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乔儿愁眉苦脸,盯着那洁白的掌心看了半天,不情不愿把柿子 了上去。 沈清河看着柿子上整齐的一小排牙印,想笑又憋住,佯装严肃道:“下次还敢么?” 施乔儿低头摇了摇脑袋,委委屈屈的可怜样子,小声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真是的,找个当先生的相公就这点不好,他那边脸刚板上,她就下意识怂了,好像是他学生似的。 嗯……虽然在他那学到的东西确实不少吧。 沈清河上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柿子又 回了她手中,无奈道:“最后一个了,下回若还这样,我就要真生气了。” 施乔儿笑嘻嘻 了口柿子的汁水,眨着眼睛问:“你真生气是什么样的?” 沈清河故作严肃,说:“很凶,会把你吓哭。” 施乔儿踮起脚,不知死活地亲了下他的嘴角,语气软软的带着讨好:“这样还气吗?” “……” 现在是吃准了他就是对她没办法。 沈清河往厨房里扫了眼,见没人,把施乔儿拽进去了。 …… 第二天一早,夫 俩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施乔儿困得不行,头枕在沈清河膝上起不来, 糊糊问:“我们去哪儿啊?四喜猴儿他们也没带来,你要把我卖了去吗?” 沈清河轻拍小娘子 脊一下,永远摸不清她的脑回路,叹气道:“我把我自己卖了我能把你卖了?是我有名学生,家中是开温泉庄子的,如今天寒地冻,与其让你整 待在家中,不如到泉中泡一泡,说不定对身体有奇效。过往他邀我几次我总回拒,如今有了你,方觉得是个好去处。而眼下又恰逢年底,正是事多之际,留下四喜猴儿,也好对家里有个照应。” 施乔儿懵懵“嗯”了一声,想了片刻嘟囔道:“学生……那个秀才?” 沈清河愣了下,随后点头:“嗯,是他。” 施乔儿闭着眼 慨:“啧,又有钱又有功名,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沈清河眉梢一扬,动手掐了下她的 :“说什么呢?” 施乔儿受了 ,“哎哟”一声爬起来,扑到沈清河身上笑道:“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见不得我夸别的男子?” 沈清河反问:“那我若当你的面夸别的女子,该当如何?” 施乔儿也不困了,马上瞪圆了眼,凶巴巴怒视着他:“你敢!” 沈清河哭笑不得,低头吻了下那张莹润的樱桃口,轻声说:“为夫不敢。” 马车行驶半 ,总算到了山脚下的温泉庄子。 施乔儿被沈清河扶下马车,脚刚沾地,便听一道温和的苍老声音 上来道:“敢问二位可是沈清河沈先生及沈夫人?” 沈清河对着老者一揖,温声道:“正是。” 老者笑着回礼:“老朽姓许,庄中上下皆称一声许伯。我家阿郎早已 待过了,说这两 会有贵客到来,让我好生安排。二位既已来到,便请随我进来吧。” 沈清河攥住施乔儿的手,带她随之入内。 施乔儿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当下新奇到不行,眼睛忍不住左右打量。 过往她虽也听说过温泉之说,但在她娘嘴里,好像和在家中泡热水澡也没什么区别,故而兴趣不大。 但这回和沈清河来,虽然还没有进到最里面,仅是走上段路,她就觉得这庄子实在舒服。 不比外面天寒地冻,庄子里绿荫遮天蔽 ,寒气全被阻隔在了外面,置身其中,竟宛若 一般,全身上下都透着舒 ,空气中还 窜着 润的水气, 入肺腑舒适异常。 而且曲水 觞,亭楼水榭,所需所观一应俱全,走在鹅卵石小径上,耳边都能听到潺潺水声,实在是身心极大享受。 二人被带到住处换过衣服,施乔儿到处一逛,才发现温泉就在他们自己的院子里, 本不必再去别处,泡完再上来直接便能休息,除此之外一 三餐皆有人送到门口,听到叩门声开门去取便是。