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神微松,问:“她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大班伸出食指挠了挠脑门,歪头说:“我去到旅馆的时候,阿琅姐姐和老板娘正聊得很高兴呢。唔,阿琅姐姐还接了一个d级佣兵任务,说等她完成任务了,就请我吃安利达家的糖糕……” 神官的面容愈加暗沉,眼里掠过厉狞的狠。 既然她若无其事地和别人谈笑,还有心情接佣兵任务,那么看来昨晚在城外月黑风高的,他刺入那个男人心脏的利刃,也失了准头,竟然没能置他于死地! “喔,对了,”大班突然开心地说,“你让我问有关阿琅姐姐心上人的事情,可是阿琅姐姐说,她没有心上人啊。”阿琅姐姐还说,她现在最喜的男孩,就是聪明可的大班了。 “她说她没有心上人?”神官一下子抓紧他的手臂。在大班有点受惊的目光下,才稍稍松了手劲,抑地追问道,“她真的、真的这么说?她来艾洛克城,不是为了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吗?” “阿琅姐姐家里,只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妹妹,听说是她妹妹生病了,她才来这里当佣兵攒铜币的。” 大班挣了挣手臂,没挣动,才发现紧紧盯着他的神官,目光在他说出这番话后,陡然亮得惊人。 “神官大人,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我去打探阿琅姐姐的事呢?”大班变得有点警惕了,他嘟起粉的嘴,问,“难道……你也喜阿琅姐姐,也想要和我抢她吗?” 神官的脸顿时像少女般红了起来。没有了之前的沉狰狞,他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我只是对那个……意图叵测的异乡女人到猜疑……” “没用的。”大班自顾自地打断他的话,似乎就是认定了神官大人是来和他抢女人的,“阿琅姐姐说了,她最喜的男人,只有我。”他自豪地昂起头。 “你。”神官话音一滞,他严厉地下眼角,盯着只到他腹部的、趾高气昂的男孩,冷声说,“我说了不是对那个女巫有谋图。” “女巫?” “没错。那种依靠卑劣的魔术,去引异为她追逐、为她嫉妒疯狂的女巫。没错的,就是那样……”神官手上一个用力,将他拉近自己的身前,“所以,你以后看到她,记得不许接近她,也不许触碰她一分,否则你的身体和灵魂,都会被罪恶所腐蚀,记住了吗?”神官郑重又严峻地盯着他。 “哼,要信你自己信,我才不信呢。” 大班扮了个鬼脸,脚底一抹油就飞快溜走了。 第128章 。异界之神官(十三) 雪封的艾洛克城一片霜白,只有众多佣兵聚集的旅馆,是昼夜不变的橙光暖融。 而某人口中十恶不赦的女巫,此刻,正坐在下城区的热闹旅馆中,品尝着碟中的浓郁酪,姿态悠闲,又似乎心不在焉。 “嚯,琅妹子,最近几怎么都没见着你?”高瑟迈步走近,拍了拍宋琅的肩膀。“咦,你终于有佩剑了?”高瑟看向她侧挎着的重剑上,随即就笑道,“怎么是这么一把黑不溜秋的丑剑,让我瞅瞅……”他探手就要握上铁黑的剑柄。 “高瑟大哥,别碰。”宋琅连忙侧身一让,见到高瑟疑惑的表情,她讪笑着解释道,“这剑很锋利的,碰了怕会伤人。” 闻言,高瑟一声笑了出来,摆手打趣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我说,琅妹子,你怎也学去了那些个剑士的坏习惯,像护着眼珠子一样,护着自己的剑,就生怕别人动了一下。” 宋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是她小气,实在是她的剑不止锋利,洁癖似乎也不轻,除了她谁都不让碰,连今早出门时,贝娅一时好奇地想摸一下,都被他的沉声剑鸣吓得缩回了手。 