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清柏只觉手臂一紧,几乎被拽的臼,紧跟着半身飞入空中,底下业火燎着了他衣摆,一路顺着烧到了背上,嵇清柏像是不觉得痛似的,咬牙捏紧了冰绫,低喝道:“束!” 金鹏一声惨叫,鸟爪被生生扯断,嵇清柏从半空中跌落,冰绫旋转着飞到他的间,将人堪堪托起。 下一秒,鸣寰举着鸑鸾刀当头劈来。 嵇清柏提弓擎住这一下,抬起腿,将圣妖踹飞了出去。 震裂的虎口几乎握不住荆生,嵇清柏脸都是那只金鹏的血,双眼透过血雾盯着金焰炽凤。 鸣寰撑着刀站起身,还没开口损上几句,天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闷雷。 这是要梦醒的征兆。 嵇清柏恨得咬牙切齿,孤注一掷举起荆生,又一支芯火箭燃在了他的双指间。 鸣寰倒是神平静,淡淡道:“省点力气吧,梦貘上神,你想死在这儿吗?” 嵇清柏一声不吭,举着弓的手臂轻微抖着。 鸣寰的元魂从脚边燃起了光,一片片似星子般渐渐碎去。 “你为了他还真是什么都肯给。”金焰炽凤的眼神冷情奚落,碎片飘在了业火中,转瞬即逝,火焰渐渐灭去,一滴天雨落在了嵇清柏的脸上。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无量归位,他把什么都忘了,你又该如何自处?”碎片划开了鸣寰那只受伤的眼,那目光刺的嵇清柏心口剧痛。 “闭嘴!”嵇清柏在最后一刻出了手里的芯火,面前却已是一片虚无,他怔楞了半晌,身形突然力地晃了晃,眼前一黑,终是倒在了那片滚烫的天雨里。 第44章 卅一 檀章从梦中惊醒时,只听到外间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 他下意识坐起来想要下,却因腿脚不便,半身直接摔了下去,挣扎着攀上轮椅,才推着自己绕过屏风。 嵇清柏当然听见了声响,但主要自顾不暇,勉强藏住了沾血的僧袍,一回头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小郎君。 檀章的眼中像含着冰渣子,冷冷地看着他。 嵇清柏刚想说话,一张口,嗓子眼又是一股锈味,他捂住嘴,血从指里了下来。 真是太狈了。 嵇清柏尴尬地想,他外貌虽没变,但也是上了年纪的样子,总归不是太好看。 正胡思想间,嵇清柏便突然被抱了起来。 檀章坐在轮椅上,抱人的姿势并不方便,小郎君力气大的有些吓人,他把嵇清柏抱在怀里,朝着车外厉声喝道:“陆长生!” 陆长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嵇清柏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一进来陆长生就知道和尚又吐血了,小郎君抱着人不放,这架势就跟要了他命去似的,把完脉陆长生还是说不出什么一二三的病来。 但说心思郁结,忧虑过重之类的借口,又听着有股怨恨檀章的意思在里头。 嵇清柏伤的是元魂,凡人当然诊断不出来。 他靠在檀章身上倒是舒服不少,就像上辈子一样,佛尊的法印滋补了不少他神海中的法力,梦境里能好几次重创那只金焰炽凤,也与他和檀章整晚共处一室有关。 喝完先前配的几副药,嵇清柏被檀章抱到了上,两人坐着相顾无言半晌,小郎君终于抬起眼,看向了对方。 “该是我恨你才是。”檀章没什么表情,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总让我难受。” 虽说这话讲的没头没尾,但嵇清柏实在是无力辩驳,上一辈子也是,他让檀章尝尽了别离之苦,更是孤苦无依了整个后半生,到头来帝陵中躺着的那个也不是他,连想合葬都办不到。 嵇清柏实在不知说些什么,但一想到佛尊这辈子该渡的劫,便只能硬气心肠涩然道:“小郎君现在年纪还小……等过了若干年岁,往事也只是场梦罢了。” 檀章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过了许久,才轻声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入我梦来?” 商队在三天后即将进入蜀川的城门。 这三天陆长生过的可谓战战兢兢,做的最多的就是把脉和煎药。好消息是,小郎君肩膀上的伤终于是彻底好了。 嵇清柏这几天都未再入梦,自然也没和那只金焰炽凤打的两败俱伤,晨起吐血了,檀章自说完那些话后,对他仍旧是不冷不热,但每讲经照旧,偶尔嵇清柏抬起头时,发现檀章的目光像一捧雪,轻轻柔柔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进城住店,陆长生理所当然的把两人安排在了一间房里。 檀章不说话,嵇清柏也没好意思开口。 相比之下,嵇清柏觉得还是自己占便宜多了些,毕竟他如今这修为,能多蹭一点佛尊法印都是极好的。 蜀川与朝临不同,因为接壤齐北,这边的风土人情就少了不少文墨花客的调调,整个透出一股质朴和犷来。 普通百姓的长相也与南边不同,高鼻深目的人随处可见,就算是方池这类身板的,到了这儿也没显得多突兀。 倒是坐在轮椅上的小郎君常引人侧目,幸好檀章从气质上怎么看都是位不得了的贵人,便也无人敢随便冒犯。 方氏来这儿是正正经经准备谈生意的,嵇清柏总觉得带着他去烟花地有些不合适。 可檀章似乎就怕他跑了,恨不得把人成栓带上。 虽说有斗笠纱帐遮脸,但一身僧袍总不能藏起来,嵇清柏坐在檀章身边,对面的生意人总会多看他几眼。 