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抵达鸣沙山时,发现太逸身旁几乎已经围 了一大圈人——他们与他保持着百里的距离,轻易不敢靠近,却又蠢蠢 动的不想远离。而除了这些站在陆地上的围观者,天上亦不知悬浮着多少法器,坐着多少人围在云头,向下窥探。 但太逸闭眼盘坐在剑光之中,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外人只能瞧见一片煌煌剑光,却 本瞧不清他被湮灭在其中的身影。 他安静的等待着,仿佛可以一直在此等待到天荒地老。 ——而魔教教主不能不来。 无论是万魂煞血阵被毁还是修成,阵中之人都会霎时被法阵所绞灭,为了四弟子的安危,太逸并未提及阵法一事。 魔教教主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也不知道他将如此多的修士聚集在鸣沙山,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先“请”走这位大神。 他比太逸年长许多,千年之前的鼎盛时期,他在修真界威震八方,只有千星宗的燕和真人能与之抗衡一二,而太逸尚且年少。 后来他与燕和两败俱伤,太逸才猛然崛起,修行无情道后,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直冲顶峰,成为修真界新一代的传奇。 魔教教主看着那道恢弘剑光,心中不 酸涩 叹。 真是后生可畏…… 他之前只是大约评估过太逸的实力,觉得他们若是 手,胜负应在四六之间。不过,他年岁渐大,修行之路不进反退,状态渐有波动,锐气也有所衰败,真正 手,或许难分胜负—— 魔教教主回忆起自己年轻之时,竟连自己都不能理解那时的自己为何可以那么疯狂与狂热,肆无忌惮到就连现在的自己都不免 到可怕。 若是当初的自己,定然要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千方百计的将太逸置之死地,百般折磨,绝不容许他安宁片刻。 但现在,他却顾念着自己的安宁,顾念着魔教的基业,反而学会了“顾全大局”,“韬光隐晦”。 可是太逸如此赌约,显然对自己的实力颇有自信,竟叫他一时之间,不由得动摇了些许。 其实,也许在他不自觉的避开太逸锋芒之时,他就已经在心里弱上对方一头了。 不过,他从以前开始,便从不是天资最好,天赋最高,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但最终,那些比他天资更好,天赋更高,更快展 峥嵘的人,却没有一个走的比他更远。 魔教教主尚未显形,便有一阵黑烟自天地 际处滚滚而来,细细望去,却见那黑烟中,千万条青灰僵直的腐烂手臂在向外拼命的抓挠着什么,像是想要握住一 救命稻草,把自己从浓烟中解 出来,却浑然未觉自己如今只剩下一股执念,早已没有了实体。 伴随着这股 寒怨恨的执念蔓延开来的,还有无数低喃细语,仿若 汐一般涌入大脑的絮絮 语。 那些繁复密杂的无序语句,就好像无数细小的蛊虫,在大脑中宛若蚕虫啃食着桑叶一般,沙沙作响的像是在啃食人们的脑子。 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当场脑浆爆裂而亡,一时场面血腥残酷,荒诞可怖,仿若地狱降临。 不少修士反应及时,罡气护体,也不免 出一口血雾,再也难以待在此处,忙不迭的退后逃散而开。 好在不少名门弟子都对魔教的招数颇为 悉,知道该如何结阵抵挡——上 门的几人自然也是按照阵法站位所站,就是为了以防这种万一。 但剑光丝毫不为所动,剑光中的人也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睁开了眼睛,平静的望着那似乎要将天地合围包拢起来的烟雾,凝化出一道红发绿眸的高大修长的身影—— 只见魔教教主轮廓立体分明,神![](//www.xtjidian.com/ig/se.png) 鹜冷峻,肤 苍白,一头火红 的长发浓密弯曲,几缕脸旁的发丝编成了几条小辫,充 了异域风情,而那碧绿的眼眸,就更像是苍翠的翡翠。 旁人看不穿那磅礴壮丽的剑光,却挡不住魔教教主的眼眸。