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铭摇摇头,“或许原因本不止一个吧。” “也是,”崔稚越发唏嘘,“不论什么原因,终是导致了那样的结局。” 她这话音刚落,就见门前的葛青急匆匆转回了院中,指着院外的路上,“是不是皇甫兄弟来了?” 魏铭和崔稚到门口一眼,果然是皇甫腾如约而至。 —— 皇甫腾听了此事,也拍手道好,“我虽不晓得葛兄口中的廖应杰是哪个千户手下的,不过我们所指挥今年是说了的,孝期守得差不多的人家,赶紧给家中孩子相看亲事,连我都被家父母大人催促了!” 他说着还同魏铭道:“你也知道,近些年安东卫人口失厉害,再不丁进口,后倭寇真来了,可就麻烦了。” 魏铭颔首,皇甫腾拍着葛青的肩道:“我这几年也不在卫中,卫里管的松,我又时常出去会友,等过两我回家,好生替你打听一番,保证连这个廖家家底都翻出来。到时候我让人送信!” 他这么说,葛青很是高兴。 谁想到过了几天,就在那廖家往葛家下聘前一天,皇甫腾的信儿没来,人亲自来了。 他进了魏家的院子便嚷嚷起来,“哪有那个姓廖的人?!别说姓名了,连情形相似的都没有!葛家这是被人骗婚了!” 第80章 命运应该在谁手中 安丘县城,葛家小院,喜气洋洋。 葛香兰将箱笼里的两块羊皮拿了出来,“娘,这两块皮子给我带上作甚?这是爹爹给你买的!” 葛母一入冬,两只膝盖便像漏风了一样,前两年,各家子过得尚算舒坦,葛先生便用替人润笔攒下的钱,给葛母买了一双羊皮,皮成算得好的,只是葛母一直没舍得用,后来入了饥荒,葛家又出了事,两块皮子几次差点被当了。 皮子留下来不易,葛母却不要,笑道:“什么你爹爹给我买的?咱们家没什么好东西了,这两块皮子也算能拿的出手吧,你带着,到了夫家,孝敬公婆。听说那边海风奇大,想来能投了他们的心意!” 葛香兰也执意,“娘,女儿这便要嫁人了,想在你身边多留一天也留不得了。那安东卫远,女儿也不好常回来看你,两块皮子女儿这几就给你赶出来做护膝,冬也好过一些!” 这话把葛母说得落了泪。 他们虽是小门小户,可也是千珍万养大的女儿,要不是因为个莫须有的名声,被恶盯上,哪至于如此艰难,好不容易身,也只能快快嫁人,一都不能多留。 葛香兰眼睛也润了,她擦了眼,又替葛母擦眼,刚想劝两句,就听见院子里,葛青招呼人的声音。 “皇甫兄,魏贤弟,小七,你们怎么来了?” 葛香兰从窗外往外看了一眼,见高高矮矮三个人到了院子里,她一个待嫁的新娘也不好出门,便同葛母道,“娘,你去招待招待人家啊!魏生之前可是给咱们家帮了大忙的!还有那个皇甫生,应该就是哥哥说的,安东卫的军户。” “哎呀!”葛母赶忙擦了一把脸起身,“真是麻烦人家了!娘这就过去看看!” 葛母起身去了,葛香兰慢慢收拾着东西,将那一副羊皮子系好放到了枕边,心里原琢磨着要给母亲用什么布料做底子,又想到之前母亲说要拿去安东卫,安东卫风大,似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未必守得住,卫所里都是身强体壮的军户,许是就像方才他看见的院子里那人,那人比哥哥还高半头,走起路带拉风带雨的,也许自己的夫婿就是那样吧…… 葛香兰胡思想着,好想听见堂屋里躁了一时,她打开窗子侧耳去分辨,好似听见有人道“没事没事”,后边说什么没了影,倒是崔小丫头的一句话,颇为耐人寻味,“还是让他自己也来听听吧。” 他们在商量事? 他?是谁? 葛香兰莫名浑身紧了起来,许是王复折腾了太多次,葛香兰已经起了警觉,她思索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厢房,到了堂屋窗下。 屋门没关,她刚一站到窗下就听见里间说话的声音。 “我看还是算了吧,伯母都吓晕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又能如何?小姑娘遭了这么多罪,没得再吓着她!” 这个声音葛香兰不悉,但她晓得是谁,也晓得说得是谁。 这一刻她没有犹豫,站到了堂屋门口,一下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当她目光扫到竹上躺着的母亲时,她心如明镜。