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施乔儿只着一身象牙白的齐 襦裙,裙子的料子很轻薄,可以穿着下水池,泡完上来用不了多久,它又会自己蒸干。 刚把身子没入泉水中的那刻,她全身都抖了一下, 觉太烫了, 本泡不下去。但过了没多久,适应了温度,她就发现全身的筋骨都好似舒展开了,人舒服得连话都不想说。 在温泉边上,沈清河摆了张书案,上面放着他带来的卷牍,目光一刻不离上头的文字,正在专心翻写。 施乔儿两条 藕似的双臂叠在池畔,下巴抵在手背上,静静打量自己相公。 看他白面墨发,瞳似点漆,长睫轻颤,被水汽浸 的碎发贴在两鬓,沿着清瘦的下颏,缓缓往下滑着水珠,水珠又沿着修长的颈项蜿蜒,一直 入微微敞开的领口中。 施乔儿看着看着,不 舔了下 瓣,心想:“要命了,我以前怎么就觉得他丑呢?” 受到有道滚热的视线盯着自己,不动声 半天,沈清河终是没能忍住,抬眼看她:“瞧我干什么。” 施乔儿弯着眼睛笑了下:“瞧你,秀 可餐。” 沈清河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垂目:“我得把这几卷翻完。” 施乔儿轻嗤一声,眼中波光 转,俏生生将脸转向一边:“谁不让你翻了呢。” 尾音打着旋儿,发着媚。 沈清河喉咙更紧了,眼睛盯着卷牍,脑子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笔尖的墨渍渗入竹简,一点点 漾开。 他心中暗道:“只一个时辰,等会便将笔再提起来。” 然后那支笔在原处摆了整三天。 施乔儿被泉水泡开了,身子奇软。 山中不知甲子,林中不知 月。最后二人被一阵叩门声吵到,被迫偃旗息鼓。 沈清河系着衣带, 着将门打开,见是许伯,调整吐息便先一揖,正 道:“可是家中有消息传来?” 许伯笑着点头:“先生猜对了。”然后把手里的信封 给了他。 给完见沈清河两眼发红,只当是熬的,便又多说了句:“来时便见先生带了好些卷牍,要老朽说呀,用功是极好的,但先生学识早已超凡 俗,再不必如此废寝忘食,多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沈清河:“……” 倒是 废寝忘食的。 送走许伯,他将门关好,带着信封回去。 施乔儿躺在池畔,一身 透,明显是从中出来不久,此刻魂飞天外,只能张嘴不断换着气。 听到沈清河回来,她将眼皮撕开一条 儿,懒洋洋道:“什么事啊?” 沈清河在她旁边席地而坐,把她扯入自己怀中,二人依偎着,能听到对方心脏的剧烈跳动。 “家中来信了,岳丈写的。”沈清河哑声道。 施乔儿双手早没了力气,酸软如面条一般,便用牙将信封撕开,取出其中信笺,展开一看, 蒙的双目瞬间发亮,喜出望外道:“是雁行哥哥!他要回来了!” …… 腊月二十四,临近年关。 自施虎自收到消息,就一口茶没喝下过,大冷天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走就是一天,两眼直冲大门的方向发呆。 三女儿带着女婿一进家门,张嘴就喊:“雁行哥哥回来了吗!他人呢!” 云姨娘捂住嘴将人拖到一边,低声呵斥:“着什么急!这不还在路上吗,你爹本来就要魔怔了,再喊喊,直接给喊归西了!” 两年了,再过这个年便是第三年,施老头 盼夜夜盼,可算把人给盼回来了。 施乔儿心有疑问,看着自己老爹道:“不应该啊,如果是班师回朝,早几个月前我们就该知道才是,怎么会连个消息没有,突然间人便回来了?” 云姨娘戳了下她额头:“傻呀,这只是他回京述职而已,班师回朝的话,动静就太大了,搞不好蛮人趁他不在又得犯边。我估摸着这回硬待也待不了多久,不过是陛下体恤,肯愿意他回来过个年罢了。” 施乔儿 着额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云姨娘看着老头那副失了心窍的样子,不免也叹了口气,掐着手指头算着 子,喃喃道:“不对啊,按照信上说的,我 觉应该就是今天,怎么到现在还没入京?