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茫地左顾右盼,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一点,我可没有开玩笑呦。”少年坐在面板台上,笑了起来。他淡蓝的牛仔下面配了双明黄的新版耐克鞋,双脚悬在半空,左左右右,轻轻晃动。 就在所有乘客都还沉浸在未知的茫中时,“砰!”的一声,少年再次扣动扳机。 这一次,子弹飞向了客车最前方,挡风玻璃“哗啦”一下炸裂开来,冷风瞬间灌入车厢。 风吹起了少年乌黑柔软的发丝,也让司机的脸寒如金箔。 仿佛变戏法似地,少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顶枣红的绒线帽,体贴地给司机戴上。 但是下一秒,他又用黑的口对准最前排正要掏电话的不安分的中年人,冷冷道:“快点!” 中年人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半卷halls薄荷糖,了出去。 少年很意地接过糖,单手从里面挑出一颗,放入口中,还顺手把糖纸到了自己口袋里。 领头者自然会带动一群追随者,白的凉糖、浅黄的柠檬糖,粉的泡泡糖,五颜六的糖果纷纷落入少年口袋,甚至有人还出一盒金费列罗,少年人嫌弃地看了眼巧克力,表示拒绝。 八分钟过后,客车上所有糖果都被扫一空。 车载呼叫器不时传来通话请求,智能电脑上的红点闪动不停,少年像是嫌烦了,他关掉呼叫器,又顺手将平板大小的车载电脑从架子上摘下来。 “祝大家旅途愉快。” 他说完,便跳上客车最前方的作台,还顺手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下一刻,只见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跃出了破碎的前窗,在公路上打了个滚,飞也似地窜下高速公路,如一只归家的白鹭,飞入茫茫芦苇从中。 第19章 命运 “不!” 王朝敲下暂停键,画面最后,落在劫车少年似笑非笑的飞吻上。 年轻又话唠的技术员兴奋地赞叹道,于是又不出意外地,收到了队长地暴击。 “你觉得这很有趣吗?”望着录像中的少年,刑从连冷冷问道。 “劫车诶,为了抢糖果,脑何止是大,简直就是大……”王朝又唠叨两句,才意识到周围氛围不对,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刑从连脸铁青,“头,认真你就,又没有人受伤,不是很酷吗?” “没有人受伤?是幸好没人受伤!”刑从连拉过鼠标,拖动进度条,画面停顿在少年举击的刹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小心偏,造成子弹回弹,很可能有人因此丧命!” 画面上,少年持的手很稳,仿若磐石。 这样的姿势,绝不会出现在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人身上,所以那也绝对不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 车上的乘客或许不会发现,但在录像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少年从举起的那一刻起,目光便没有离开过监控摄像头。 他在看监控,他在看,看监控的那些人。 王朝被训得不敢辩驳,只好假装喝茶,一不小心,他就一口气喝光了大半杯冰柠檬茶。 幸好电脑右下角的头像开始闪烁,救他一命,他迅速点开对话框,在现场勘察的民警传来了最新图片。 照片上,是一枚刚从被劫持客车中找到的子弹。 刑从连俯下身,看了眼照片:“又是9mm转轮手?” 王朝说着,调出视频,截图放大了少年拿着的。 “肯定还是同一把啊。”王朝咬牙,“这个案子也很奇怪啊,那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有什么病,真的不用找专家看看吗?”他试探着问道。 自从林辰失踪后,警队原本的心理学顾问付郝教授因为受不了打击,选择回母校永川大学教书,心理顾问一职便空缺下来,为了填补空缺,上级部门为警队指派了一名据说是犯罪心理学界新星的专家作为宏景市刑警队新任顾问。 刑从连一听这话,当即瞪眼:“你说那个见了我就让我去看病的爆炸头?” “他还说我有hyperactivity,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王朝一拍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后来我回家一查,你猜怎么着,他说我有‘多动症’,老子怎么有多动症呢!” 他说着,气愤地靠向椅背,一只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拍了拍刑从连的肩,一小撮锡箔灰从刑从连肩头飘落,王朝捻了捻烟灰,问:“你又去阿辰墓边了?” “能专心说别人坏话吗?”刑从连很尴尬地直起身,迅速拍掉王朝手里的锡箔灰。 林辰坠江到现在已经过去许久,久到林辰这个人仿佛从未在城市里出现过,他只是偶尔会去林辰坟前坐一会,大多是在案件太过繁琐古怪,令人毫无头绪的时候。 而这次的连环抢劫案尤为古怪,甚至比冯沛林的案子还要诡秘,一个专门在高速公路上持抢劫客车的劫匪,他身手捷,受过专业击训练,往往能在30秒内控制一辆客车,但令人好笑的是,他甘冒巨大风险劫持客车,索要的却只是几块甜的糖果。 