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站岗的战士,文灏和应安年进入区域内部。少数在外面行走的工作人员都表情严肃,天已经暗下来,文灏仍能看清他们蓝制服上的标志。 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来和应安年握手,他过来,应安年向他表示谢意和歉意。 “耽误什么啊,我的部分都做完了,现在就等着成功的结果了。平时难得见到你,你能来我们正好一起庆祝。走,先带你们去招待所休息休息。” 文灏跟着这位王姓工程师的指引走,路上回头,高大的发塔耸立在远处。 『会成功吧?』 从在镇上起,文灏一路见到的所有人中,类似的对话框出现的频率最高。 就在今晚,揽月十五号载人飞船将在文灏脚下的卫星发中心发。 中心多部门严阵以待,发场向游人关闭,还是有很多人朝圣般地从全国各地来到附近,只为一睹火箭升空那短短十几秒,哪怕只能在好几公里外。 文灏对此亦怀有既敬且奇之心,但因为他在知识上对航天的了解超过一般人,他的“敬”要比一般人淡一些,“奇”也包含更多新奇,而非神奇。没想到他只是在应安年给乐乐科普时提过一次想看火箭发现场,应安年不仅记住了,还真的带他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王工招呼两人准备出发。应安年提醒文灏穿厚点,夜晚荒凉的戈壁滩气温比较低。文灏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多带了个背包,说是装的帽子围巾,不让应安年帮他拿。 应安年自己也换了一套衣服,居然是一身西装,只比之前的衣服厚一点,像是新的,文灏没见过,但他看应安年穿什么都帅气。 天空高远,头顶闪烁着在城市很难见到的漫天星辰,两个人随着王工走到观看点。 其实那不是什么专门的观看点,只是中心的工作人员自己找的一块距离合适、角度合适的空地。这样的观看点远远近近还有几个,此刻少数不需要守在岗位上的航天人及一些家属稀稀拉拉地聚在一起。 离发还有一点时间,文灏身边的那些航天人姿态随意,或站或蹲。他们是航天事业的执行者,近距离看过很多次火箭升空,身上没有明显的急迫与期待,面上却都带着认真。 绿对话框在他们中有些人的头上亮着,看在文灏眼里,单调的戈壁上仿佛长了小小几丛绿意。 风很凉,气温好像又降了。 “把你的帽子和围巾拿出来戴上吧。”应安年道。 文灏摇头说不冷,目光盯着不到两公里外的发塔,以专注的神态跳过了这个话题。 夜幕之下,发塔是整个发场最明亮的所在。活动回转平台一层层移动,发塔缓缓打开钢铁的怀抱,搭载着揽月十五号的运载火箭显出完整的轮廓。静止的箭身直指天空,像一个巨大的符号,承载着人类的渴望与信念。 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似乎连呼都放缓了,一种热烈在天地间隐隐汇集,就要薄而出。 随着文灏脑海里时钟的滴答,有人小声地倒数:十、九、八、七、六…… 远处的指挥控制大厅里响起一声“点火!”,观看点的人们仿佛也听到了命令,全都直身体望向前方。 巨焰从火箭底部而出,刺目的光芒照亮整个夜空,蘑菇云霎时从发塔两侧升腾而起。八台发动机咆哮着,气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铺面而来。地面震动,耳膜受到鲜明的迫,仿佛无处不在的冲击攥紧人的心脏、喉咙和每一条血管。 火箭冲天而起,静止的符号化作直冲云霄的火焰巨龙,长长的尾焰拖拽着势不可挡的决心和足以支撑这决心的实力。 以摄人的速度,巨龙消失在天阙之后。宏大两个字,因为细致到毫厘的真实,穿透皮肤,穿过躯体,让人彻底理解。 人心底的受也在此时无限放大,被辽阔的天地衬托得无比清晰。 近旁传来呼声,文灏久久回不过神,灵魂的持续震告诉他,并非懂得多、站得远,他就不会为人类的壮举深深骄傲,动并祈祷。 人类以有限的生命,一代又一代地探索着各个维度上的无穷,用渺小之姿,行伟大之事。情让生而孤独的人连结在一起,追求则使人类摆地心引力和重重阻隔,进入深空和深海。 文灏从未如此刻这样明白,有了这一切,他才能出现。他的知识边界永远在人类的知识边界以内,他的能力是人类能力的赋予。 他来自人类,属于人类,而今,上了人类。 腔里是热意,文灏转过身去看那个他的人,视线却骤然被一片闪亮占据。 