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垣糊糊看了看方成和,又低头,偏着脑袋去看徐瑨。 灼热的呼带着清甜的果酒味毫无征兆的在耳侧,徐瑨只觉面红耳热,那一带几乎要烧起来似的。幸好祁垣没有看太久,自己嘟囔了两声后,便搂着他的脖子趴好了。 方成和已经牵起了那匹红鬃马,一路上不住的谢徐瑨,又挑了好多话来说,天昏暗,徐瑨一路低头快走,好歹没让人看出脸上异样。 几人还算幸运,并没遇到监丞,学生虽有几个,但也没什么好事者询问。徐瑨匆匆背着祁垣回了号房,把人扶去上,又点了灯。 祁垣似乎还有些糊,对着他的脸看了半天,疑惑道:“徐公子?” 徐瑨面上的热还没散去,还好祁垣是喝醉了,便任由他盯着自己瞧,又倒了杯水给他,“是我。你现在难受吗?” 祁垣摇了摇头:“不难受。” 他平时常歪着身子翘着腿,很少有这么乖乖坐着听话的时候。 徐瑨看他这样觉得好奇,又因祁垣醉酒,他也没了先前的尴尬,便干脆坐下来,也打量祁垣。 谁知道祁垣张口便问:“你看我做什么?” 徐瑨愕然,不由地反问:“那你看我做什么?” “当然因为你美啊。”祁垣道,“若我也能有这样貌,我想起来照照镜子便可,也不会看你了。” 徐瑨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喝这么多?” 祁垣虽然看着很安生,嘴巴却比平时还要厉害,理所当然道:“酒是麦曲之英,米泉之,为何不能多喝?更何况酒是扫愁帚,喝来能解忧。” 徐瑨愣了下,差点被他问住,只得问:“你也有忧要解吗?” 祁垣偏着头想了想,随后使劲点了点头。 徐瑨张了张嘴,想要问他有何忧愁,转念一想,又犹豫下来——祁垣这会儿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格外乖巧,有问必答,但万一自己无意中问出他的私密心事,岂不冒犯了? 他又想起自己前几天的莽撞,旁人不过是想问下试题,自己却想到了那等事体上,甚至还自作多情地看书准备…… 脸上才消下去的热度轰然卷土重来,徐瑨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抿了嘴,只得含糊着劝道:“人人都有烦忧之事,祁公子还是要看开些好。” 说完轻轻一顿,就要劝祁垣早点休息。 谁知道祁垣一听“祁公子”三个字,不知怎的突然一愣,叫了起来:“以后不要喊我祁公子了!” 徐瑨被他吓了一跳,忙抬头去看,就见祁垣忙不迭站了起来。这人的身形还有些摇晃,但却脸喜,整了整衣服,又一本正经的朝徐瑨作了一揖:“徐公子,在下祁垣,字逢舟。” 徐瑨一愣,“啊”了一声。 祁垣行过礼,再也难掩得,喜滋滋地叉着道:“我也有字了!” 徐瑨:“……”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可能是老太傅取的。祁垣一直不喜自己称呼他祁公子,现在倒是终于有了字。 可是这扬眉吐气的样子,也太可了些…… 徐瑨不由地抿嘴直笑。 祁垣见他没反应,反倒着急起来,一把把人拉了起来。 徐瑨好笑道:“我知道,你有字了。” 祁垣“嗯”了声,却仍抬着头催促他,“那你快点!” 徐瑨一怔:“快点做什么?” “喊我啊!喊我的字!”祁垣仍拉着他的手,眼睛晶亮,期待道,“你快喊来听听!” 徐瑨微微垂眸,不知怎么,脸上登时火烧一样。他张了张嘴,半天后好歹轻喊了一声:“逢舟?” 作者有话要说: 好肥的一章! 关联小tips [1]写曹娥碑的邯郸淳,少年天才,还擅长书法。他不经意间写的《笑林》和《艺经》,是中国最早的笑话和杂耍专着,所以还有个外号“笑林祖师” [2]王羲之写的曹娥碑的绢本手迹,现在在博物馆里(貌似是辽宁博物馆?