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瑾状似真个将她当成个可用之才了,一一都准了,只是在阅览了她寄给水仙儿的信时,讽刺道:“还真是死不改,嘴谎话。”明明被他当成牛马劳心劳力,偏说成整无所事事,闲弹琵琶听落花。耶律瑾不悦的瞪着大海,吩咐了句,“让她重写一封,别那样虚伪,连封信都写的这般虚情假意,累不累?”大海领命而去,小半个时辰后,又哆哆嗦嗦的捧来了一封信,大海会哆嗦,不是因为他偷看了信件的内容,而是花给他的时候,弯了眉眼,说:“你猜陛下看完这封信后会不会吃醋?” 会不会吃醋大海不知道,但大海却眼睁睁的看着陛下的脸变的铁青,继而然大怒,掷了桌上的茶盏,而后将那封寄给郑西岭大将军的信撕的粉碎,冷静过后,才将之前那封递给六叶,让他着人加急送出去。然后传令下去,勒令花三之内炼足三千颗丹药,补足库房所缺。 大海传话下去,花嗯嗯应了,说:“哎呀,三千颗啊,这是不吃不喝夜不合眼也办不成的事啊,陛下是要死下官啊。海公公,得空的时候劝劝陛下,就说杀取卵是为下下策,你说像我这样的医学奇才,合该细水长,小心用着才是,若因劳过度,英年早逝,那就得不偿失啦。” 大海擦了擦额际的汗,心里直叫苦,暗叹花大夫这次回来怎地就跟转了子似的?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怕触怒圣颜,还总让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你若跟她叫苦,她比你更会诉苦,说:“海公公,我现在比你还不如啊,说是太医令,但你也瞧见我身上的奴印了,这可是最低的官奴象征,打死奴隶不触犯律法,就算我现在突然暴毙,也就跟死了一只蚂蚁一样,无人问津。”大海不敢和她多言,她再什么都不是,也是陛下的私奴啊,身上烙的是陛下的名讳,地位超然,只凭陛下一句话,或可入地,或可上天,他们又岂敢轻视? 不过说归说,耶律瑾让她做什么,她还是会照办,并竭尽全力做好,就是抱怨不少,以前她从来都是不抱怨的。 耶律瑾虽然将她丢下不管,但安在她身边的眼线不少,她心细如发,又岂会不知?放在以前她都是故作不知的,现在惯会装腔作势,吃了苦就唠叨抱怨。 耶律瑾听的多了,既觉得她该,又总是控制不住的心疼,转念又厌恶起自己的情难自控,矛盾不已。 这天,花正在太医署的院子内写书,当空一个大太,她让人在头顶支了个架子,挡了些光,不至于刺眼,怀里却又抱了个暖炉,正写的认真。突然四周安静了下来,花起先不在意,后来一道犹豫不定的声音女声响起,低低的,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就是陛下曾经的女人?” 花眯眼看过去,几个念头闪过就猜出来人,而后,垂下眼睑,不理她。 吉云见她目中无人的样子,与自己听说的温和端庄娴雅大相径庭,愣了下,有些难以置信,迟疑道:“我听说过你,呃……我是耷拉族的小公主,我叫吉云。” 花又写了几行字,这才不紧不慢的搁了笔,拿起刚写完的稿子,轻轻吹着尚未干透的墨迹,也不看她,慢悠悠道:“唉,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吉云在反应过来她说什么之后,面上瞬间涨的通红,虽然她这俩年一直跟着陛下,外人看着他们亲密,但只有她知道陛下一直待她跟旭儿差不多,像对孩子一样的对待她。她虽然努力过,却不得其法,如果这个女人不出现的话,或许她还有信心得到陛下的意只是迟早之事,但是她出现了,这就不得不让她到恐慌了。她一直隐隐约约的知道,陛下之所以会宠她,只因她像某个人,她曾费劲心思打听过,只为自己更像那个人。曾经花在她心中就像一道朦胧的光,因为像她,就能得到陛下更多的宠,所以她崇拜她,追逐她。但如今真人出现在了面前,吉云只觉到了恐慌,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 当她好不容易从辱中回过神来之时,只见花一只手托着下巴,偏着头,一双大而发光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吉云面上涨的更红了,结巴道:“你看什么?” 