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当地习俗,夭折的幼子不能葬入祖坟,萧氏在离着秦家坟地不远的地方买下一处小土丘,将小郎君体体面面地安葬了。 秦莞一直知道这个地方,只是从未来过,她怕自己受不了。这还是她头一次来。 放在三天前,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来看望“弟弟”不是为了祭奠,而是为了挖坟。 喜嬷嬷说,小郎君的脚生得十分奇特,在右脚趾处多出一块圆形的骨头,就像一个小肿包似的。 这是韩家族人祖传的,韩琼、韩琪、韩老爷子都是如此,平时做鞋的时候右脚要比左脚宽上半寸。 所以,秦莞今天要来挖坟,她要亲自确认一下棺中埋的到底是不是她亲弟弟。 她刚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几乎把喜嬷嬷吓个半死,最后好说歹说,只得请了道士从旁“护法”,喜嬷嬷才没到秦昌跟前告状。 秦莞铁了心,必须要亲自验证一下。 其实她也有些怕,但还是壮着胆子盯着护卫们挖开坟头,起出那个小小的棺椁,一层层打开,出里面那具覆盖着彩衣寿袍的小小尸体。 棺内放着除驱虫的矿石和药粉,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年多,小家伙的尸.身保存得还算完整。 秦莞横下心凑过去看了一眼,惊喜地发现这个小孩不是她弟弟。 不仅因为他脚上没有凸出的圆骨头,还因为她带来的仵作非常肯定地说:“此子夭折时至少已经月,不可能是新生儿。” 那一刻,秦莞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徐小娘没有骗她,她弟弟真的还活着! 秦莞将棺中的小孩重新安葬,并请来有经验的天师做道场,超度亡灵,让他早投胎,不必再以别人的身份镇在这里。 *** 另一个可能的知情人是萧氏。 秦莞派人暗中监视她,发现她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庄子上。 尤其是秦萱出事后,萧氏隔三岔五就会贿赂守门人,扮成农妇的模样偷偷溜出庄子。要么和贤妃的眼线冬儿私会,要么去城南的一家针线铺子,一待就是大半天。 秦莞叫人重点关注那个针线铺子,前两次都没什么收获。终于有一天,钱嬷嬷急匆匆来报,说是她在铺子里见到了刘司膳。 钱嬷嬷之所以能认出她,是因为前段时间秦莞一直在调查她的下落。 “那姓刘的人早已不是从前那副光鲜的模样,仿佛老了十几岁,穿着布衣裳,靠卖绣活为生。” 钱嬷嬷喝了口水,继续说:“不知萧氏如何得的消息,倒像是故意在那里堵她似的。起初两个人找了个僻静处说话,咱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往近处凑,就见她们起了冲突,刘婆子黑着脸走了,萧氏倒是在原地站了许久,脸难看得很。” 秦莞皱眉,“可查到了她的落脚处?” 钱嬷嬷犹豫了一下,说:“是……四姑娘的婆家。” “卢家?!”秦莞惊讶,“他们怎么会和刘司膳扯上关系?” 钱嬷嬷顿了片刻,说:“姑娘有没有想过,那刘婆子明明被贤妃扔到了葬岗,为何能捡回一条命?” “你是说,她被卢家人救了?” 钱嬷嬷摇摇头,“或许不是卢家人……” 秦莞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卢家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秦薇。 这就能解释得通,秦薇为什么知道相思豆能杀人,为什么能用那种毒的手段对付秦萱。还有上一世,秦薇为什么会和刘司膳一起出现。 秦莞决定见一见卢生。 因为秦薇的事,秦莞还算了解卢生的格,所以直接问他反而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 结果没让她失望。 卢生告诉秦莞,这位“刘嬷嬷”是秦薇的陪嫁,似乎是身体不好,不大出门。 秦薇对她十分敬重,不仅给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屋子,还不用她做活,只偶尔把她叫出来说说话,至于两个人谈了什么,就连秦薇的贴身丫鬟都不知道。 虽然秦薇死了,卢家和秦家的关系却没断,秦薇带过来的嫁妆和仆从由定远侯作主给了那个歌伎,毕竟是名义上的“义女”,定远侯没亏待她。 卢生和新妇念侯府恩德,对秦家旧仆十分厚道,尤其是这个曾经被秦薇器重的刘嬷嬷,平里可以自由外出,还能接些绣活赚私房钱。 卢生的话不仅验证了秦莞先前的猜测,还让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上一世秦薇会和刘司膳联手杀了她,原来她们早就勾结到了一起! 这样看来,上一世就算没有“梁大将军”参与,刘司膳还是会被贤妃赶出。 只是,她是怎么认识的秦薇,又是如何瞒着秦家人跟着秦薇嫁到了卢家? 秦莞派人把刘司膳捉了来,连夜审问。 刘司膳是个没种的,三两鞭子打下去就全招了。 原来,她之所以能跟在秦薇身边,是徐小娘从中搭的线。 当初她被扔到葬岗,眼瞅着就要咽气了,恰好碰到徐小娘前去给生父上坟,瞧着她穿着衣,面容不俗,不由动了心思,悄悄地将她救了下来。 徐小娘这些年在侯府吃穿不愁,暗地里还攒了些银钱,在城郊买了个小农庄,想着将来给秦薇作嫁妆。就这样,她把刘司膳安置在了那里。 刘司膳一心想活命,自然拿出十二分的本事讨好徐小娘。徐小娘见她对后宅之事颇为通,这才安排她改名换姓,跟着秦薇到了卢家。 