他定定的打量了太逸一会儿,不由得笑道“无怪乎修真界都说,‘一遇太逸误终身,千年道行一朝丧。’,所谓‘不如不遇倾城 ’……果然是名副其实。” 太逸站了起来。 剑光之中,终于显 出他宛若神祗般的身姿。 他只冷淡的说了一个字“请。” …… 那是一场惊世之战。 来时的人们只想着,是否能从双方的出招中有所 悟,便是只鳞片爪,说不定也是一场造化。但如今,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何等的肤浅与可笑。 在太逸与魔教教主都未曾约束自己力量的情况下,若没有修行到一定的高度,几乎无法 察,无法看清,无法形容,也无法以任何方式重现那一场战役。 玉襄被陆元衡死死护在怀里,五人脚下的法阵散发出一阵金光,将六人护在其中。那光芒在大战之中显得如此微茫,却一直颇为稳定。 他的法宝鲲鹏令化为大鹏,张开双臂,又增 了一层防护,将法阵拢在双翼之下。 玉襄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却眼前阵阵发白,识海阵阵动 ,叫人头脑晕涨,恶心 吐。 等从一阵光怪陆离的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还将太逸附近围得水 不通的人群,已经百不存一了。 玉襄费劲的看出为数不多留下的几人,都是修真界有名的大能,且有不少与太逸都颇有渊 源——比如元 宗的蘅鹿。 她曾发誓,若不能赢得太逸,绝不离宗。可在心上人的生死之战面前,她绝不背诺的骄傲便被她自己踩在了脚下。 似乎无穷无尽的灰雾扩散了开来,将那直通九天的剑柱所包围。整片鸣沙山都被笼罩其中,化为死地。 但再也没人可以看穿灰雾之中,究竟是何情形。 一天,两天,三天…… 一周,两周,三周…… 一月,两月,三月…… 情形僵持不下,玉襄只觉得一开始的心惊 跳,慢慢变成了软刀子磨人。 “别担心。”陆元衡低声道“师尊剑柱犹在,定然无事。魔教教主的‘歪风瘴气’被困于鸣沙山不得寸进,可见亦被 制。若是相持不下,便是争斗百年,亦有可能。” 他按住玉襄的肩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重申某种信念与真理道“师尊不会输的。” 可是玉襄却在想,为什么不会? 她被师兄护在羽翼之下,呆呆的望着鸣沙山的方向,心里仿佛着了魔一般的反问道师尊,为什么不会输? 他也只是个人而已。 他也会失败,他也会来不及,他也会出错—— 神也救不了任何人,为什么,凭什么,要求师尊可以? 玉襄只知道一件事情——你必须花费千百倍的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人们只觉得天才轻而易举的可以做到一切,却很少有人可以看见他们付出的努力比旁人更多。 在别人眼里,她的师尊又强大又高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移山倒海,改天换地,好像都是轻轻松松,游刃有余,才能如此骄傲,视众生为微芥,任何事物都不能叫他动容的高高在上。 但是,在她眼里,他也只是一个有血有 的人。 护短,毒舌,大多时候说话一点也不好听,全靠一张脸撑着才叫人没法生气,没有什么耐心,脾气并不算好,只是十分负责。 看起来好像十分潇洒,但对弟子的去向个个都非常留心。 他一个人坐在 府里,好像无 无求,但玉襄知道,他也会觉得无聊和寂寞,也会望着某一个地方发呆,又或者把面前的莲花,一片一片的把花瓣撕碎,心烦意 的脾气暴躁, 发脾气。 他可能会输的。 他可能会输的啊! 这样的担忧,就像师兄的自信一样,来的好像都没有什么道理。但这种关心,本来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就像玉襄穿越前,父母大晚上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她会很烦的觉得,我都这么大了,晚点回去能出什么事? 可是,若是她给父母发消息一直没有回应,她也会无端的焦灼,心想难道父母出了什么事情? 