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来请安都只像是走个过场,哪里会像今,居然能呆到何小姐都起了。 青悬却是个不嚼舌头的,瞪了连辛一眼,示意她闭上嘴。偏偏何繁刚才还睡眼朦胧的,听到这个眼睛一下子就睁圆。青悬正往她发间着珍珠簪,突然就被她抬手托在腕子上,微微用力一带,手里的簪子就又稳又快地落进她鸦羽般的黑发之中。 然后就见何繁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转头问连辛:“那现在呢?可还在姑母那儿?” 连辛也被吓了一跳,木楞着答话:“还在呢。”她才给太后那儿的云沉送了东西,见到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还蹲在院子外头没走呢。 有侍膳的女捧了装早饭的碟子汤碗迈进屋来,只见何繁风一样与她们擦身而过,提着裙子跑出了门。 —— 刘辖来请安时太后正在逗鸟。前里总管太监提了笼子来,说是这鸟聪明得很,会学话也会唱歌,特意给太后瞧个新鲜,解解闷。 而后人就进来禀报了。 刘辖穿着玄的袍子,以往请安时敛眉肃目,只当完成任务。近几年却沉稳了许多,虽然还是少年模样,但也隐隐有了天子的威仪,态度恭敬得挑不出任何错来。仔细看五官,倒是很像先帝的,太后却没什么屋及乌的心思。 当年虽然她生不出孩子来,却也不想随便抱来一个养。即使在后来两人成了母子关系,她除了见他请安,也不会叫他来联络情、嘘寒问暖。 她在何家做小姐时就天生亲缘浅薄,生母早逝,父亲也更看重哥哥和弟弟,对她并没有多少关心,后来更是将她强嫁进中。如今甚至变本加厉,非但不顾她的太后身份,强行干涉朝政,还意图将刘辖培养成傀儡皇帝。而且……哪有父亲会像他一样,着亲生女儿吃下绝育的汤药? 父亲自以为让先帝找个孩子养在她名下,非自己所生,她就仅有一个何家作为依靠,会帮着他行大逆不道之事。当年先帝沉丹药,也有父亲在其中屡次唆使,费劲“千辛万苦”寻来方士和所谓仙方。 她虽然不关心刘辖这个养子,但却知道刘辖的子。哪怕现在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是先帝临死前曾对她说过,刘辖是最像他的儿子。 如何像?先帝为帝后期虽昏庸,登基之前却蛰伏多年,是踩着亲兄弟的血坐上皇位的。初登皇位时也曾亲征外族,打得蛮夷连连败退,也曾亲口下令当庭仗杀意图造反的亲弟弟。她虽然没什么大远见,但却很相信先帝的判断。 何家或许会经历一场大劫难。何繁在何家的处境和她相似,她就常把何繁接来身边照看,这是唯一让她牵挂的亲人了,她想尽量护着何繁躲过未来这场腥风血雨的波及。 若是父亲真的想要谋朝篡位,她只想护住刘家的江山。 “母后?”刘辖语气带了疑问,何太后走神许久,听见他的声音才突然反应过来。勉强扯了个笑出来,问:“皇上可用过早膳了?” 她以前恨不得免了他的请安,后来干脆以关心他为由让他用了早膳才过来。但刘辖照常还是来得早,她何时起,结束了梳妆他就踩着点来请安。 现在她有意和他多说些话,但这么多年都不曾亲近过,哪里有什么话题可聊?干脆叫人把早膳摆上来,多留刘辖在里呆一会儿。 结果刘辖屏退了屋子里的人,等只剩他和何太后两人,突然了袍子下摆,跪下身。 这动作吓了何太后一大跳,忙俯身要扶起他,一边低声音说:“皇上这是做什么?” 刘辖死死扣住何太后的手,不肯起来,仰脸说:“母后可愿帮我?” 裴慎修告诉他,若要成事,太后这里也是关键的一环。而且还很肯定地告诉他,太后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刘辖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与太后若说母子之情,怕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姑侄之间情深厚。但他又相信裴慎修不会骗他。 若非有裴慎修,扳倒何相遥遥无期,而这时候筹谋良久,他已经能看到一些希望了。剩下的只看何太后,是否愿意大义灭亲了。 他觉到何太后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保养得宜的脸也因为紧张有些痉挛。但也只是难以分辨清楚的一瞬之间,她很快恢复正常。看着刘辖认真的表情,审视半天她才垂下眼帘说:“你是我儿子,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她慢慢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我倒也有一事相求。”