花并未收回目光,说:“你走吧,我没心情应付你。” “什么?”吉云还当自己听错了。 “不明白?”花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遍,眸狡黠,说:“知道为何跟了陛下这么久,他也不曾亲近你?” “为什么?”吉云张口就问,她想知道,非常非常的想,但,问完就后悔了。 花眸一动,朝她勾了勾手指。 吉云犹豫片刻,还是站在原地,扬声道:“你直说便是,传言都说你心直口快,对我你也不要使什么手段,我也是直来直去的人。” 花一脸认真,目光便定在了她的部。 吉云愣了下,尚未回过神。 果听花毫不避讳的大言不惭道:“因为你太小啦!陛下喜大女人!” 吉云一张脸瞬间涨成血红,继而花身后响起一道重重跌倒的声响,还有无数气声。 太医署内当班的不少,现下无不面古怪,想笑又不敢。 吉云羞愤死,扭头跑了。 花瞧着她的小背影儿,拍桌大笑,仍不忘取笑她,“哎,我这里倒有丰的秘方,若是兴趣,可随时来跟我讨教!” 这边吉云刚走,王泰鸿就甩着宽袖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金人服饰束窄袖,很是干练,偏就王泰鸿喜宽衣大甩袖,因他身份特殊,只为金王谋士,不在朝任官,耶律瑾也懒得管他。 王泰鸿老远就招呼上了,“太医令今心情大好啊。” 花一脸的不待见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见他来了,索起了身,拿着册子就往里头走。 王泰鸿毫不在意,恬不知的跟上,说:“王某最近常头疼难忍,夜不能寐,特特而来,想求太医令赐一副良方。” 花斜了他一眼,皮笑不笑道:“坏事做多了,难免夜不能寐,良方没有,若是王大人肯剃了头出家当和尚,我保管无药病自愈。” 王泰鸿哈哈一笑,“太医令惯会说笑。” 花开始整理手中的册子,又指挥了几个人干这干那,王泰鸿就跟在她身后,偶尔挡着她道了,就被她一把推开。 旁人不敢吱声,都小心翼翼的办事。 待忙完了一圈,花只觉有些头晕眼花,扶着墙蹲在地上歇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一抬头就见王泰鸿蹙着眉头俯身看着她。 王泰鸿说:“三年不见,太医令这身子骨怎地虚弱成这般?”语气里倒透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心。 花扶着墙站起身,没好气道:“你若是不着我说话,或许我现在倒头囫囵一觉,神也好百倍了。” 王泰鸿笑,“王某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有件东西需得亲自送还……”言毕自袖子内掏出铁软扇。 花怔了下,也不接,说:“这本也不是我的物件,当然要物归原主,你打哪儿来的送回哪去就是了。” 王泰鸿讪笑,“这东西……陛下那里恐不好代啊,王某思来想去,也就直接还了您,这事方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花几下回转,就反应过来,大抵自己落入孙阿尔手里王泰鸿早就得了消息,亏得她还在想那个白面女到底怎么回事,原来如此啊!怕是郑西岭寻自己的途中与他们有了接触,如此解释就通了。 王泰鸿一脸郑重,道:“郑大将军也与王某说了,这几年来,您虽身在周国,但并不快乐,因此在您落入孙阿尔手里时,才第一时间联系了王某,并赠此扇,以为凭证,且一再叮嘱叫王某好言劝你,人生苦短,不若放开怀,女人么,还不是嫁人生子,想那么多做什么,不仅让你的男人累,连带着你自己也劳苦不堪……” “王先生,”花变了脸,一副动又受教的模样,只不过情绪太过动,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死死握住就是不撒手,“你说的太对了,奴家仿若醍醐灌顶,茅顿开啊!” 