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什么办法回去?”魏铭问她,将帕子搭在她肩头。 她拽过去随便了几下头发,“没办法!” 魏铭不道:“既是没办法,还想许多作甚?” 崔稚猛地转过头来,凶道:“没办法就不能想了?!幻想不行吗?” “思而不学则殆,易入歧途。” “你……!”崔稚被他打破了幻想,气到了,“你又在我这装好人!你不想回去,就是乐不思蜀!你有什么可说的?” “哈哈!”魏铭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笑过,又挑眉道:“乐不思蜀确实不对,只是即便我想回去,也没得办法,多思无益!” 话又说回到了崔稚头上。 崔稚气得站起来,站在粮堆上,居高临下地指着魏铭。 “魏木子,你就是个补刀侠!” —— 次天朗气清,崔稚让温家多请了两人沿途护送,一行人回到绿亭村,一村的人都跑出来看。 “呀!真有粮食啊!天爷,真是扬州的米吗?!” “是真的,木子刚才抓了一把,那米粒都是亮的!崭新的米味!”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我娘家爹死活不信,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这下我看他还说啥!魏家还换米不?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换!还有得换!让你娘家赶紧的,先到先得,后头就没了……” 崔稚在人堆里,听着村人把她的口号都喊了出来,嘿嘿地乐。 她乐,老朱婆可就不乐了。 老朱婆前天夜里在荷园吓着了,抱着县衙门口的石狮子睡了一夜,糊糊地净做噩梦,第二天一早还是被衙役吼醒的,可把她吓得脸都白了! 她不想走,县衙气盛,她要沾气啊! 但是衙役不愿意,两子亮出来,吓得她一路跑回了家。 回了家连水都喝不进去,儿子找了神婆子看了她一回,说撞鬼了,拿了六个酸枣子才换了一张符,烧了水喝了,还是下不来。 老朱婆在上哼哼唧唧,不肖子孙都不管她,说魏家换粮食来了,一里的人都跑出去看! 那两个贼崽子,怎么还没死!她咒他们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刚咒完,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大儿!二儿!你们老娘要饿死了!都给我回来,给我做饭吃!”扯嗓子喊了两声没人应,老朱婆气得大骂,“杀千刀的贼!都别进门!都滚远远的!滚……” 这边没骂完,忽听有人问:“老朱婆,你骂谁?!” 老朱婆张口要嚷“谁来骂谁”,话没骂出口,一个灵,爬起来一瞧,来人到了屋门口。 “呦!宝建大侄子!你怎么来了,不是骂你的……” 赵宝建可不客气,“你个老虔婆,量你也不敢骂我!出来说话,一屋臭气!” 确实一屋臭气,老朱婆这两天,就没迈出屋一步。 他的话老朱婆不敢不听,吭哧吭哧下了,“宝建大侄子,你来是啥事?” 第29章 不一定是坏事 “你们村这么大的阵仗,你说我来是啥事?” 赵宝建反问一句,老朱婆立时就明白了。 “大侄子,可不得了,你再不来管管,魏家的两小贼要上天了!”老朱婆喊道。 “你咋不上天?好几了,怎么不去我家报信?!”赵宝建是被魏家的阵仗吓到了,想着自家庄子都有人来魏家拿盐换粮,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跟他说! 老朱婆也想说啊,可她自己的魂还没找回来呢,下不来,连东财都不听她使唤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家人盯上这事了! “大侄子,他们家不让人往外边传,你道是为啥子?”老朱婆朝赵宝建使眼。 “为啥?” “哎呦,当然是干的好事,不敢让粮长知道呀!还有,你姑父是总甲,魏家当然是怕了!” 老朱婆真真假假这么一扯,赵宝建还真就信了。 他爹是里长,姑父是总甲,他们两家都在赵塘村,偏绿亭村、酒溪庄、堤西村都换了粮食,这事最后才传到赵塘村,赵塘村传了一圈,这才出到赵家耳朵里! 这里边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好呀!小崽子避着我两家,肯定是犯事!等着,等我把姑父叫过来,把他家得盐和粮食全没收喽!” 老朱婆一听,拍手叫好,“好!就该这么着!不然咱们这一里,还不知道谁家说话算数呢!” 这话更是了赵宝建了,赵宝建连道三声等着,掉头往家跑去。 —— 赵宝建的姑父戴岗,是这一里的总甲。所为总甲,就是管着一里刑名之事的人,村人之间纠纷,里长处置不了,便由总甲上报至县里处置。 戴岗这个总甲当然要托赵功的福,不然他一个外乡人,来赵塘村娶了,能安家落户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当上总甲? 