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见她两条眉一挑,“那我问你……不对,敢问魏大人,这大旱还有几时结束?明年年景如何?大旱一过,什么物件要涨钱了?” 魏铭被她这句别扭的“敢问魏大人”戳到笑点,极力绷着才没表现出来,道:“旱情很快要解除了,但地里无粮,饥荒还要持续一段时,若我没记错,今岁腊月奇冷,但也会飘雪,过了这个冬,明年可期。” 这绝对比天气预报准! 崔稚大为开怀,只是明年虽可期,但今年也得过,她也不论旁的许多了,换信息道:“我方才听了盛家兄弟说话,他们来这一趟粮食卖的不顺,后天还要去莱州卖粮,如果不能全部卖出去,还要带粮食回扬州,可就赚不到什么钱了!而且他们家,现在很缺钱!更要紧的是,他们带了一百二十石粮食,才出手了三十石!” “你如何打算?”魏铭心道,难道她就没考虑手里没钱,如何开局的问题吗? 她一笑,透着和年龄不符的狡黠,“我准备空手套白!” 魏铭愣了一下,并不敢轻易否定她,毕竟她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你如何施行?” 崔稚从怀里把小半袋盐拿了出来,“用这个呀!” 魏铭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开了口,故玄虚,“我这个办法,需要你配合,反正咱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对不对魏大人?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跟在我边上别说话就行了,配合好我,咱们这事绝对能成!” 还没有谁不告诉他行动计划,就让他配合的。 凡是不愿意明说的,这所谓的简单配合,都不是什么好活计。 魏铭看着她,“你细说一说。” 崔稚大呼麻烦。她这办法路上都思虑妥帖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魏木子竟然是重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打她的计划怎么办? 可是不说,明摆了这魏木子是不会配合她的! 她就是想要个小跟班,怎么成腹黑大叔了?! 崔稚撅了撅嘴,犹豫了一下,道:“我总不能真空手套白吧,我准备说通了盛家兄弟,然后把你押在他们这儿,得了他们家的米,回去收了村人的盐,回来再更多换米,就这么简单。盛家兄弟不会怎么着你的,你就在这等好就行了!” 魏铭一听要把他押在这,实在没忍住笑了。 小丫头算盘打得好,只是这个年头,她一个小丫头,用半袋盐加个会吃饭的小子,怎么说服人家把米给她? 定不这么简单。 他不言语,继续看着她。 崔稚被他x线一般的目光,看得不得劲,知道不说清楚,魏铭不会配合她,无奈开了口:“好吧好吧,说就是了。” “首先,我可不是坑蒙拐骗,我只是假托一个易的身份,免得咱们现在这个身份,人家不能信服。” 这倒与他所想不谋而合,魏铭暗自点头。他原是想让桂教谕出面,她却直接编一个假身份。 “什么假身份?” “崔七爷,一个神出鬼没的商人,手里有盐,但是身份不明且不便面,行事十分低调。” 魏铭没当玩笑,认真想了一下,“这样一个人,盛家敢贸然跟他做生意?”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崔稚听得盛家兄弟二人说了一路的话,一来,两兄弟对于能不能把粮食全部出手很是焦虑,二来,盛家老二是个敢闯敢干的,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至于到底能不能成,总得先试试。 