刚才高瑟口而出“黑不溜秋的丑剑”后,间的剑更是立即变得蠢蠢动。宋琅连忙以手心稍按了按剑身,以示安抚:不丑,不丑,你最美。 啧,她哪是养了一个使魔,分明是养了一个大爷嘛。 受到手下的剑骤然安静下来后,宋琅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心底也不免生出些许了悟的可笑。 这些子她是渐渐看出来了,很多时候,他不见得是真的生气,反倒更像是无意识地想寻求她的关注,非要她顾着他,哄着他才足。 “高瑟大哥见笑了。”宋琅也不解释,浅淡一笑默认了他的说法。 “哈哈,都是过来人,想我当初拿到自己的第一把佩剑时,也和你差不太多。”高瑟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对了,听老板娘说起,你方才领了一个d级任务,要去城西那边的白雾山林里头寻找火焰草?” 高瑟不无担忧地说:“据说,那一片林子是出了名的危机四伏,尤其在火焰草的生长地附近,野兽出没的更多,危险得很。琅妹子,不如我向队里告假,陪你走一趟吧?” “不用劳烦高瑟大哥,不过是山林间一些野兽,我还应付得来,况且那一处,也没有高瑟大哥说的那般危险呀。”宋琅连忙心虚摇头道。 开什么玩笑。 要是让高瑟大哥知道,她去那儿的真正目的,说不定他会当场翻脸掷剑,向她发出挑战的吧?! 这时,旁边高瑟的伙伴却笑了起来:“嘿呀呀,琅,你还真信他嘴危言耸听不成?他要跟着你去,大半是因为梅拉也住那个林子里,他想寻个借口离队,趁机去见人家一面才是真。” “浑小子,走开走开,说的什么呢?我是真担心琅妹子有危险。”高瑟双眼一瞪,抬脚将说话的人赶开。 看着众人笑闹的模样,宋琅慢慢敛起了笑意,眼里浮现出犹豫与不忍:“高瑟大哥,我……” 她该不该告诉他,梅拉的来历不对劲,甚至,极有可能是他和骑士队的敌人? “怎么了吗,琅妹子?”赶走那人后,高瑟挂着一脸的开怀笑容,回过头说。 “……没什么,由于这个任务,我要离开艾洛克城几,高瑟大哥保重了。” 罢了,不论是她的哪种猜测,可以确定的是,后果都是梅拉不久之后便会消失于艾洛克城。 既然两人注定没有结果,她说与不说,也于事无补,不若让他永远保留着,此刻心底这份情的纯粹与真挚吧。 一个五光十的泡沫,纵然虚幻而短暂,但也是别人小心翼翼呵护的存在,她没有自作聪明去伸手戳破的权利。 …… “修,你说,追逐不上的遗憾,比起戕灭的痛苦,是不是会来得好一些呢?” 走在无人的街道里,宋琅忽然低头,轻声问。 “……” 沉默中,宋琅浅淡一笑,有些哂然——她怎么会指望一个入世不久的使魔,回答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呢? 她正要迈步,一个冷寂沙哑的声音响起:“都一样的。” “什么?”宋琅愣了愣,顿住,问,“你是说,两者带来的伤害都是一样的,并无不同吗?” “不是……”暮深深的街道上,修尤的声音低得如同喃语,“在错过与失去之间,不会有选择的余地,所以,都是一样的。” “身处其中,永远不会拥有择其一的机会。即便明知不可求,即便已然心如死灰,依然还是忍不住想要握紧手中唯一的晨光熹微。哪怕知道,会被遥不可及的光芒所刺伤,死于苍苔,也无法止步不前……” “琅,”他低低唤她的声调,变得近乎悲伤,“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吗?为什么……” 他骤然收住话音,沉默下来: 为什么,不再记得他了呢? 街道上,暮四合,将宋琅的身影拉得长长。 她怔然站在当地。 半晌,她微抿笑了一声,低垂的眼眸里,是一种温润如水般的光泽,幽微氤氲。 她没有立即答话,反而念起了一首艾洛克城游诗人常唱诵的诗歌: “长夜的星光下,他来到清澈的贝叶菲湖畔。他说他曾在水面上,邂逅一朵洁白之花。