应安年正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火箭发的光和热散去,寒冷和昏暗再次填空间,变大的风将面无表情冻结在他脸上。 但文灏看到了他的眼睛。星星仿佛落入了他的眼眸,转着掩饰不了的深情。 一个对话框出现在他的头顶,银白的背景和夜空中的星辰一个颜,像他本人一样,简单却闪耀。 粉红的文字在对话框里凝成一幅图画,每一线条仿佛都是蘸取心尖尖上的颜写就,如初开的月季、婴儿的皮肤,柔软无暇,却是最让人无法防备、无法抵抗的引。 就像一句魔咒,文灏似乎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空了,又似乎被完完全全填,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受不到。 应安年的移动打破了结界。有人在大声叫他,让他们一起回去,应安年走过去与那人说话,对方随后与其他人一同,先离开了。 建筑物的灯光像在很远的地方,夜空和戈壁构成一个静谧的世界,文灏觉得自己和应安年如同到了另一个星球,他们是这颗星球上唯二的人类。 应安年向着他走回来,面目由模糊变清晰,距离渐渐拉近,他头上的对话框也像在变大。 不,它就是在变大!与此同时,里面的文字也滚动起来,在滚动中一遍遍重复。 文灏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这样的思维图纹。它自带底,是平时不心事的人要彻底将内心深处袒给人看。逐渐变大的图纹是越来越浓的情绪,不断重复的文字是不断重复的心声。 火箭升空带来的无法言喻的震撼,让心底的渴求从完全敞开的心门逃逸出来,抑或越积越厚的情终于到了临界点。 文灏不知道应安年的思维图纹出现的原因,他也不需要知道。漫天的星辰变作音符,幸福将他淹没。 当应安年走到近前,从文灏的角度看过去,那个对话框仿佛遮住了半个天空,最强势的表达里包裹着最轻柔的对待。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文灏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回答他。立刻!马上! 他飞快打开背包,拿出里面的东西戴在头上。 那是在启星年会上见过的头戴式led屏,因为特殊的实用售出设计,现在是“淘贝爆款”,粉丝见偶像必备,还可以选择型号。 见了那么多别人的思维对话框,文灏没有办法让应安年直接看到自己的心中所想,但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向应安年传达最直白的意。 点下手机里早就做好的设置,led屏在应安年疑问的眼神中亮出一行同样粉的文字。 『我你。请和我在一起。』 眼睛蓦地睁大,似在不可置信地确认眼前的内容,随即大大的笑容挣冷风的制舒展开,应安年大步跨过来,用力抱住让人恨不能藏到身体里去的长发青年。 极度甜的无奈,还有微微的颤抖,通过声音传到文灏耳边:“你啊……” 不舍地松开双臂,应安年稍稍退后,着文灏带着甜笑的注视,单膝跪下,成功引来青年刹那的惊讶。 “明天是你的生,我希望你能提前收下我的礼物。”应安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绒面的小盒子打开,一条项链躺在里面,链坠是一块完整的银金属,打磨成了火箭的样子。 “这是从揽月十四号的运载火箭残骸上回收回来的一块金属,来自启星。无论你未来会走到多远,无论余生还有多长,我想像火箭运送航天飞船一样,陪你走到力所能及的极限。 “虽然你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我还是要问:文灏,我你,你愿意在到达我完全无法触及的地方前,让我成为你唯一的、最忠实的伴侣吗?” 文灏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再重重点头。 膛之下,心脏以他可以知的速度飞快实体化,那种火热、鲜红,带给他无与伦比的真切和充实。 全新的心脏有力地跳动,新的血输送到四肢百骸,一个叫做文灏的人类被灌注了的脆弱与强大。 所谓生,只不过是办身份证时他随口说的一个期,应安年不提他都忘记了。 今天,此刻,才是他的新生。 