还没细查),现在江边的那个版本,是王安石的女婿蔡卞写的。 [3]逢舟是最初的主角名字,有个典故“暗室逢灯,绝渡逢舟”好,但那是清代才有的词汇,所以这里就不引用了(⊙v⊙)。意思就是辣么个意思 第31章 对于祁垣来说,新得的这个字简直跟宝贝一样,总也听不够。 徐瑨这一晚被他磨得不知道喊了多少声,等到后来祁垣自己心意足的睡去,徐瑨却失眠了。 他心里有些纠结,不知道祁垣是否看出了自己这几天在故意躲他,如果看出来了,又不知道有没有生气。再者祁垣今晚这么依赖自己,是酒醉失态还是本就喜跟自己亲近? 这许多的问题让他迟迟无法入眠,等勉强有了睡意,却又听到外面五更鼓响。徐瑨轻叹一口气,干脆起,琢磨着出去走走,天稍亮些之后再练练骑。 这时候天尚早,外面也没怎么有人走动。徐瑨在名簿上签过字,才走出去不远,便见另一边也有人拿着书卷走了出来。 自从上次在圃分开后,任彦便没怎么见到徐瑨了。这会儿冷不丁撞上,自是欣喜非常,远远喊了一声。 徐瑨停下来等他走近,诧异道:“文英贤弟这么早便出来了?” 任彦笑道:“以前在逸禅书院,执事人每五更天发头梆,天将亮发二梆。师兄们都是二梆起,我睡觉浅,往往一梆之后便起来读书了。” 逸禅书院是逸禅先生教书之处,也是当年那位远亲求徐府出面,为任彦聘请的大儒。 徐瑨对此倒是十分惊讶,任彦天分奇高,当年在徐府一同读书时,这人的表现就是众子弟中最好的。他原以为任彦读书应该十分轻松才对,没想到后者竟每寅时起,这可真是寒窗苦读了。 在这点上,徐瑨自愧不如,含笑冲任彦拱了拱手。 任彦腼腆一笑,脸上透出薄红,也问他:“子敬兄怎么也这个时候出来了?” 徐瑨下意识道:“昨晚有些兴奋……”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妥,明明只是喊了旁人的名字而已,何谈兴奋?然而此时改口也不好,只得含糊着说下去,“所以没怎么睡好。” 任彦却对他的话很兴趣,偏过脸问:“为何?是有什么喜事吗?” 晨雾弥漫,只有零星几处羊角琉璃灯闪着的亮光,照出一方小小的道路。 徐瑨一时找不到借口,转开脸轻咳了一声,干脆生硬地转换话题,“端午休息五,你是打算留在监中读书还是一同回府?” 任彦专注地看着徐瑨的眉眼,这会儿见他不想深谈,便收回目光,轻声道:“必是要去拜见国公爷的。我早已备了节礼,只是怕住在府上多有不便,所以到时当天回监便是了。” 徐瑨知道他一向客气,笑了笑:“我父亲念叨你多次了。以前你住的院子也一直留着,便是多住几也没什么不便的。” 任彦抿嘴笑笑,轻轻应了一声。 因早上这番聊天,他的心情便变得格外好。这天有教官过来授课,任彦也频频走神。 教官原本有意让他给众生做表率,结果一连数次让他起来作答,任彦都没听清问题。后来虽也答了上来,但教官却很不意,沉下脸训了他几句。 祁垣一看修道堂的这架势,恨不得在讲课时缩成一团,藏到角落里。然而天不遂人愿,授课结束后,云板声还未敲响,那教官便趁着散学前的时间,随口出些题目考教大家。 祁垣才缩了下脖子,就见教官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 祁垣一愣,再次傻眼了。 那教官看他年纪小,倒也和气,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祁垣忙站起来,老老实实作揖回答,“学生祁垣。”说完一顿,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字,又补上,“祁逢舟。” 教官“咦”了一声,问:“你便是那个顺天府神童?丁酉科的小案首?” 祁垣只觉周围数道目光嗖嗖过来,顿时脸通红,十分尴尬。 那教官看他眉目清秀,十分腼腆,倒是有几分喜,反倒笑着安他:“我只考你个简单的,莫要怕。”