王泰鸿深觉孺子可教,虽然不开手让他觉得有点难堪,那么接下来是否可以提一提陛下无嗣的问题了呢? “咳咳咳……”一道骤然加重的咳嗽声。 王泰鸿察觉不对,回过头去,就见大海一脸古怪的瞪着他。王泰鸿一吓,猛的开手,花也在这时松手,眸中闪过一丝诡诈的笑意。王泰鸿心内暗骂了句娘,只装腔作势的捏着自己的头,说:“哎呀,这头疼的更厉害了,太医令方才您也为在下诊过脉了,现下可以直接开方子了吧?” “当然,”花笑嘻嘻的应了句。 大海赶紧上前打千儿道:“花大夫,旭王子伤了手,请您过去包扎呢。” 花很快的提笔给王泰鸿写好了药方,后者恭敬接过,面上带着假笑,直到大海领着人走远了,王泰鸿这才看清药方上俩个大字,“去死!” 若是这王泰鸿说是水仙儿、孙蓁等人与他说了这番话,她还有些信,但说是郑西岭,那个心比井口还大的榆木疙瘩,花都不忍心告诉他,郑西岭若真是如此细心体贴之人,那水仙儿也不会三天两头的被他气得跳脚了。 ☆、第291章 坏处 花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耶律瑾的义子旭王子,八岁的孩子,俊俏的不可思议,耶律瑾抱着他坐在怀里,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腕,看那扭曲的形状应该是臼了,小臂也擦伤了,都是血,旭王子皱着眉,抿着,哼都不哼一声。花呆了一瞬,耶律瑾抬眸看了她一眼,不高兴的冷嗤道:“发什么呆?还不过来看看!” 花“嗯嗯”应是,她处理外伤很在行,只是正位时气力不够,让耶律瑾帮了忙,很快的打了绷带,将擦破的皮也抹上了药膏,动作轻柔,面容温和,耶律瑾不自觉的一直盯着她看。 她三俩下处理好旭王子的伤,又嘱咐了几句,旭王子很诚恳的道了谢,花心里喜,抬手在他脑门上了两下,“好乖,好乖。” 旭王子一僵。 耶律瑾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花恍然意识到自己一时大意犯了尊卑大忌,忙躬身道:“下官……” “这么快就忘记身份了?在孤面前,你只配自称奴。” 花从善如,“奴晓得了。”而后弓着身,退到一边,垂首而立,不再言语。 半晌无声,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旭王子似乎和耶律瑾一个子,都不喜说话,偌大的殿,明明这么多人,却无人敢吭一声,耶律瑾心里头闷的慌,又看向花,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花又站出来,抬头,盯着耶律瑾和旭王子看来看去。 耶律瑾不,“孤让你抬头了吗?说话。” 花垂头,毕恭毕敬道:“奴只是觉得旭王子俊俏的很,将来长大了一定与陛下一般,都是世上难寻的美男子……” 大庭广众之下被个女人夸美,耶律瑾也不知道心里是受用还是不受用,若是搁以前虽然冷着脸,心里肯定是高兴的,现在吧,总觉得她是个谎话,虽然她说的是事实,又高兴不起来,正矛盾着,却见她又一脸认真的开口道:“陛下,旭王子当真是你的义子不是私生子?奴瞧着您二人颇有父子相啊!” 大海两眼上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耶律瑾面沉,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因为某人,孤的亲生儿子如今都能开口叫爹了。” 这句话刺的很,花面上一白,旋即低了头。 耶律瑾命人将旭王子带下去,又代了几句话,旭王子仰头看着耶律瑾,的孺慕之情。 旭王子由人领着,在经过花身侧时,突然站住,说:“太医令大人休要胡言语,旭儿自出生起有母无父,受尽苛待。但五岁那年旭儿遇到了父王,自此后旭儿打心底里将父王视做亲父。”言毕,并不多看她一眼,气息冷冽的走人,那冷酷的小模样儿倒与耶律瑾像了十之六七。 旭王子走后,耶律瑾开始看奏折,仿似忘记了花这个人,花自不敢擅动。 好一会过去,耶律瑾突然说:“听说吉云去找你了?” “啊,”花有气无力的样子。 耶律瑾不,“抬起头来说话。” 