崔稚把这个意思说了,魏铭暗自点头。 以这位崔七爷的身份,两家必得相互试探一番,盛家是秘密前来卖粮,崔七爷也是秘密买粮,两家达成共识不无可能,既然都是私下行事,那么假托身份的崔稚就能保全了。 而且,试探的过程必然进行少量的易,正好解决他们手里没货的窘境! 好一出空手套白! 魏铭再看崔稚,见她又开始在地上写画,觉得这个丫头确实不简单。 他看她画符,又问,“那你准备以何价易?” “我正思考这事呢!”崔稚点点地上的数字,“按照正常米价,一斤盐能折三钱银子,也就是一斗五升隔年米,这个价钱易,盛家相当于不赚不赔,但是在米价奇高的安丘,他们就是赔了。但要是反过来,用安丘的米家换盐,一斗米值一两银子,也就是十六钱银子,那么一斗五升米值二十四钱,合成盐八斤。我怀里这点盐差不多有一斤,也就只能换八分之一乘一点五……” 崔稚拉开式子一算,也不管魏铭听不听得懂了,道:“0.1875斗,嗯,就是一升八合多点,像现在这样清汤寡水的吃,一人也才能吃十来天,还少了许多洗陈米的盐,不合算。我要是按着盛家和安丘富户易的价钱——一斗十钱算,那一斤盐就有0.3斗,这就合算多了,要是按着莱州的米价,更多!” 魏铭虽然不知道她用什么法子算得,但结论听懂了,“那你打算如何办?” “价!” “你想到莱州的米价?” 崔稚小脑袋一扬,伸手给他点了个赞,“猜对啦!” 第16章 这是人设 陶家的旧居不大,前后三进,盛家的人马来住,刚好住。 管事盛通向来办事谨慎小心,是盛家老爷专门指来帮衬两个小爷的,今儿他将那量错了米的小厮训了一顿,训得口干舌燥,两位小爷又回来了,他过去伺候,才听得安丘这边,实在没人能吃下他们带来的粮食。 两位小爷垂头丧气,二爷更是把安丘陶老爷背地里大骂一顿。 他劝盛齐明,“二爷何必跟陶家老爷置气,他们吃不下咱们的粮食,莱州定能吃下,二爷犯不着生气。” 盛齐明正在气头上,哼哼道:“莱州虽大,但是过去卖粮的人也多,一个价跑不了!况父亲联系的这一户人家,论家产也就同陶家相平,他能认识多少有钱人?” 还有一个要紧的,盛齐明都不想说了。 因着陶老爷最迫切,他们先来了安丘,做生意一天一个行情,他们后再去莱州,把生意做起来又要好些天,谁知道那时候又是什么粮价?说不定掉到七钱了! 盛齐明哼哧哼哧生气,拉着盛齐贤,“大哥,咱们找找门路,私下里出手一些,就是到了莱州,也好直板同他们谈。” 盛齐贤皱着眉头思索,管事盛通可吓坏了,“二爷,使不得!咱们是偷偷过来卖粮食的,这山东地界管得严,咱们可别在这生事,到时候人生地不,可怎么好?”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要被抓进去似得!” 盛通赶紧上来要捂他的嘴,被他避开,只得急急道:“这话哪能说,我的二爷,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去莱州,说不定就都出手了。” “本不可能,”盛齐明嚷道,“刚才吃饭,郝家老爷已经说了,他连襟就是莱州人,他们莱州都去过好些粮商了,本不缺粮食,咱们要不被拦砍价,要不就别想出手!说什么一斗米一两银子,安丘能卖上十钱,到了莱州我看最多八钱!” 盛通还是很乐观的,“八钱也好呀,江南的米价才二钱一斗,咱们还是赚的。” “赚什么?就是把剩下的米全部出手,三百两赚不到,加上安丘赚的钱,也就四百多两银子,咱们来回水路陆路花费多少,小厮吃喝又是多少,更不要说本卖不完,还要运回去,又是一笔损耗!” 盛齐贤在旁听着弟弟烦躁地算来算去,账算得门清,连管事盛通都说不出安的话了,他长叹一气,“先去莱州再说吧,不成就找点私下的门路,说什么不能再运回去了。” 他这么一说,盛齐明才松了口气,只是盛管事揣着这话,心里就跟有兔子蹦跶似得,不踏实。 