是不是出了车祸,是不是突发疾病,是不是突然晕倒入院了…… 没有消息,是不是怕她一时接受不了,让亲戚朋友都一起暂时瞒着她…… 玉襄越想越担心,要是她等上好几百年,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师尊败了——那么她现在这样看着,岂不就像是在看着他慢慢去死? 好像看出了她的情绪不稳,陆元衡皱起了眉头道“玉襄,你不要做傻事!” “我……”玉襄正要说话,却瞧见一道火红 的光芒,已经朝着那片瘴气一往无前的撞了过去——那是蘅鹿。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累的神志不清了……断了一天,看能不能补上吧~ 第四十五章 玉襄的脑子里, 忽然之间就什么也没想了。 她的身体比她的思想更快,清越剑霎时化作一道月白光芒,追随着那道红光而去, 陆元衡在身后大急道“玉襄!!回来!!!” 然而他身系却 法阵, 无法离开阵眼,否则法阵崩溃, 便是将其他几位弟子的安危置于不顾。便连最为偏 玉襄的王三, 都脸 苍白, 却岿然不动,心神固守不移——但他紧紧的盯着陆元衡,眼神显 出一股噬人的迫切。 陆元衡心念急转,连忙驱动自己的法器——双翼合拢的大鹏鸟猛地探头朝着剑光啄下, 但那巨大的鸟喙却没能将玉襄及时勾住。 只见她朝着那道红光冲去, 将对身后毫无防备的蘅鹿猛地撞偏——此刻她的大弟子邵衍及时赶到,一把拽住了自己的师尊——自千星宗登上上 门山门时,邵衍便自知自己不便继续留下, 而告辞返回了宗门。 他试图将玉襄也救下,却见那道剑光毫不停留, 径直的飞入了一片灰烟里。 无数的哭声哀嚎顿时冲入脑海,七情六 ,人世八苦, 酸甜苦辣,劈头盖脸,一顿浇淋。 修行百年, 才修成无垢出世,一夕之间,便化为乌有,重堕红尘,避无可避。 那些呼啸尖利,缭绕不散的风声,钻入耳中,留在心上,却是天真的,无知的,险恶的, 愉的,愤怒的,仇恨的,恶毒的,怨愤的,自信的,狂妄的众生低语。 絮絮叨叨,皆在自顾自的抱怨,啼哭,哀怒,或者咆哮着自己的不甘与后悔, 愤着世间的不公与黑暗,抱怨着旁人的残忍与冷酷,自怜着自己的无辜与凄惨。 这些无形的声音像是变成了一道道有形的绞索,细细攀附上玉襄的喉咙与心脏,开始层层收缩,试图将她紧紧勒死。 她已无法控制住清越剑了,但它自顾自的带着她,仍一往无前的往前冲去—— 它身上附着太逸的灵力,因为它才刚刚被他重新炼化过。 它能找到他! 可是修为尽失的玉襄已经快要不能呼 了,她几乎快要从清越剑上跌落,全凭最后的一股执念,才咬紧牙关,死死地将自己的元神维持在灵剑之上。 但这最后的一丝力气也快要消失了,就在她全身修为都彻底被污染殆尽,再也无法运行“谒飞神”时,清越剑猛地缩回了识海,玉襄一下方寸全 ,空间与时间 同时消失,在一片![](//www.xtjidian.com/ig/mi2.png) 空茫中,她猛地往前一栽,就倒在了一个人身上——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低低的 气声。 ? 玉襄晕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回过神来,渐渐又重新 觉到了自己的身体。 她有些晃晃悠悠的抬手先按住自己的额头,缓了缓那 痛的恶心与晕眩, 觉好上一些以后,才苍白着脸,按住了对方的手臂借力,稳住身形,踉跄的朝后退了几步。 玉襄定了定神,抬头望去——只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陌生至极,却又隐约颇为 悉的少年。 他乌发扎起,略有些凌 ,发尾垂至后颈,肤 略深,眉目俊朗,气质尖锐,一袭 布短衣,似乎是山中的猎户打扮,英气![](//www.xtjidian.com/ig/bo.png) ,又叫人下意识的不想靠近。 他们此刻一起站在上 门山门前的千层台阶之上,前方或坐或站或卧着十几个少年,皆朝着他们投来了视线。 玉襄现在还在懵然中,她本能的打量了一圈四周,发现在场的男男女女皆是年少,大约都在十三四岁左右,而且几乎都是穿金戴银,一身绫罗绸缎,非富即贵。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