少年如彩虹糖般绚烂,媒体甚至将他名为“糖果大盗”,小孩子喜他,女孩子仰慕他,连被抢劫的途安客运公司的生意,都因为这个劫车少年而好了许多,所以整桩事情,怎么看都像是特殊团体戏耍公众的游戏。 刑从连却觉得很不安,他无法说清这种不安究竟源自何处,但他总觉得这好像是场拆弹游戏,剪错一引线,炸弹会立即爆炸。 手上是冰柠檬茶杯壁上的水渍,他用沾冰水的手了脸,准备离开。 说来也是很巧,那时他的视线因为水渍而变得模糊,那时他的脑子里甚至没有在想林辰。 可当他视线不经意从电脑屏幕上晃过时,他却在客车车厢后座看到一个人,然后,他的心脏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那个人坐在靠过道的位置,戴黑鸭舌帽,仿佛正在酣睡,但刑从连却很清楚,那个人本没有睡着。 因为就在少年掏口袋拿之前,那个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 这是极微小的动作,也是极其心有灵犀的动作。 哪怕是提前0.1秒的预知,也是预知。 所以这不是巧合,但是否巧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个人的脸,刑从连实在太过悉。 悉到就算是在低像素的黑白监控录像中,就算他只出一双眼睛,刑从连也能将他认出。 那就是林辰。 刑从连按了下回车键,画面暂停,他白得有些过分的手指吗,在屏幕上画了个圈,圈起了一张脸。 王朝盯着视频看了一会,问:“老大,你不会是想说,车上有小兔崽子的同伙?” “这是林辰!” 王朝惊呆了,他赶忙截图,将图片放大,但就算像素颗粒都被放大到指甲盖大小,他也没能将图片里的人和林辰联系起来。 所以,他只能郑重地回头,盯着刑从连的眼睛,认真的说:“老大,讲真我觉得专家说得很对,你该去医院看看。” 刑从连猛了王朝一记头皮。 技术宅抱着头,哭无泪。 …… 无论警局里的人看多少遍录像,劫车的少年已飞入茫茫芦苇,注定不见踪影,被解救出的乘客,都被分批送往最近的休息站食堂,吃一些简单的食物,并等待笔录。 食堂的空气里有些油腻,气温也还是有些低。 所以大部分乘客都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一边,任由暖融融的光烘烤着身体,他们相互谈,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劫车案而惊恐不安。 在人群的边缘,一处有些暗的地方,有位青年正将脖子里的围巾解下,给身旁拖着很重行李的老太太围上。 老太太像是很高兴有好看的青年坐在自己身边,她摸了摸脖子里的围巾,笑呵呵地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一只橘子,到青年手上。 橘子很凉。 如果王朝在场,一定会跪着咽回之前那句话。 那确实就是林辰,与冯沛林双双坠入湍急江水中,连尸体都没有被打捞起的林辰。 林辰摸着冰凉的橘子,有些不经意地,望向了出口方向。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命真的不是很好。 如果你为了离开,通过诈死骗了一些人,其中还包括很关心的你朋友,那你一定会很害怕再见到那些被你骗过的朋友。 或许某一天,你会你的朋友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这是你为重逢做的设定之一。 但在那些设定里,一定不包括坐上一辆大巴并在你朋友所管辖的路段遇上劫车的匪徒。 这个设定太离谱太作人。 命运,真得太无情。 …… 同样慨命运无情的,当然还有警局里的某位悲伤了大半年的刑警队长。 “告诉现场的兄弟们,请车上的乘客好好在休息站休息,警方会统一安排车辆,送大家离开,记得,我到之前,谁,都,不,许,走。”刑从连勾起嘴角,一字一句说道。 他说完,扭头就要走,可就在他要去拉门的瞬间,有人抢先推开门,走了进来。 来者仿佛是什么业界英,他穿齐膝的驼风衣,脖子上围着条烟灰菱格围巾。 刑从连与之一握手,对方从口袋里掏出张烫金名片,双手持着递到他面前:“杨典峰,途安客运总公司经理。” 事实上,因为连环客车劫持案,他与途安客运公司公关打了很多次道,这帮人油盐不进的生意人,很不配合调查,所以刑从连接过名片,很没耐地坐在办公桌上,点了烟进嘴里:“杨总有什么事吗”。 “宏景高速的案子,还请刑队长多费心。” 一听又是打官腔,刑从连了口烟,吐出一口烟圈,“其实你们还高兴的吧。” “刑队长何出此言?” “出了个客车怪盗,可比得上黄金时段的广告。” “刑队长认为,连环抢劫案是鄙公司所为?” 杨典峰的围巾上出一小块商标,那是出自高档专卖店的限量款,单单一条围巾就抵得上他半年工资。 “哪有哪有。”刑从连心不在焉的答道。 “刑队长或许会认为,这是鄙公司为了生意而玩的游戏,但事实上,为增长百分之几的市场份额而担那么大的风险,并不划算。” “杨经理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么几句话?” “事实上,鄙人是来为刑队长提供一道线索的。”杨典峰生从手提包里出一台银灰的笔记本,“我们公司的所有客车都配备了基于地理信息系统和mems加速度剂的自主呼救系统,今天,被抢劫的a7645号客车上的车载电脑被劫匪取走,但我们发现,客车信号并没有消失。” 王朝猛地起身,他抢过杨典峰的电脑上,在上面一阵敲击,然后突然说道:“头,和平北路方向,向南行驶。” 杨典峰抱臂靠上椅背,冲刑从连挑眉一笑。 第20章 曾经 知道林辰就在休息站,并且跑不了,刑从连反而不急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