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静静吹,马车走远,陈延爬上了自己的小破车,差小厮挥鞭子,吱嘎吱嘎的声响里,他想:自己和姜大人,还真有剪不断理还的各种缘分呢。 下次休沐,又要登门了。 - 每月的休沐总是难等。 在等待的过程中陈延陆续收到了派出去的几个仆人从京郊、甚至是更远一点的地方带来的消息,但让陈延很失望的是,他们并没有打听出‘很厉害’,足以阵的田把式。 众人的收成在他看来都差不太多,顶多几十斤……这不是他想要的数据。 果然实践出真知,一寻摸真的数据,就知道自己的路走错了。 看来有些人收成差,不是因为不会种,可能是因为种不行,亦或者—— 肥不行。 陈延曾听说过‘田里种庄稼,全靠肥当家’,后世,施过肥的苗和没施肥的苗也是天壤之别,所以,陈延决定开始二计划‘沤肥’。 但沤肥是一个大工程,既需要场地,也需要时间,废话,他要是敢在院子里搞农家肥周围的邻居闻到臭味要吃了他…… 若是去郊外,旁的人不懂沤肥,这玩意发酵过了就不顶用了,他得成天看着,成天看着身上也容易沾味道,上值也上不了。 困难多多,陈延自己反正是解决不了的,所以他决定写一篇近来事物总结,然后让上司帮自己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关系么,是双向的,陛下用他,他也要趁着年轻和陛下求一求,要一要。陈延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晰,那就是纯臣,要兼具‘赤子之心’,陛下仁大度,他年轻多开开口,莽撞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不触雷,想说什么说什么。 等老歪歪了,必须懂起事来,这招就用不了了。 - 陈延的总结上去有一段时间陛下那边还是没有回音。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前朝很忙。 大概是姜大人吏部侍郎的位置已经坐得够久了,陛下决定在年前晋升姜定修为吏部尚书,让他彻底坐稳权臣的位置。 然这一行为遭到了以蒋相为首的世家一派的坚决反对,他们以姜定修年纪轻轻功绩不够为由,认为他还要再等等,应当外放出去做封疆大吏,至少过一两轮,政绩出才有资格来当这个吏部尚书。 “听闻陛下听到此言后直接当堂大笑……”李思齐边吃饭边拉着陈延八卦。 陈延:…… “传言这么确吗?还描述了陛下大笑?” 李探花沉片刻,“其实这也不算是传言,是我从张大学士那里听说的。”张大学士是翰林院上官,也有上朝的资格,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比较可靠的。 “那陛下笑后说了什么?” “大约是连点了一串世家里的人,问他们素有何政绩吧。”说到这里,李思齐目光里出一丝钦佩,“陛下御极后一直整治世家,十数年来早已占据上风,都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知为何还是有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陈延对朝堂之事还不是那么了解,但对于不肯服软的这些人小评了一句:“都已经斗了这么久了,之前没有认输,现在认输,面子里子都没了,你知道的,读书人向来固执。” 李思齐知道陈延暗指的是如今带头的那位老大人。 “不过说来话去,前朝的事与我们这些小翰林也无甚关系,还是希望陛下快些把事情解决了,不然我抄书校文也太无趣了。”李思齐叹了口气。 “陛下意已决,估计不会耽搁太久的。” 果然,摇摇坠的老派抵挡不了锐意进取的新派,七月上旬,天子直下圣旨,晋升姜定修为新任吏部尚书,并贬谪了两个老派京官去西北不之地当教谕。 陈延听同僚暗暗讨论蒋相告假了。 在蒋相告假后,天子终于再度传召了陈延。 今的天子穿着一身枣红的常服团纹龙袍,整个人容光焕发,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人逢喜事神。 “陈卿坐。”天子差人给他上茶后,微微打量了他几眼,笑说:“卿近里的确为农事繁忙奔波,清减了许多。” 陈延没想到天子第一句话来这个,他抬手回禀:“近臣只是做了些调查,还未来得及奔波,清减了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所致。谢陛下关心!” 他实诚到成宇帝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不过,盯着陈延的眼睛看了许久,宇帝轻叹,还是个未经世事雕琢的少年郎啊。 不得不说,和老狐狸聊久了,偶尔换换口味和少年郎聊天,也别有一番滋味。 “你方才说近做调查,做了些什么调查?” 看来自己前段时来的总结天子并没有看……他说呢,理论上来说,陛下看了那封总结,是绝对会召见他的。 思绪微转,陈延起身向陛下道:“那调查数与人名颇多,臣一时记不清所有,先前臣已将此事之总结上呈至养心殿了。” 考虑到受过陛下召见的翰林可能会单独撰写一些陛下吩咐的东西,所以他们是可以单独向养心殿呈文的。 宇帝闻言,立刻把自己的掌事太监东领喊进来了,不多时,外间就有一着湖蓝长袍的小太监把陈延的稿子呈给了天子。 陈延写这篇总结的时候也纠结了很久要不要使用本朝传的总结范稿,但读了读范稿……蒙受皇恩夸一堆,事情写一堆,总结写一堆,最后想一堆再把皇上夸一遍。 基于对陛下的了解,他觉得他可能不会喜这样的东西,所以思忖再三后,他用了自己的简单模板。 