难道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夜里,还不见人归,云姨娘猜测今 应该是赶不回来了,劝施老头进屋歇着吃些东西,老头不干,木头似的,站累了就坐在地上等。 “哪有这么大岁数不听人劝的,越老越回去了。” 云姨娘数落完人,皱了皱眉又想到什么,特地到后院找了趟正和沐芳说体己话的施乔儿。 握住闺女的手便道:“为娘这一 也急糊涂了,居然忘了去给老二通个气儿,横竖雁行今 也不见得回来了,你派四喜去将军府把人请过来,全部下人里她也就乐意同你身边的人说上两句话。请来了人,今晚我同她好好聊上一回,怎么着也得让她把那个表面功夫给做到位了,要不然,依你爹的 子,这个年怕是别想好好过去。” 施乔儿点头,忙派人去叫四喜,一刻不停的吩咐下去。 事情办完了,云姨娘思来想去,实在不放心守在前面的老东西,脚一跺道:“罢了,他 进屋不进屋随他去吧,但我好歹得让他吃两口饭,不然这大冷天的,人没等到先把自己熬没了。” 沐芳身子不便,施乔儿跟着一块到了前面,加入劝饭队伍当中。 施虎坐在夜 下,两眼发直,不管旁人怎么劝,从始至终都只盯着张开一天的大门,自言自语道:“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教他学武的,我自是知晓他有天大的能耐,但边疆苦寒,他爹为了救我丢了 命,我又何当把他送入那人间地狱当中,十八层爬上来,活人也成了厉鬼,脚下堆的白骨都能填 长城。” 云姨娘往他嘴里 着软烂蒸糕,“呸呸”两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没有雁行,太平 子又能有几天?你是能耐,可你老了,当年和你一起的人都老了,连陛下也老了,保家卫国,还是得指望年轻人,你们就别想那么多了。张嘴!吃饭!” 施虎抹了把通红的眼睛,乖乖张嘴。 这时门外响起数道马蹄,马儿嘶鸣之声震耳发聩。 大门外,为首的汗血宝马上,一抹高大健壮的身影 捷跃下,大步一迈,直奔国公府内。 施虎隔着夜 认出那道身影,霎时间将嘴里嚼得半烂的食物一吐,起身 上,张嘴大笑高喝:“我儿一路辛苦!” 青年男子身穿盔甲,宽肩长腿,壮如铁塔一般,步伐如飞走到施虎身前,先是扶了一把,接着双膝跪地,叩头行礼道:“父亲!” 施虎连忙弯 扶人,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不去哆嗦,高声笑道:“起来!跪什么跪!快让我看看你长变样了没有!” 众家眷围在左右,本来应该其乐融融的场面,硬是有些怅然伤 。 云姨娘拿着帕子掩泪,施乔儿本来想等人一到就打招呼问东问西,但等人真来了,嘴里反倒一个字说不出了,鼻子一酸转身抱住了沈清河。 随着大将起身抬头,国公府明亮的灯火下,映出一张英俊坚毅的面容。 边陲的风沙太大了,将昔 少年磨成如今一身凶煞的将军,虽依旧剑眉星目,但早已不是当初青涩的眼神,面部轮廓也已然 胎换骨, 却全部稚气,线条凌厉活似刮骨利刃。 施虎举手摸着这张脸,竟不觉落泪,呜咽道:“怎瘦成这样了?” 秦盛一笑,冲淡几分战场上带来的凶悍,好声说:“父亲再仔细看看,不是瘦了,是我长开了。” 施虎又仔细瞧了瞧,看见 面未刮的胡茬,和那双亮如星子的黑眸,淌泪点头道:“大了,是个男人了。” 以前闷声闷气话都说不了几句的 头小子,早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施乔儿在沈清河怀中待了片刻,收拾好心情本想打声招呼,结果一转头,目光穿过秦盛,落到了大门外的另一道身影上。 她怔了下,两眼清亮亮的,望着人,喃喃喊了声:“二姐姐……” 那瞬间秦盛的整副表情都僵住了,转头一望,恰与那双眼尾上扬的狐狸眸子四目相对。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