何太后一生软弱,若非先帝护,身后家族又足够强大,早被这吃人的皇害死了。何家她并不在意,但何繁却是自己的亲弟弟唯一留存在这世上的骨血了。 面前的孩子她不敢小瞧,“我父野心滔天,其罪难恕,阿繁却还是个小姑娘。还请皇上饶了她。事成之后,我愿带她长住南薄山寺中。” 现在讨个免死金牌,哪怕最后换个身份,也能护着阿繁后半生无忧了。 —— 刘辖出门时就碰上了正守在门口的何繁,她正乖乖巧巧地帮着看门。蹲在地上,捞起长长的裙摆掖在间,一点形象都不顾。 这时候仰头看他,笑眯眯地说:“你不许别人进去,我帮你守着门啊。” 刘辖有些无奈,还没等他说话,她又忙着开口:“你是来找我玩的吗?”漂亮的形随着抿嘴的动作勾出小小的弧度,带笑的模样像只小狐狸。他不想理会她的自作多情,她越凑越近了,几乎要贴上他的身子,躲无可躲,他干脆转身就走。 “你要气到什么时候?”何繁连忙几步上前,伸长胳膊拉了他的袖子,“理一理我嘛。”她似乎从没有把他当成是皇帝,态度还如从前那样随意。 刘辖想到裴慎修的话,被她不依不饶地扯着,僵硬的手臂慢慢软下来。他侧过头撇了何繁一眼,而她总是带着小动物一样的,这时候也察觉到他的态度软化下来,就更加得寸进尺地把他的手臂抱进怀里。 撒着娇说:“你同我去玩吧,我寻了一处好地方,只告诉你一人知道!”这里还有哪一出是刘辖不知道的?他并不兴趣,有些不适应她这样黏糊,毫不留情面地从她手里把袖子扯出来。 何繁就在他耳边碎碎念,“去吧去吧,你整呆在你那大房子里,无不无聊啊?”皇帝的寝当然大,何繁总说那里空旷又森,还把嬷嬷讲给她的鬼故事复述给他听。得刘辖偶尔在寝时想起她的言论都觉得背脊发寒,他也才十二岁,也畏惧鬼怪。 何繁娇娇柔柔的声音像是撞击不停的铃铛,脆生生地。正好一阵风吹过来,得庭间的叶子沙沙响,原来早已经入了。 第63章 他是小皇帝5 刘辖锁眉看了何繁一眼,玄朝服衬出身形瘦长。他本就显得文弱,双颊微微下陷,肤俱是浅淡,这时候不说话就显得整个人冷冰冰的。 他倒也不是讨厌何繁,只是不想被她纠。太后迟迟不肯放她回家,她就一天也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她的多宝阁。 他恨不得一道旨意将她足,省得她到处闲逛,在他身边晃悠。 不过如果真的下了这样内容的圣旨,简直有损他的天子威仪,没道理因为怕她就搬出皇权来人,他可没那么无聊。 何繁今套了件水蓝的衣裳,很宽的黄的带束住细细的身。天还未转暖,这样的颜有些发凉,偏她穿着就显出冰肌玉骨的模样来。 刘辖暗恨自己管不住眼睛。 他现在的年纪足够分辨美丑了,在审美方面也有了自己的倾向。他不得不承认,何繁确实美极了,现在尚未长开已经如此,再养两年貌美名声也一定会被宣扬开。 这些念头在心中一过,他就有些尴尬。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给他解围。 裴慎修在这里就像是刘辖的影子。何繁和刘辖还没僵持多久,两人就见他突然从回廊绕出来,还是那身许多年未曾变过的装扮,挂着数年如一的清淡表情。 他是久居上位人,虽然在很多人看来出身十分低微,但也是一步一步从凹地走上顶峰的,这样的人最难得,也最不好惹。既有着卑微时期锻炼出的狠手段和杀人不见血的暗刀子,也有成为人上人之后的心机眼界。 被人踩过了,回踩时只会加倍用力——裴慎修也在教导刘辖时灌输给了他这样的想法。 而且,哪怕是面对着刘辖,他身上的那股子矜贵傲气也在。毕竟他算是看着刘辖长大的,如今刘辖又他从旁辅佐,也必不会在意这些。 裴慎修的目光在何繁脸上稍作停留,又移开,低下头语气轻缓地说:“皇上,今您还未读书。” 刘辖巴不得。拔腿就走。 何繁在他身后“哎”了一声,结果跟不上他急急忙忙的步子。斜睨裴慎修一眼,没好气地说:“裴大人来我姑母中做什么?”说完还狠狠剜了他一眼,很气愤的样子。那意思就是他来得不是时候也没有道理。 裴慎修是刘辖的人,只需听刘辖调遣。何太后又不干涉朝政,更该与他没什么关联。 他手里此时提了个鸟笼子,细漂亮得很。纯金打造,连提着的手环上都雕了栩栩如生的凤纹。 提着就是一笑,“前里才献给太后一只鸟儿,只是装鸟笼子实在是有些普通。这笼子是皇上特意找工匠重新打造的,今才做好。”都是借口罢了,他其实是来找太后密谋如何牵制何相的事。不过他习惯了谎话连篇,心里想的事很少会向人透,哪怕面对不怎么聪明的何繁,他说的假话也会编得滴水不漏。套话的各种招数在他这里也行不通。 他已经提前给自己的到来找好了理由。 而何繁心里也清楚,剧情发生了大的转折,玄机一定是在这个和原设定不符的聂慎修身上。