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铭真不是故意的。 他赶忙扯开话题,同邬梨道:“我看你说的似曾相识,不是没有道理。” 邬梨被他拉了回来,“怎么说?” “邬家的宗妇是邬陶氏吧,我有些接触……” 魏铭把关于王复的事告诉了邬梨,又把十香楼和宋氏酒楼、高矮生的过节也说了。 邬梨听完,突然也笑了,“我还道我不行,还道我是倒霉催的运气,原来……” 只要邬梨早早想明白了这一道关节,后面邬陶氏再想耽误他,或者害他母亲,都有了防备。 前世发生在邬梨身上的事,看来不会发生了! 魏铭心下稍安,并不多言,深一口顺风飘过来的竹叶香气,却在婆娑的竹影里,发现了一个竹青的身影。 他站起身来。 “叶姑娘?” 第234章 大妙处 远远地,叶兰蕙就瞧见了魏铭坐在邬梨身旁,两人低声说着话,魏铭时而拍一拍邬梨的肩,看起来甚是平易近人。 叶兰蕙见过很多有学识的人,似她祖父和父亲喜广友,说到一处都可以把酒言三;或者像是竹院里的一众书生,高谈阔论,为一句圣人言争得面红耳赤;又或者像她兄长曾经的时候,平易近人,一心向学…… 可是兄长早已不这般,自从嫂嫂去世之后,兄长不顾父亲之命,连几夜从京城回家奔丧,之后便不再返回京中,庶吉士的名头也不要了,若不是父亲再三叫他到书院里来,便是窝在家中连门都不出的。 兄长从那之后,整个人好像变了,她去问他学问的事情,他总是懒洋洋的懒得回答,问多了,便道不适,闭门谢客。如今到了书院里,也不愿与人多说,从前最平易近人的他,现如今出言颇为刻薄,多的话,一句都不肯说。 她很怀念从前的兄长,当她看到魏铭的时候,她真的在魏铭身上,看到了兄长从前的影子。 兄长是扬州有名的少年天才,十三岁就中了秀才,而魏从微更厉害,十二岁便是秀才出身了! 叶兰蕙早就敬仰他的学识,见他与一众同庠论学,从来没有面不耐,若是有同庠挑衅或者言语冲突的时候,他总能引经据典,将对方说服。 叶兰蕙很想靠近他,可他身边总有很多人围着,她不便上前。 今,她在竹林中读书,没想到一转眼,就瞧见他坐在了竹桥上。 “叶姑娘?”他看见了她。 叶兰蕙心一下澎湃起来,她是不是也有机会,问一问他关于《易经》中的不明之处了?他会不会也像对待别人一样,给她耐心解答?若是她有不同的见解,他会不会也仔细同她分说? 叶兰蕙动了一时,快步向前走去,看着魏铭青布长衫越来越近,看到他脚下还穿着草鞋,越发觉得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才! 就在她快要步入竹桥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蕙师妹!” 叶兰蕙看去,只见沈攀大步走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又觉得就算旁人来了,她今也要同魏生讨论一番学术,这是再珍惜不过的机会了。 “沈师兄。”她同沈攀匆匆点了点头,便再不过多理会,直奔魏铭而去。 沈攀一怔。 叶兰蕙这是做什么? 他晓的叶兰蕙常在竹林里读书,今带了一匣子穆家送来的酥油鲍螺特特来寻她,谁想到她竟然看到了那魏铭,连理都不想理自己一下? 沈攀立时心头一怒。 真是不识好歹的女子! 他眼看着叶兰蕙已经到了魏铭身前,那魏铭同叶兰蕙点头示意,叶兰蕙面羞涩,平里在自己面前说教的样子完全消失没影,沈攀这心里更不好受了,他沉了口气,也直奔向前。 “我有一处不明,我兄长说此句有大妙处,我反复读了二三十遍,本想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却还是没有读明其中之大妙处。” 她手里紧攥着书本,书页已经被她翻得泛黄。 魏铭客气道:“在下也是初读《易经》,未必能说出大妙处这样的见解。” 叶兰蕙却不在意,笑道:“能听一听魏生的见解,也许蕙便豁然开朗了。” 沈攀看着两人有说有笑,一步到了两人脸前,“蕙师妹有什么不明,怎么不同我说一说?” 叶兰蕙见他也走了过来,还有些意外。但她此事正好想将这一句的内容个清楚,道:“沈师兄在正好,你们都比我有学识,想来今我定然能明白其中奥义!” 她说着还看了邬梨一眼,似是希望邬梨也加入进来,但邬梨一门心思想着与邬陶氏相关的事,本没有听见。 魏铭赶紧替邬梨打了个圆场,同叶兰蕙道:“姑娘但说无妨。” 叶兰蕙道:“坤卦初六:履霜,坚冰至。这一句,不是自然而然的吗?到了能脚踩冰上的时节,如寒霜降,立冬雪寒,自然就是三九四九冰上走了,何来大妙处?” 她话音一落,沈攀当先笑了起来。 “我还道是哪一句,原来是这五个字。” 叶兰蕙歪了歪头看向他,“沈师兄有什么见解?” 