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这桩亲事有问题?” 她太锐了,一下就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在座四人都愣了一下。 葛青心疼妹妹,赶忙上前道:“香兰,这事颇为复杂,不过有哥哥在这,不会让人伤了你,你放心给我,还有魏生他们,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先回房去吧。” 葛香兰摇头,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到葛青脸上,“哥哥,是不是骗婚?” 她一语点破,葛青疼惜地别过头去,皇甫腾长叹一气,魏铭半垂了眼帘,崔稚耸耸肩。 “香兰姐都猜中了,也没晕倒,我看这事还得跟她详细说说。”这是崔稚一贯的主张,不能因为葛香兰长在闺阁,就把命运完全到被人手里,哪怕是疼她的哥哥。 葛青还有些犹豫,葛香兰却握住了葛青的手腕,“哥哥,就像那位兄长说得,这么多罪我都遭了,还怕这个吗?” 皇甫腾挠了一下头,他不是这个意思来着,但现在,他不由地高看了葛香兰一眼,见她目光坚定,不由地也道:“反正都知道了,听听姑娘的意思也好!” 魏铭没有异议,葛青搬了绣墩让葛香兰坐到自己身边,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方才娘晕倒之前,说她和姑着实相看过那男子的,现在这个情形,定然是骗婚,但那家到如今也没要求咱们家陪送很多嫁妆,所以到底为何骗婚?” 他们方才说到这里,因为葛母的晕厥没有继续说下去,现在葛香兰接过话来,“是不是,还是王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都想到了。 葛家已经是急着成亲了,那家居然一点都不奇怪,还一口答应。看似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实际上,似乎比葛家更加迫切。 嫁妆也不要,还愿意陪送大量聘礼。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这件事,很妖。 “那怎么办?明就要来下聘礼了,到时候闹出来,也未必抓的到那家的尾巴,最多就是把人赶跑吧?” 葛青说得不错,而且这事闹出来,葛香兰以后更加难寻亲事了。 “或者就拒亲?”葛青试着问。 崔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那可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魏铭示意她稍安勿躁,从在家中她得知是骗婚,猜想到有可能是王复所为,就跟炸了一样,瞧她这个架势,是要抓着这事做文章,要置王复于死地了。 只走到这一步,两家还没定亲,自然难以置王复于死地,若是真让王复就这么身了,葛香兰以后还要生活在他的威之下。 而且王复其人,实在是留不得,他不会收敛,也不会良心发现,只会继续作恶。葛家受气事小,整个安丘县都要成一锅粥,才是大事。 魏铭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看向了葛氏兄妹,开了口,“我以为,亲事要定,婚也要成。” 葛青倒一口冷气,葛香兰眸中波动了一时,没有反对。 第81章 万事顺遂 葛家院中,几人如何商议,又如何说动苏醒的葛母和从外归来的葛先生,陶氏并不知道。 陶氏前几经由娘家人和,已经给王复赔礼道歉,王复看在赔礼道歉,又看在岳父贴补了他一间县衙大街上的铺子的份上,勉强接回了陶氏。 尽管如此,仍就冷落,家中中馈由一位跟他经年的妾室打理,更是不许陶氏手长子房中之事,陶氏是里子面子丢了个光。 陶氏人瘦了几斤,身上衣裳松垮下来,还了头痛的病。 这,她难得有兴致换了一声大红的亭台楼褙子,看起来比平里神三分。头升到一半,她急着问陪房嬷嬷,“如何了?成了吗?” “成了!刚到的信儿!”嬷嬷也一脸喜气,“说是两家喜喜地定了,葛家一点疑惑都没有的!那葛家姑母,直对咱们找的小哥儿相貌赞不绝口呢!只是葛家母说小哥儿瘦了些,说军户不都健壮么。” “她不是疑心了吧?”