本来是六品的常在,宝盒里只有一柄银如意,朕会私下留一柄镶宝石的白玉如意给你。记得,别漏了风声,免得后抱怨朕偏心。” 白玉如意,绣玥曾听过,那可是如意中的上乘之物,还要镶宝石,那岂不是价值连城了么? 她还在上蜷着,呆呆望着身旁已经坐起身的皇上,下意识道:“皇上,那么贵重的如意,要赏赐嫔妾” 可不是么,当初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颙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要紧着她在后的用度,让她一无所有,紧紧依附着自己,对自己卑躬屈膝,可到最后,她没有屈服,怎么反而是自己最先不忍心了。 皇帝低头俯视着绣玥,“好好收着罢,朕已经下了旨,以后朝廷不许再上贡如意,这样的如意你若摔碎了,心疼的可不是这万两银子。” 万两银子? 绣玥瞬间像被一道雷劈在了当场。一万两银子?她一年的份才五十两,朝廷一品大员一年的俸银才不过几百两!这柄如意她虽猜到了价值不菲,可也没想要,竟然值一万两银子! 皇上竟将这样贵重之物赏赐给她? 第70章 她整个人久久地陷入到震惊中不能自拔,颙琰瞧她那夸张的脸,笑着拍拍她:“还不快起身,朕还要去书房批折子。朕赏你,也是嘉奖你不贪得无厌,不教朕为难,懂得适可而止。” 绣玥还在想着那一万两银子,原来喜极而泣这个词是真的,一个人开心到极点的时候,真的只想要狠狠地大哭一场来宣。 颙琰见她不动弹,也不想计较她御前失了规矩,他准备下拔步,唤常永贵进来更衣。 “皇上,”绣玥跟到边,换了张讨好的脸道:“嫔妾来给您更衣罢。”一万两银子,可还没到手,全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除此之外,她现在瞧见皇上,就是腔的之情溢于言表。 颙琰也觉得常永贵的伺候实在比不上鄂啰哩,但是她?她伺候人的水平是所有伺候他的人里最差的。 绣玥此时的热情眼见着就要溢出来,他真心怕自己会溺在里边。 常永贵在门口候着,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圣上午睡的时间眼瞧着都过了半个时辰,就是没听到宣他进去的命令。 这可是以前没有的事儿,要进去叫醒皇上么?他心里有点上下打鼓。若是师父鄂啰哩在这,他会进去还是不进? 真是拿不准。 寝殿里边,绣玥忙着给皇上更衣,几次得皇帝直皱眉,到底还是忍下了没吭声。 她一点一点给皇上专心系着扣子,睫都快到了他脸上,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无处安放地落在她的细上,觉得这养心殿的后寝殿实在是有点热。 总算穿好了衣裳,颙琰轻呼了口气,径自坐到沿,准备倾下身子穿靴。 这房间是没法再待了。 绣玥先一步捧了皇帝的龙靴过来,恭敬地跪在他脚下,仰视着皇上道:“皇上,嫔妾伺候您穿。” 皇上瞧她跪在地上的模样,脸微微不自然,他倾下身子拉扯了她一下,皱眉道:“这是奴才们做的事,朕何须你一个嫔妃这样伺候,起来!” 这事儿从前常在做得最多,他身为帝王,对此一向无知无觉,皇后跪伏在他脚下为他默默穿靴的时候,他瞧着都没有这般别扭过。 不受用是假的,但总归舍不得她这样委屈自己。 从第一天见着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最擅长的便是巧言令、花言巧语,明明清楚这些都是她一贯哄人的招数,可就是不受控地一头栽了进去。 他转开目光,没有瞧绣玥,低着道了一句,“你起来吧。君无戏言。你放心,朕许了给你的东西,便一定会给你的。” 绣玥耳有点红,她怕皇上反口这点小心思,都被皇上识穿了,当真是羞得无地自容。 只是她当真有一点冤枉,这回她是真心真意皇上的皇恩,有愧于自己进以往没心没肺的行径,想要报答皇上,无奈她一穷二白,身无长物,也只能尽自己一点心罢了。 颙琰瞧她红着脸捧着一只靴子跪在那里,点点她的肩膀,“起来罢,朕自己穿。” 这样的事,怎么好半途而废呢,那之前的谄媚功夫不是全白费了。绣玥提起龙靴,闷不吭声地准备往皇帝脚上套。 常永贵的声音突然从门外急切切地响起,“皇上,有镇川、楚白莲教的紧急军情呈报。” 听到这话,皇帝脸立刻严肃了几分,“进来!” 听到话音的同时,绣玥也在慌忙加紧给皇上穿上那一只靴子,可越忙越出错,身后门打开的声音已经响起,她急着直起上身一股劲儿将靴子套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轻呼一声栽倒,向右后方跌在了地上。 刘毓轩跟在常永贵身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从他的角度看,再明显不过,就是皇上当踢了绣玥一脚。他的脸暗了一分。 “奴才叩见皇上。”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