即,事件起因、条件、经过、结果。叙述比较简单,纸页并不多,而且,这篇总结的重点并不在前面,而再其后—— 由于本次调查有许多人名、地名、数字,所以陈延在登记数据的时候,使用了数据一览表,对比表。 大名朝并不是没出现过表格,但它们基本应用于商行或历史编年体系之中,极少会有用它来登记数据。更不要说来对比了。 这样的数据看上去,是了然的,赏心悦目的。 果不其然,再翻到最后一页,看见陈延用细笔画的表格之后,天子抬眸瞥了他一眼。 天子亦没有想到,陈延能有如此巧思,繁杂的人名、相近的数字,几个小小的格子和一支朱笔,就让他迅速掌握了全局的数据。 他陡然觉得,也许陈延并不一定为农事司而生,他也可以为户部而生。 省得他每次看见户部上来的钱粮册脑子都要冒烟。 尽管心中十分意,天子抬头的时候脸上的笑也与往常差不多,“卿总能给朕许多惊喜。”他单独拎起表格那张纸,问:“怎有如此巧思?” 陈延从善如,把自己家里做生意,很早就用表格记录收益,对比收益,再加上之前看见了编年历,才想起这样报数据。 “陛下事忙,臣之事不过小事,不敢占用陛下太多时间。” 天子听完,慨了一句:“民间亦有巧思。” 讨论了一会儿表的事情之后,天子的注意力才放回了陈延所奏的农事上,“卿说寻善农者非改善田收之上选,已有他策——” “盖因臣观此数据,认为田收要点不在于人。”伺候得再好,就多一点点而已,“而在于地与种。” 改良种子……他不是修的袁隆平水稻专业,搞杂是毫无头绪。 但改良地的肥力,沤肥,他大抵还是有些把握的。 天子令陈延细说,陈延顿了顿,道:“恐污陛下之耳。” 天子言无事,而后,陈延就真的说了起来,于是明灿的殿内,少年进士嗓音清朗,诉说着‘收集排物、堆放排物、发酵排物、使用排物’。 高台之上的君主听着,也不觉得陈延逾距,反倒觉得自己对他的评价还低了些,少年英才,自请沤肥,何等襟? 这事儿要时间,得远着人干,陈延自然而然提出想请一段时间的假。 然天子未准,“这个时请假不好。” 已至七月了,他明年还有新的安排,到时候推陈延上去,他在翰林院时就请长假容易被参,不过少年赤忱,做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天子怕他等不及,鲜见的自己透了点底给他,“再等等吧,待到年后就好了。” 陈延眼睛一亮,起身谢恩,“多谢陛下。” 君臣二人在养心殿同用完午膳,陈延才被小太监送回翰林院中。 至弘文馆,陈延嘴里咀嚼着年后二字,想着自己还可以再休息、准备一段时间。 - 七月休沐很快到了,但陈延并没有如计划一般去姜府拜访。 因为姜大人擢升尚书,去姜府贺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许多人都被拒之门外,他这个时候上门,若被接见实在显眼。 是以,陈延只往姜府送上了一份自己心挑选的礼物。 休沐后的一个月,京城上下都很宁静,陈延则在下值后走访了一下京郊的庄子,使银子在京郊买了个小农庄和几亩地,以做试验之用。 除购买场地、准备物品之外,陈延还在心里复盘了一下‘沤肥’到底怎么沤的,虽然步骤简单,但他怕自己一次两次不能行,到时候浪费时间。 所以,他决定先个小的,大概半个平方那么大就可以,这个时间点,刚好测试一下种青菜或是萝卜。 不过再小在东区这边肯定也是不行的,这里位置小,居住密度大,周遭又是一些洁癖的读书人,所以他又在京城那边那买了个稍大些的院子。 虽然南边的地价不如西边,但京城居啥也不便宜,还买了田地和农庄,陈延攒了大半年的钱匣子又要见底了。 一切准备就绪,陈延决定正式的沤肥就从八月拜访完姜大人开始。 … 八月,上姜府庆贺的人还是很多,不过高职位的已经没有了,大都是些想拉关系的小官或是外地官员,想走吏部的路子回调。 这些人,姜定修一概是不理会的。 这个月的休沐,他仅见了陈延,因为先前在内与天子手谈,陛下又夸了他。 这提及他的频率,都让姜定修有些惊心了。 想远了,听下面的后生贺完他晋升,姜大人刚想让他不必生疏,就见陈延又行了个大礼,姜大人心中正惊讶,就听到陈延来了一句‘学生此番上门,还是要谢令千金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姜大人疑惑蹙眉。 陈延料想姜茵茵还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她爹,就简化了一下,把边城之事说给了姜定修听。 在听到自家女儿骑着高头大马,身入匪徒之中,以一敌三之后,姜大人的眉彻底纠了起来。 这孩子! 不过现在不是教训女儿的时候,他连忙向前走几步把陈延扶了起来,并不居功,“她自小闲不住,大抵是当时跟着卫家军常巡逻、扫匪,倒当不得救命之恩。” 毕竟,男子与女子间涉一句救命之恩,总沾点绮丽的味道。更何况茵茵这还是‘杀匪救命之恩’,虽然是英雄之举,但……姜定修想想还是只能叹息。 陈延懂姜尚书的意思,没有强调这个,只言:“学生会将此事铭记在心。” 表达完谢意后,陈延看姜定修一副有事儿的样子,很懂眼地告退了。 陈延走后,姜定修匆匆去了后院夫人那里,八月秋高气,正是练武的好时候,姜夫人正和女儿姜茵茵一起在靶场箭。 姜夫人本姓卫,虽生得端庄温婉,但却是个真正的将门虎女,擅书擅骑,舞鞭子,不过年纪大了之后挥鞭子就少了,无它,容易闪了。 姜定修一进后院,看见的就是夫人红箭正中靶心的一幕,他见此,立即为夫人拍手叫好,不过他叫好的声音没有一旁的茵茵大,“娘真的太厉害了!” “我也要学!” “夫君。”夫人笑着把弓递给了一侧的侍卫,“不是在前面待客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