魏铭也看了过去。 沈攀扬了扬下巴,“履霜坚冰的大妙处就在于,事态发展有其序,逐渐发展,必将有严重后果。” 叶兰蕙连忙见沈攀所言低声复述了一遍,“好似这个道理。天寒才结冰,能行冰上,坚冰不远矣。可是……” 可是,好像离兄长说得大妙处,还差一点。 这一点是什么,叶兰蕙说不清楚。 “哪有什么可是?”沈攀笑起来,直接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叶兰蕙,“尝尝这个,新鲜的。《易经》这等晦涩的东西,你何必非要个明白?无甚意义。” 他说着,有要将叶兰蕙哄走的势头,且看都不看魏铭一眼,好似魏铭并不存在一样,只有他和叶兰蕙两人享用食盒里的酥油鲍螺。 魏铭暗自里摇了摇头,见叶兰蕙已经被沈攀取走了手中的书,也就不愿意再多言了。 谁想叶兰蕙忽的抬起了头来,“魏生,你还没说见解!” 沈攀立时笑了一声,“履霜坚冰,还有什么异义不成?” 他看向魏铭,脸上闪过挑衅。 魏铭瞧瞧沈攀,又看了看叶兰蕙,摇了头,“自然没有。” 叶兰蕙一阵失望,沈攀一笑。 “但是,”魏铭忽然又开了口,“若论大妙处,或许总还有些。” 沈攀眉头一皱,叶兰蕙两眼放光看住了他,“是什么?” 会不会就是自己刚才觉得差的那一点?! “寒凝大地发华,一叶落知秋节至。这里所含,不仅是有序,更是察其序。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察其序,用其序,或许才是大妙处。” 魏铭话音一落,叶兰蕙便惊叹一声,“对!正是魏生所言!” 她一把从沈攀手里回了自己的书,“这五个字看似叙述自然,实则提醒着人,要懂自然之序,更重要的是,要让自然之序为己所用!这就是大妙处了!” 她笑了起来,如竹桥下漾的溪水一般清澈甘甜。 她同沈攀道:“沈师兄只说对了一半呢!却也很厉害了,至少比我厉害!” 她说着又同魏铭道谢:“多谢魏生指点,魏生学问深厚,又有自己的见解,比我兄长当年还要厉害的多!” 她说完,行礼笑着跑开了去。 沈攀站在原地一阵僵硬。 第235章 竹院的秘密 沈攀没有听到叶兰蕙同他说得后半句,他只听到了前半句,和她夸赞魏铭的话。 什么察其序,用其序?这种事也得拿出来特特地说吗? 况且就为这两句话,这女人就认为魏铭才是真正的学识渊博,如同叶兰萧一般,而他只答对了一半? 沈攀心里烦躁的不行,看着叶兰蕙远去的身影,直觉那女人简直就是人云亦云的疯子。 这样的女人,若不是生在叶家,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娶她! 沈攀越发地攥了手,攥得手里的提盒发出一声细响。 为何叶家就这一个女儿,还是这样一副鬼样! 真比家中嗣母差远了! 也罢,终归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这样的情,娶回家,过些年远了她便是! 沈攀忍着心中对叶兰蕙的厌烦,劝了自己好几句,却不知他这一番并不明显的表现,尽数落到了魏铭眼里。 直到魏铭开了口,他才发现。 “看来沈兄甚是不喜女子读书。” 沈攀闻言,立时警觉。 他转头看向魏铭,见魏铭并没有他高,可打量他的眼神,却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居高临下。 沈攀双眼一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自古训言。有些女人过于自以为是,读了书更想手男人在外的事,这样的女人,还是不要读书的好。怎么,魏生不这么想?” 魏铭摇摇头,“女子也当有自己的选择,并不是我等可以在外行走的男子,理应束缚的。” 话音一落,沈攀冷笑了起来,连笑了三声,引得沉思的邬梨,都厌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干嘛你,有病?!” 沈攀瞬间僵在了那里,正要出言斥责邬梨一句,却见邬梨头一转,不知看向何处,又托腮继续思考起人生,沈攀心头一梗。 他只好又转向魏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眼下没有别人,你不就是同我想得一样吗?说这话,妄想得到叶氏女的青睐。你可别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小女子如何想,且作不得数!” 沈攀说完,转身就走。 魏铭笑着轻哼了一声。 “沈兄可真会以己度人,子非鱼,安知鱼?”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