第70章 刚刚戴到脖子上的项链以凉凉的触觉昭示着存在,文灏抬手抚摸链坠,不释手,但他还有一件想了很久的事要做。 一个转身抱住给他戴项链的人,文灏微微仰头看着对方的眼睛,问:“我可以吻你吗?” 应安年:“……可以。” 怎么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来不及多想,话音落下长发青年就吻了上来……但没成功。 led屏撞到了应安年的头,文灏有些暴地把它扯下来,直接扔地上,又把嘴凑过去。 四片被风吹得冰凉的嘴贴在了一起,干燥的面增强了摩擦力,稍一挪动就让两个人都颤了一下。 文灏拥紧应安年。因为突然袭击,他把应安年垂下的双臂也抱进了怀里,前比他宽阔的身躯让他抱得有点吃力,但他还是毫不退缩地下嘴,甚至探出舌尖描绘对方的形。 应安年本是安静地接文灏小动物般的尝试,当上传来润、温热的触,他再也忍不住,左手托住青年的,右手拉下青年的左臂,摸索着与他十指相扣。 而此时他的头已经猛地前倾,借着向下碾的力度,在纹摩擦带起的电中,舌头侵入青年口中,狂风般扫翻搅。 从喉咙到胃的焦渴稍稍止住,应安年才发现,一分钟前还大胆热情得让人惊讶的青年此刻像是一只第一次被人捧在手心的幼猫,不舍得逃离但又怯怯的,一动不动,任人施为,乖巧得惹人心疼。 这青涩的反应抚平了被隐隐的错位起的进攻,柔情覆心房,应安年慢下来,轻轻绕,缓缓探寻,小心含允,似要用无尽的耐心让糖一点点融化。 文灏想回应的,他想主动地表达,和应安年你来我往,但他现在回应不了了。 舌亲密接触的刺不是含住对方喝过的瓶口能比拟的,仿佛将灵魂彻底冲刷的快收缴了他所有的行动力。他变成被大风高高扬起的风筝,随着应安年持续地牵引,在云端晃啊晃啊,久久落不了地。 酥麻攀上头皮,绕过脚底,掠过每一寸皮肤,渐渐汇成一股陌生的受。这股受很神奇,像一道行动程序,一被唤醒就渴望做些什么,尽管他现在四肢酸软,后继无力。 应安年放开了他的,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背,零碎地点吻他的耳尖、鬓角。 文灏大口息,空气充盈肺部,他明白过来。 在对这个人的浓郁到不可放弃之后,身体对他的渴求也变得更加强烈。这叫做望。 呼正常了一点,文灏扶着应安年的手臂毫不脸红地道:“我的火箭竖起来了。” “什么?”两人的身体贴得那么紧,文灏的身体什么状态应安年早就觉到了,并为此暗暗欣喜,但他此时仍旧愣住了。 “这个,它竖起来了。”文灏把部轻轻往前一撞,撞到了另一充能完毕的火箭。 年长不少、在这方面了解更多的应安年竟然一瞬间红了耳,有种无法招架之。而说的时候、做的时候都不觉得有什么的人此刻脸也烫到要冒烟。 两个人带着急速的心跳对视,突然一起笑出来。应安年收紧拥着文灏的手臂,越笑越畅。 腔震动,笑声在戈壁滩上传出很远,又被风打碎成细小的愉悦,散落整个空间。 看应安年好好收起led屏,和他手牵着手往发中心的建筑群走,文灏觉得发场平整的地面都变成了棉花,每一步都轻盈得不可思议。 王工给应安年打电话,在路上接到他们,带他们去中心的食堂。 夜宵式的简单庆祝正在进行。飞船发成功,进入预定轨道,两天后将与空间站对接,大家还有得忙,不过现在除了还必须在设备前紧盯着的人,其他人可以先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桌上没有酒,菜也简单,工程师们端着饮料和汤碗碰杯,气氛愉快。 文灏和应安年一起坐进其中一桌,听他们聊天,在问到自己时简单答几句,还处在晕陶陶的状态。 应安年和别人说着话,手从桌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指尖。文灏反手握上去,抓住应安年的手指一个指节一个指节捏过去,像在玩某种游戏。 不同于航天事业刚刚起步那些年,文灏目力所及的这些人里,年轻面孔占了很大比例。他们中好些都知道文老师,会不时把视线放他身上,但都保持了礼貌的距离。 也有粉丝。 结束夜宵往外走的时候,文灏的眼神和一个有些踟蹰的年轻男子对上了。他微笑了一下,对方快步走过来,高兴道:“文老师,我是你的粉丝,你推荐的另两位老师对我也有很大帮助。” 文灏和他聊了聊,年轻人提出合影,又自己补充:“给别人看的话我会模糊掉背景的。”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