他这边出了门,刚要往后边退步去,就见小厮二恒急急慌慌跑了过来。 他瞧见二恒这躁的样子就是一瞪眼,“急慌什么?让你量米你手脚,看个门还急急慌慌?” 二恒刚被他提着领子在门口骂了一顿,现下见着盛管事不由缩了脑袋,小步到了盛管事边上,“通爷,门口有两个人,说是什么崔七爷家的仆人,要见咱们大爷二爷。” “什么崔七爷?哪来的崔七爷?我怎么不记得安丘这边有姓崔的老爷?” 二恒支支吾吾,“就说是崔七爷来着,来找咱们两位小爷的……” “问都没问清楚,你敢随随便便通传?你真是……”盛通使劲瞪了二恒一眼,直奔门口去,“看个门还要我亲自教你?!” 边走边嚷来到了门口,拉开门一瞧,只见两个破衣烂衫的小孩站在门前,还是刚才在树下吃煎饼的。盛管事直接忽略,又往巷子前后看去,一个正经仆从打扮的都没有。 他转回头问二恒,“人呢?” 二恒往崔稚和魏铭身上一指,“就他们俩呀!” “胡扯着玩呢你!你是不是欠揍了?!”盛通一袖子,扯了二恒就要打,呼听外边有人叫停。 “这位管事,我们二人是崔七爷派来询问事情的,那位小哥并没骗人。” 清亮的女娃声音,只是声音中的镇定、调理让人不由认真对待。 盛管事转头看去,上下将两个娃娃打量一边,“你两人不是路过吃煎饼的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地界。” 崔稚说不是闹的,“我们七爷嘱咐了,先把贵府瞧上一遍再登门。” 盛管事拧着眉头看她,“你们七爷到底是哪位?这总得说个清楚。” “这却是最说不得的,我们七爷说了,我们只做买卖,不论旁的。” 盛管事更疑惑了,“你们七爷要做什么买卖?” “粮食。” 这两个字一落地,盛管事便是一惊。 找上门来做粮食生意,那当然是好事,可这位什么七爷身份不透漏分毫,怎么可能怎么都是私下里的营生啊! 他立时便想到了盛家兄弟的态度,尤其是盛齐明,这什么七爷简直对了盛齐明的路子! 要不得要不得!连身份都不的人,能做什么生意? 万一是钓鱼的,可怎么办? 崔稚看着盛管事脸的惊诧,不心下愉快,她前后跑了好几趟,信息不是白白收集的,投其所好最是要紧。 她得意的看了魏铭一眼,昂首地等着管事把她请进去,谁想管事忽的一甩手。 “我看你们两个小孩,就是瞎听了两句上门糊人的!什么崔七爷?什么粮食?没有的事,赶紧走!” 说着吆喝撵人。 崔稚目瞪口呆,她是哪里漏了破绽吗,这管事怎么这个态度? 只是她不知道,这位无意说中真相的盛管事,只是担心家里两位主子接了这桩生意,出了岔子。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崔稚一下心急起来,刚要上前再说,一把被人拉住了。 这个工夫,盛管事啪地一声,已经关上了门。 “嗯?这什么情况?放着生意不做?刚才两兄弟可不是这么说得……”崔稚一脸懵,“崔七爷的人设崩塌了吗?” 魏铭示意她到一旁来,想起她刚才跟自己讲的“人设”这个词,说人设一定要立好,把人设立住,一切照着人设行事肯定行,然而一旦人设崩塌,前后反差太大,形象就难以挽回了。 他听着颇觉有理。 犹记得初初学到唐诗《悯农》,诗人李绅一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芳百世,乡间小儿不通诗文也能背上两句,都道李绅眼中有百姓,懂疾苦。只是后来学史,他才晓得那李绅为官酷暴,滥施威,其治下百姓恐惧而逃,后人读到此处,更觉不寒而栗。 正是崔稚所说,人设崩塌。 他见崔稚惑,道,“崔七爷人设没崩坏,也不是盛家兄弟不做生意,而是这位管事自作主张。” “啊?”崔稚愣住,“他敢做这么大的主?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