有时对方还备了礼,最意想不到的一份,是两名异域舞姬,娇媚女子跪在檀章轮椅边上时,嵇清柏尴尬地眼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结果到了晚上,檀章的上还是只有他一个方丈。 至于为何他两又睡在一起了,就有些说来话长。 刚到蜀川的第一晚,檀章的长情毒就又发了,舟车劳顿一,半夜里谁都像猪,小郎君腿脚不便,本无法起身找解药,只能在上苦苦抑着,差点没了命。 嵇清柏糊中听到有呻声才猛地惊醒,抹黑扑到了檀章边,直接被人在了身下。 檀章浑身滚烫,像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一样,贴着他胡蹭了半天却又没有下一步动作。 嵇清柏最后找到解药,哄着他服下,又抱着人拍了大半夜。 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嵇清柏已经不记得了。 他似乎又做了个梦。 梦里是上一世的盘龙寺。 有过之前做梦的经验后,这一次嵇清柏倒是不怎么觉得奇怪了。 他站在寺门口,回过头便是千层阶,有人徐徐走来,一身玄,绣着龙纹。 檀章跪在了第一层台阶上。 嵇清柏睁大了眼,他一步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檀章一阶又一阶的磕行而来。 等到皇帝磕完最后一阶,站在嵇清柏的面前,两膝上全是血污与灰尘。 嵇清柏身后的怀让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他说:“陛下心诚至此,所求一定所得。” 画面一转,嵇清柏站在无量殿中,昏暗的佛堂内,一人跪在佛像前。 檀章此时已过了花甲之年,两鬓霜白,老态龙钟,饶是嵇清柏见过他这般模样,此时再看仍是痛苦难堪。 皇帝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顶梁的金佛,似是笑了一笑。 “朕一生所求的,你终究是给不了朕。” 嵇清柏醒来时,只觉脸是泪,檀章不知何时也醒了,正低头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接,须臾,小郎君轻叹了口气,伸手覆到他眼上,低声问:“怎么又哭了?” 嵇清柏濡的眼睫像两扇飞蛾翅膀,粘着檀章的掌心,轻轻抖动。 檀章无奈,笑道:“瞧把你给委屈的。” 嵇清柏胡摇着头,他心想与檀章比,他又何来的委屈? 长阶磕行的是檀章,整夜跪在无量佛前的也是檀章,嵇清柏只觉得心口要被剜出血来,痛得都不能够。 许是嵇清柏哭的太惨,小郎君之后都没放他下去。 两人在起来后又腻歪了半天,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哄谁,这么一折腾,之前那些踯躅倒是一下子都没了。 在正式同共枕之际,陆长生却一点都不惊讶,对着嵇清柏就是一副“装什么贞洁烈女,早这样不就得了”的表情,之前另外几个近身服侍檀章的奴仆也被遣散了开,每晚捏腿的任务便给了嵇清柏。 要说他对檀章的愧意实在是太大,做起这些事来半点不觉得有什么。 任劳任怨,体贴入微,就怕小郎君哪里不舒服,哪儿又不高兴了,等晚上睡一起时又被佛尊法印滋养神海,以至于嵇清柏子过得太舒心,一时半会儿竟都快忘了找那金焰炽凤的麻烦。 直到一午后,方池有事来禀。 嵇清柏跪坐在地,膝上摊着一卷佛经,檀章并不避讳他。 “齐北似乎来了人,安全起见,我们是否现在动身?”方池说完,看了一眼嵇清柏,继续道,“少主出来这么久,也该回两江了。” 嵇清柏听到“齐北”二字时,眼皮跳了一下,鸣寰上一世涅槃后,这一世便在齐北燕郡,上次伤了檀章的,自然也是他。 原本以为梦境手几次,金焰炽凤或多或少也都伤了些元魂,该不会这么早就寻来,却不想圣妖恢复竟如此之快,嵇清柏懊悔自己当时没能拼死一搏直接要了鸣寰的命,脸相当难看。 檀章对燕郡倒不是多忌惮,但也并不想惹麻烦,于是吩咐下去,准备连夜上路。 他见嵇清柏神晦暗,以为对方心怯,低笑着安道:“上次是我不小心,这次不会了,等到了两江,燕郡就算手眼通天也过不来,你无需担心。” 嵇清柏知道一时半会儿许多事情都与小郎君说不清楚,于是下心内急怒,顺从地点了点头。 方池的速度极快,不肖半天,整个商队便可整装出发。 嵇清柏和檀章仍旧共乘一辆四骑马车,临出发前又将陆长生叫进了车内。 “你身体刚好一些,回程路远,需得注意不少。”檀章不知为何,特别在意嵇清柏的咳血之症,明明这几他因为晚上老实睡觉,乖乖滋养神海,不再找鸣寰麻烦已经很少白咳血了,但檀章仍旧是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态度,始终放心不下。 陆长生除了多年前治檀章的腿外,还从未如此上心过哪个病人,他既然看不出嵇清柏的病,便只能往养身滋补上去靠。 这下可难为了嵇清柏,他上辈子做了药罐子,这辈子居然又吃上了同一个人配的方子。 这因果循环真是循环了个彻底,连这良药苦口都不带换的。 于是边吃着药边赶了小半个月路,临到两江渡口时,商队的警戒终于是放松了一些。 结果这刚一放松,意外便发生了。 陆长生在马车旁煎药时被人从后面敲晕了过去,恰逢晌午,车内檀章枕着卧垫小憩,嵇清柏在一旁抄写经书。 陆长生人被扔进来时,嵇清柏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马车就已经动了。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