说完略一思索,问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 “惟天下至诚为能化”是《中庸》里的。方成和的那本《辑录》里正好写过。 祁垣原本以为自己要完蛋,一听这话悉,顿时大喜,思索了一下便道:“夫至诚则无事矣,未至于诚,必有物以蔽之……” 上次复讲之事,不少人对祁垣还有印象,这会儿纷纷抬头朝这看来。 祁垣十几年都是个学蠹,见着先生脑壳就疼,何曾尝过这种意气风发的滋味,这会儿昂首,侃侃而谈,竟越背越尽兴,等到最后一字背完,祁垣还觉得不过瘾,心想方大哥若是多写一些就好了,这才几百个字啊。 又一想,老师取的“逢舟”二字果然能逢凶化吉! 教官果然大为赞赏,夸了他几句。祁垣喜滋滋地坐下,心久久不能平复,散学的云板声一响,他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先去找阮鸿显摆一番,等惹得阮鸿眼馋之后,又一头扎回了号房。 徐瑨正回来收拾东西,再有两,国子监便要放假了。他大哥二哥都在外当差,不一定会回来,国公爷既忙于应酬,又要心朝政,端午节中还有赐宴,更是忙碌。想来想去,还是得自己早些回去,让人把任彦的房子打扫出来,以免失礼。 谁想他才进门,就见外面闪过一道人影。随后房门“砰”地一下被人推开,祁垣小脸一探,见他在这,哇哇叫着便扑了过来。 徐瑨把人接住,很有些无奈:“祁公子有话好好说,你这是捡到宝了?” 祁垣笑地快过气了,在他怀里赖了会儿,缓了几口气,才边站直身子边把今天被教官考验的事情讲了,说到关键处,他还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又大声背了一遍:“夫至诚则无事矣,未至于诚……” 徐瑨起初觉得莫名其妙,等听他有板有眼地把那范文背出来,这才明白过来,好笑道:“方兄果然才气过人,怀大志。” 祁垣又乐了一通,忽然一愣,扭头看向他。 徐瑨抬眉,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看着他笑了笑。 祁垣却歪了歪头,问:“你跟我方大哥比,谁更厉害?” 徐瑨跟方成和并不悉,也未曾比试过。他心中是很佩服方成和的,浙江文风极盛,各地道试都是几十取一,比顺天府难上许多。方成和在那边能道试夺魁,大约比自己要厉害一些。 但不知为何,徐瑨心念一动,忍不住问祁垣:“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祁垣没多想,随口道:“我方大哥吧?” 徐瑨有些失落,垂下睫,没再说话。 祁垣自己还觉得有理有据:“考试的时候,方大哥可是写了两篇,自己的那篇要得优,阮鸿的那篇要得良,这样看好辛苦呢。” 说完想了想,又犹豫道,“不过你也很厉害……好像不太好比呢。” 徐瑨看他一眼,不由轻“哼”一声:“我如何就厉害了?”然而心底到底被安了不少,不觉高兴起来。 祁垣鼓了鼓腮,眼巴巴看着他:“你替我答的题太好了,我跟方大哥一块被升堂了。” 徐瑨一愣:“你们升堂了?” 祁垣点点头:“对啊,前天升的,现在我们都在修道堂了。” 徐瑨:“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你前天不在,我可是等你等到半夜呢。”祁垣说到这,反倒是埋怨起人来,“你不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等的好辛苦。” 徐瑨看他一眼,嘴角含笑道:“临时出去办事,以后不会了。”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