从此驻足于斯,从清晨到暮。” “像夜晚的水不憩于芦苇尖,像黄莺的歌声喑哑在深冬。他的圣洁之花,隔过黑暗淌向远方。从此驻足于斯,从清晨到暮。” 她轻柔的嗓音低低回响在安静的街道里,将暮渲染得温柔,低徊。 “路长而歧,有些人和事,总归是要分别的。”她叹息般轻声对他说,“你看,这世上,每时每刻都那么多岔路口,走着走着便散了。而我,就像一位风尘仆仆的旅人,无论经过谁的身边,都要走向另一个世界……” “所以,你选择将过去了的,永远留在身后?”修尤问。 “不,我只是选择了等待。”宋琅说。 “等待?” “对,去等待一些……或许永远也不会再出现的人。”宋琅笑得轻轻浅浅,敛去一丝怊怅之,“我曾经想过,有一天走着走着,或许我们就能够再次重逢,那样的光景,大概会很美好吧。” 她将目光投落在远方,悠远而沉静。“可我不想像诗里的人那样,永远驻足在原地,去等待一个渺茫的愿景。我只希望,能走的快些,再快一些,要赶在我认识的人都老去之前,找到与他们再会的契机。” 不可不说,与巫师厉的意外重逢,让她的心底燃起了打破时空序列的希望。那时她才知道,曾经离开了的世界,原来并非再无回去的可能。 “所以,我不愿背负太多的回忆,踟蹰前行。我只想,倘若真有一能与暌违的故人相逢,那时,我们再坐下来,慢慢温酒相谈,一起拾起细数所有的回忆,那该多好。” 暮中,她浅淡的笑容仿佛沉入了一重薄烟,朦胧而温软。 修尤看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好像……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执着到近乎偏执了。 ※※ 他想不明白,最近的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奇怪? 清晨祈祷的人群上方,神官手捧着神典,心神却游移到不知何处。 垂头虔诚祈祷的众人,自然也没有发现,神官大人那平视前方的目光,似乎与往的严厉肃穆有所不同。 他的目光逡巡于密麻人群,来来回回。 果然,不见那个夜纠着他梦魂的身影。 神官眼底的光更黯了几分。 他唾弃嫌恶现在的自己。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副出土的古棺,死气沉沉,散发着令人厌憎的霉味——那个异乡的女人,就像是来将他罚下地狱的! 她是他的灾难,是他灵魂的蛆虫。 在那些辗转难眠的烦躁夜晚里,在那些真假难辨的虚幻梦境里,他一次次迸发出疯狂的念头:将所有恶意化作一枚铁钉,一柄利刃,一捆绞索,钉进她孱弱的心脏,夺去她可怜的呼……但是更多的时候,更多比起杀死她更疯狂的念头,却是他甘愿去亲吻她脚下的泥土,渴求她给予他哪怕一点怜悯。 前者让他醒来后浑身僵冷,后者又让他羞愧难堪至极致。 这样矛盾的情,让他时时刻刻都像在遭受刀割般的折磨。 那个魔鬼!那个魔鬼!神官蹙紧眉心,目光沉沉:如果她死在野兽口腹里,或许他就能解了吧? 只要她死了…… 这个冰冷的念头还盘旋在他脑中,一个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神官大人,有猎人在白雾山林的外围,发现了魔物的踪影,而且数量还不少,恐怕有不止一个魔法师藏身在里面……” “你说什么地方?”神官蓦地抬头,目光戾万分。 “是白、白雾山林。”禀告的守卫有点怔楞地重复道。以往发现有魔物的踪迹时,也不见神官出过这么失态的神呀。 下一刻,守卫看见神官的身影微微一晃,似乎有些不稳。 “……召集骑士,立即随我前往白雾森林。”失了血的微颤,神官忽然凶狠地冲怔忡的守卫喊道:“快!” ※※ 云轻暖,风吹草低。 宋琅蹲在草丛间,小心翼翼地挖着草。 在锋利的器具下,半泥土被一拨拨铲出,轻松堆起了一个冒尖的小山包。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