那枚害秦萱毁容的“毒疮丸”,就是刘司膳亲手调制的。她原是为了讨好秦薇,让她拿去对付卢生相好的歌伎。 秦薇不便对她待实情,因此只是收下了,没想着用。若不是秦萱害她失了孩子,她也不会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喂给秦萱。 至于萧氏,早就知道了徐小娘暗地里的小动作,也知道刘司膳跟着秦薇嫁到了卢家。 她只当不知道,为的就是看秦薇和卢家的笑话——当初秦昌给秦薇定下这门亲事时,她就让人调查过,知道卢生有一个相好。 然而,萧氏怎么都没想到,到头来受害的会是自己的女儿。 萧氏恨毒了秦薇,恨毒了徐小娘,更恨毒了制出那枚毒丸的刘司膳,却从来没反思过自己的所做所为。 不过,她最初找上刘司膳并没想立即报仇,只是想让对方救救秦萱。只是,刘司膳断然拒绝了。 “不是我不想救,是救不了,猪疮之毒无药可解,只能暂时制。”刘司膳虚弱地说。 秦莞冷冷地看着她,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上一世被她杀的场景。 对上她含杀气的目光,刘司膳不仅没有最初的畏惧,反而笑了一下,“秦大娘子,就算你今不捉我,我也活不长了。萧氏并非善类,她势必会到贤妃跟前告我一状。死在秦大娘子手里总比死在萧氏手里痛快得多。” 秦莞道:“你怎知我会杀你?” “直觉吧,人死之前都会有直觉。”刘司膳说。 此时她双手被缚,歪着身子靠坐在墙边,脸上带着伤,衣裙上染着血,就像前一世秦莞死前那样。 秦莞闭了闭眼,说:“你想不想和我做一笔易?” 刘司膳眼中闪过一抹希冀,“什么易?” “我知道,你曾经是贤妃的心腹,替她做了不少事。想来,你应该知道我母亲当年是如何死的。”秦莞尽量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刘司膳的身体明显一僵。 作者有话要说: 9月最后一天……嗷! 第93章 10.4 看着刘司膳的反应, 秦莞面上一冷, “我母亲的死果然和你有关!” “不, 不是!”刘司膳极力否认,“那时候我刚到娘娘身边不久, 并不得她信任, 韩大娘子之事我只是、只是略有耳闻……” 秦莞审视般看着她,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刘司膳连连点头, 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据她所说, 那时候贤妃时常召韩琼入,两个人时常说些休己话, 贤妃一般会将人打发出去,只留一个名叫佟娘的在跟前伺候。 佟娘是贤妃从娘家带进的贴身女使,生得十分美, 与韩琼也是相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失了踪影,贤妃身边缺人, 这才让她寻着机会。 秦莞锐地问:“既然与你无关,为何你方才那般紧张?” 刘司膳咬了咬牙,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佟娘, 她恰好就是韩大娘子离世那天出的。” 秦莞心头一颤,“她眉心可是生着一颗美人痣?” “秦娘子认识她?”刘司膳恍然, “是了,娘子幼时也是时常入的。” 事实并非如此,秦莞五岁后就极少入了,对那个佟娘并无印象。之所以猜到她眉心有痣, 是因为徐小娘曾经提过。 母亲突然难产,弟弟被人调包,不失所踪;贤妃里失了贴身女使,恰好就是抱走弟弟的人。若说这件事和贤妃没有关系,秦莞怎么都不信。 除了贤妃,还有萧氏,若无萧氏作内应,贤妃不可能轻易得逞。 她问刘司膳:“你可知道萧氏和贤妃的关系?” 刘司膳点点头,“萧氏本就是娘娘身边的女使,她能嫁入侯府也是娘娘一手安排的。” 秦莞面上一寒,果然如此! 刘司膳偷眼看着,突然磕了个头:“求娘子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帮娘套萧氏的话,娘子想知道什么大可以叫我去问!” 秦莞挑了挑眉,“你凭什么觉得萧氏会见你?就算她见了你,你又如何能套出她的话?” “我这里有贤妃的信物,萧氏不敢不见我。”刘司膳手被绑着,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 秦莞心存警惕,没去接。 刘司膳道:“娘子不必如此小心,我还想多活几年,断不敢在这里害了娘子。” 毕竟,屋里屋外都是秦莞的人。 尽管这样,秦莞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她摘下脑后的银簪,挑着玉牌翻看。 刘司膳道:“这是我出前从娘娘那里偷的,之后藏在了里衣中,这才没被搜了去。我拿着它对萧氏说娘娘知道我没死,叫我在外给她做事,萧氏不敢不信。” 秦莞要对付萧氏,其实用不着刘司膳。不过,她对这块玉牌倒是兴趣,思量着怎么从刘司膳口中套出牌子的用法。 就在这时,钱嬷嬷从外面进来,悄悄地凑到她耳边说:“萧氏进了。” “为何没拦?” 钱嬷嬷脸上闪过几分愧,“咱们的人没盯住,直到她进了门才察觉。” 秦莞皱了皱眉,这才改了主意。 萧氏和刘司膳不一样,她素来有主意,且有本事甩开她的人,想来手中还有底牌。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把她抓来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既然这样,还不如废物利用,让刘司膳去试试。反正刘司膳如今黔驴技穷,翻不出花样。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