前些戴岗爬树摘果子充饥,折了脚,这才好歹能下地走路,因着赵家粮食被抢了的事,今特地来跟赵功说话。 “大舅哥原本在这几个村是个什么地位?不比里长王老头强多了!那叫一个说一不二!你看着下可好了,由着绿亭村挑头,把粮食抢了,这是抢粮食吗?这是抢权!过两年王老头下去,后边轮这大舅哥你当里长,那是拍了板的事,这回怎么办?绿亭村的郭天达一家人口也不少,算起来不比赵家少啊!他带头闹事,别有用心吧!” 这事,赵功还真没思量到。 他之前就没把郭家放在眼里,现在想想,郭天达领头闹事,也是不一回两回了!之前都没成,这次成了! 这还了得? 他赵功在这经营多少年,自己儿子不够,还收了族里的子侄充丁,上下打点,这才得了粮长,坐等里长。 难道郭天达叫个两声,带头抢个东西,就把他挤下去了?! 赵功想到这,一巴掌拍在了木几上,朝着戴岗道:“多亏你提醒我!我差点错过了这茬!” 戴岗叹气道,“这是其实也怪我,要不是我折了脚,哪轮得郭天达称王称霸?直接按闹事给抓了,让他牢里蹲着去!只可惜晚了一步,错过了那个时机。” “唉!”赵功也道是,“时运不好!”说着气得跺脚。 戴岗赶忙劝他别生气,“郭家算是个什么东西?赵家可是要在你手里当世家大族的!你当上里长,咱们再和县里攀点关系,出点钱,让宝建去衙门里当个吏员什么的,赵家在安丘县,都要横起来了!到时候这郭家算什么?” 这一番畅想把赵功说得飘然,但戴岗话锋一转,“不过眼下么,郭家还是要摆平,敲山震虎!” 赵功知道他素来主意多,“怎么个敲法?” “最好的法,就是个名目,再使点钱,把他关县衙牢里去!他进了县衙还不层皮?”戴岗道。 “那得个什么名目?” 赵功问了这一句,戴岗没回答,赵宝建突然跳了出来,他两眼放光,“姑父说的极是!我这正好知道一桩事,肯定能用上!” “什么事?” “郭天达隔壁的魏家,正屯盐嘞!” —— 戴岗把赵功给他的钱进了里,跟身后的儿子说,“你舅比以前抠门多了!我让他出打点的钱,他就给我五钱银子,够打点谁的?” 戴岗的儿子戴赵生嘿嘿笑,“爹跑一趟,回头跟大舅说不够,再跑两趟,不就行了?” “你小子,明白!”戴岗哈哈笑,“你舅这样的人,就得这样从他牙里抠钱!” “这也就是大舅有几个钱,不然抠也抠不出来!”戴赵生可以说非常懂了。 戴岗老怀甚,“所以我这脚还没好利索,就从村北头,亲自跑了一趟你舅家!得给你舅出这口气,他才舍得花钱呀!他舍得花钱,咱们才有的赚!” 戴赵生了然点头,想到这给赵功出气的事,又问,“爹,你说这魏家的事安到郭天达头上能成吗?还有这个魏家,到底是个什么罪名?” “这你就不懂了吧?”戴岗又掖了两下银子,伸出手正经教儿子,“魏家那小儿才多大?板子一亮,问他是不是郭天达主使的,只要认了,他就能出去,不怕他不认!还有这个名目,那就是天上飘着五个字——那都不是事!要不然打点做什么?而且和盐沾边,没有罪也有罪!” 戴赵生一听,如同醍醐灌顶,崇拜地看着自己爹,“爹,你可真有一套!” 戴岗哈哈笑,笑过了声音,“要不然,怎么从西北卫所逃到这来安家?!当逃兵也得要本事……行了,行了,你先往魏家郭家摸摸底,明天去县里跑一趟,先探探风,再说办事的事……” 戴家父子的小算盘,比赵功父子俩打得细多了。 崔稚这边今天收到了赵塘村人的盐,自然忘不了赵功父子,偷偷问魏铭,“距离赵家人知道不远了吧?你说他们会怎么办?干看着?不可能吧?会不会找人打砸抢烧?就怕他们人多势众。” 魏铭笑道不会,“赵家人敢上门,来咱们家换粮食的村人,当然不愿意,谁人多势众,不言而喻。” 崔稚笑着拍手,“说得好!咱们现在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不过,他们会不会暗地里使坏?” “不无可能。很可能捏个名目,将我抓进去。” “啊?”崔稚张大了嘴。 魏铭想了一下,朝她笑笑,“不一定是坏事。” 第30章 私降盐价的罪名 绿亭村魏家人来人往,县城里王府门庭若市。 “四爷理万机,这下又代了教谕之职,就更忙了!县的学子都得您提携,您有什么忙不开得,咱们下头的人,都等着给您铺纸磨墨呢!” 说话的是本县的捕快,唤作张洪,他说了这话,手下跟来的几个小捕快都跟着奉承,道是,“四爷有什么撇不开身的,给咱们保准给办的妥妥的!” 他们口中的这位四爷,并非谁家行四之人,而是这县衙的第四把手,典史。 县衙第一大的官自然是知县,往下设县丞、主簿,再往下第四个就是典史了。前三位都有品级,典史也是正经出身,却差在了品级上。可典史手下管着县里的刑名事务,位卑而权重,似捕快之的小吏,都奉承地喊一声“四爷”。 安丘县如今这位典史四爷,正是王复,他本就管着县里的刑事,现今洪教谕卧病在,知县照惯例让他来暂代教谕一职。 治安、教育一手抓,何等的威风。 捕快们得了消息赶过来恭祝,已经被六房书吏抢在了前头。同为胥吏,都在典史手下做活,被人家抢了先,已经不好看了,所以捕快张洪这会儿,带着手下的人,可劲儿地捧王复,顺带着请他手指里漏点恩典,他们这些低人一等的胥吏,也好多捞点油水养家。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