花迟疑了下,无法,只得慢慢抬了头,眸血红,泪盈于眶。 耶律瑾眸光一闪,恍然想起仿才他故意拿早夭的孩子刺她的事。 哪知她突然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又惊慌失措的跪下身,“陛下恕罪,太医署公务繁忙,奴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现下瞌睡连连,御前失态,陛下恕罪。” 耶律瑾呼一窒,闷的不行,自御案的一摞书册下出一本小册子,蘸墨,提笔写了两个字“薄情”。又过了许久,转了话题道:“吉云还是个孩子,往后在她面前说话注意点分寸。” 花一脸困惑的看向他,问,“陛下说的是哪句?是奴指出小公主小之事还是陛下对小公主没有男女之情那事?” 耶律瑾一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这才绷着脸开口道:“你在周国那几年是脑壳被驴给踢了?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 花唉唉一叹,“陛下没看出来吗?奴这是破罐子破摔呢。” 耶律瑾气得不想搭理她,刷刷又写了几行字,“口无遮拦、信口雌黄、无知蠢妇”。 花不依不挠道:“陛下,奴有话就直说啦,您若真心将小公主当女儿或妹妹疼,就该关心她的方方面面啊,您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的本不是,小公主眼看着也到了快嫁人的年纪了,好好调理调理,总不是坏事不是?” 耶律瑾俯视着她,目光却落在她口,说:“说别人之前,先看看你自己。” 花又是唉唉连声叹气,说:“奴这身子怕是毁了,再是调理也无用了,本来吧,在蓟门关那几年,水仙儿倒是对奴照顾的好,气也好了,可自从奴到了陛下您手里,您见天儿的将奴当牛马使,奴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要不陛下放奴一个长假,让奴歇歇?” 耶律瑾这些子都是听派出去的眼线跟自己汇报花的近况,说的都是她抱怨连连,如今亲耳听到,又见她是这幅泼赖模样,只觉她是越来越会偷耍滑,装腔作势了,遂垂眸看着册子,冷笑,“虚伪,自私,任,矫情,造作,薄情……你这是下定决心解开虚伪的面具,做个真实的自己了?” 花挑了挑眉头,道:“陛下是专门搞了个小册子记奴的坏处么?” 耶律瑾面上讪讪,合了册子,正襟危坐的瞪视着她,其实他颇为意册子上被他记下的一条条恶劣评价,无论哪一条都是他无法容忍的,他想等到他记这本册子,那他就能毫不留念的将这个女人扔出上京城了,再也不用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甚至因为放不下她而恨上自己了。 花笑嘻嘻道:“陛下,还有一条您没记上。” “哦?” “妒妇,”花重重道:“奴善妒,你知道奴为何说小公主小吗?奴就是嫉妒她和陛下亲密的关系啊,所以故意打击她,折辱她,除了这些,奴还心狭隘,睚眦必报,慕虚荣,口腹剑,心如蛇蝎……”她林林总总给自己列了十几条罪状,临了,突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他,“瞧,我就是就这样一个连我自己都唾弃的女人,这样的我,你还喜吗?”她的声音忽然放低,眸中隐隐闪着泪光。 有那么一瞬,耶律瑾仿若要被她进她的眼里,直到殿外大海壮着胆子喊了声,某某大人求见。 耶律瑾陡然从失神中收回心智,心里恨自己恨的不行,面铁青,声音冷的更是仿若来自冰山雪原,“你以为孤在跟你闹着玩吗?”他握紧拳头,显然是怒了。 花收回目光,迅速的低下头去。 “若不是你真有几分本事,孤留着你还有用,你以为孤还能容你!下去吧,再要枉费心机的试探孤,当心你的脑袋。” 这一过后,花委实消停了好几,说是消停,其实更恰当的词应是“消沉”,只是陛下似乎更喜“消停”这个词。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