想起公用世界可共存两个系统的说法,她怀疑另一个带着系统完成攻略的人就是聂慎修。 只是她可不准备同他“认亲”。老乡见老乡,在这种因为攻略而存在的世界里,很有可能就是刀剑相向的走向。 系统又和她玩文字游戏,明明说公用系统积分翻倍,但这种翻倍也是有条件的。之所以能翻倍,是因为攻略者有两人,而其中一个攻略者成功之后,剧本世界就会整理好相关数据之后关闭。 世界关闭就意味着另一个攻略者会永远留在剧本世界做一个npc。随着世界关闭,永生永世都重复同一个剧本任务,就相当于一组冷冰冰的数据的无限轮回。 那本该属于这一个攻略者的积分自然就会算在另一个成功者的头上。 这人一旦不完整了,对别人的目光也更,更介意。裴慎修虽是宦官,传统意义上中身份最低的一类人,但如今也没有谁敢在这闱之中给他脸看。他也自知当得起那些心狠手辣、凉薄寡情的评价。 不过虽然何繁对他不客气,但和一个小姑娘家记这么小的仇,他倒还不至于。不以为意地一挑嘴角,又不知道这个表情怎么惹了她,她猛地转头,再一次轻轻地瞪了他一眼。 在他看来却是不开心都写在了脸上,简直一眼就能望到心底。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 最近刘辖来太后里来得勤,给何繁创造了很多很好的机会,虽然刘辖不配合,总归她脸皮够厚贴得牢。 她倒也不是没脾气的。这时候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作出不理人的冷漠样子。 刘辖只觉得好笑。何繁挤走了给他打伞的小太监,只是她个子这么矮,哪里能撑得好伞来为他挡雨。 第一场雨才下,漉漉的石阶上花瓣零星。何繁一手提着裙子,另一只手高高举着伞。然而刘辖一侧的肩头已经全了。 他终于还是把伞拿过来,她倒是对她自己体贴,除了衣裙下摆溅了水渍,上身肩头都是干燥的。要他受罪,还说不是报复? 心底笑了笑,默不作声地把伞握在手里,向她的方向微微倾斜过去。他对她一向时好时坏的,何繁心里警惕着,他一温柔说不定就在想什么整人的点子。间歇恶魔病毒发作。 雨水在伞顶凝成一小注水里,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被踩散。不远处有个小太监正淋着雨跑,怀里护着个花盆样子的物件。努力藏在怀里,生怕被淋。 正撞见刘辖和何繁,愣都没愣一下,反地利索伏跪下身。刘辖免了他的礼,随口问他是要往哪里走,怀里抱的又是什么。 小太监弓了弓身,回话说:“是裴大人养的花,要送去裴大人住处。” 裴慎修在外连个宅子也没有,就住在里头。倒也不是穷,可能是为了能更好地帮助刘辖。 摆手放走了小太监,那小太监后退几步,才转身小跑着离开。看着那深蓝的背影,刘辖心念一动,笑着说:“认识那花吗?” 何繁摇摇头,表情却很好奇。 他先卖了个关子,“这花难得得很,我还没养过呢。”他眯眯眼,嘴角似勾未勾,“可惜了,一直想养一株牵机花。那花名牵机,有牵挂之意。” “我知道牵机花啊,”何繁囫囵枣的书可是不少,强行拉着他科普:“也有说法说,这花是有‘遗忘过去’的意思,因为以前的人拿它做过药,食一点就能让人暂时失去记忆,神思恍惚。” 她看了刘辖一眼,试探着问:“你很喜这花?怎么不去找裴大人要一株来养呢?” 刘辖就说:“放在我里也养不活,裴大人怕是舍不得。”牵机花是漉州北地生长的花,北地气候奇特,这牵机花也只有在那里的土地上才长得好。 移植到京中来,再好的花匠也养不久。偏偏在裴慎修的院子里,牵机花被养得漂亮极了。 他到底是辗转过许多世界的,懂得许多技能,养一朵花不在话下。 当夜裴慎修院子里的守卫就逮到了一个“偷花贼”。 何繁穿着深的裙装,趁着夜翻进了裴慎修的院子里。被抓到的时候蹲在养花的池子里,踩了一脚的泥,裙摆也蹭脏了。 她被侍卫押着带到院子中央,聂慎修穿着白的中衣,罩着青的外袍,整个人像是一竿竹子,立在深深的夜之中,站到何繁面前低头看她。 何繁被他看得有些羞愧,扯着袖子直挡脸。聂慎修被气笑了,难得脸上有了些和以往不同的神,慢慢问着:“偷花?” 何繁喏喏地回应:“不……不是。”聂慎修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捏着一株蔫巴巴的牵机,和他院子里养得泽光线,枝叶的牵机完全不同。 何繁理亏,犹豫地举起花来,举过头顶说:“就是想来……借个土。”她拿来的牵机是从中花匠那里要来的,中花匠一直在学着培育,但始终不得其法。 她觉得聂慎修既然把牵机养得好,那这种花的环境一定很重要,偷偷混在一堆花中间,说不定养着养着就活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