陶氏有一时担心。 “怎么会?!嫁女嫁的这么急,难免舍不得!” 陶氏点点头,“也是咱们没来得及仔细挑人,只在意样貌了,没想着挑个壮实的……其他事呢,都如何?” “现今定亲的事一样一样全定了,婚书也都写了!咱们专门找人做的婚书,葛家人没瞧出真假,已经落定这个月二十,葛家送嫁!” 今是五月初四,到二十四还有二十。 就定亲成亲而言,真是少的不能再少了,只陶氏还是有些不安,“尽早让她进了门,我这心才能定下来!” 她说的进门,自然不是哪个所谓的廖家的门,当然是王府的门。 陶氏在娘家时夜恐惧王复休了她,晓得回了王家子也不会好过,她没有旁的办法,思来想去还是惦记葛香兰。 正此时,青州的姑母邬陶氏传了信过来,是王复之前让她打听的巡按行踪一事,邬陶氏的信儿说,巡按好端端在济南呢,哪里都没去! 哪里都没去,是不是本不在意安丘县的事了? 这让陶氏心里活泛起来,尤其娘家人往王复面前说好话,反而被王复刺了回来,她一下子就坚定了要改变当前困境的决定! 王复不敢再以威胁的方法纳葛香兰,那她就用私的方法,将葛香兰骗回王家,等到生米煮成饭,葛家碍于葛香兰已经成了王复的女人,还能如何? 陶氏已经不愿去想,这种方法损不损德了,她知道王复一定会高兴的,王复高兴了,就不会揪着她不放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喜她了,也不会起了要休了她的念头,她总算能口气了。 嬷嬷又同陶氏说了几句,今定亲如何顺利,陶氏心情畅快,午饭多吃了小半碗米粥,又跪到菩萨面前虔诚地念了两刻钟的经。 菩萨保佑,到成亲那,也一定要像今天一样顺遂! —— 五月二十四,在许多人的期盼中来临。 葛家,来庆贺的人并不多,原因无外乎亲戚朋友慑于王复的威。葛家顺势没有大大办,只是在门口挂了两盏红灯笼,以示喜庆。 院子里的并没有嫁女的喜气和伤心,角角落落都弥漫着紧张。 天蒙蒙亮的时候,众人已经忙活起来了,葛先生和葛青如常招待宾客,房里梳妆换衣清点嫁妆也一样不差。 按照那廖家的说法,安东卫离得实在太远,要走四五天才能到,如此这般,廖家备了马车,沿途停歇的地方也都一应打点好了。 只是马车只有一辆,葛家送嫁的人就不用太多了,只葛青一人即可。 葛家小门小户,没有丫鬟婆子,照理说除了自家兄弟,还要堂兄表兄也去几人,为新娘子壮胆子,只是廖家这么讲,似乎也有道理,葛家没有多说,也就答应了,两家很是相安。 但陶氏这边的用意很明显,少一个葛家人,就多一份保险。 到时候他们把葛青这个手无缚之力的书生药倒了,葛香兰还不是任他们摆布? 这一切,自然尽在葛家的掌握之中,按照崔稚出的点子,葛青要被王家绊住脚,以此来惑王家,然后他们还需要一个人保护葛香兰,这个人要有些武艺,又有胆子。 当然非皇甫腾莫属。 皇甫腾自定亲前一来了安丘之后,一直都没回卫所,他常在外行走,浑身是胆,谁都不怕,更不要说见到这等不平之事,只听着魏铭和崔稚,要借此事,一举将王复拿下,他热情比谁都高,恨不能当天就冲进王复家里。 为此,魏铭和崔稚连番上阵给他做了好多思想工作,让他不要太动,但是到了出嫁这,皇甫腾这位花儿护卫队,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女装,又被抹了香粉,不知怎么浑身躁动起来。 他凑到葛香兰镜子旁边,“葛家妹妹,你看我比你长得,是不是也不次?” 葛香兰本还有些紧张,一下就被他逗笑了,她侧过脸瞧过去,见皇甫腾还在照镜子,他嘴里胡说着,“也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他在自己嘚瑟,但这个“也”字却用的十分妙,葛香兰顿了一下,匆忙转过头去,在铜镜中,恰与皇甫腾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黄铜镜子模模糊糊,葛香兰却似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脸热了起来,只她脸上敷着粉,什么都瞧不出来。 正此时,葛母和崔稚从外边进了房里。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