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延:“夏……”原来是在套他话呐。 老人家脸沟壑,眼神还算清明。不过究竟是有了年纪,大概脑回路没反应过来他这声嗔怪,嘴里喃喃念,“可怜。” 童延追着问:“谁可怜?” 老人家还是自顾自地嘀咕,原本慈祥的脸绷起来,竟也有了些坚硬的气势,“是不该回。那两个人,就不该认。” 童延这才明白,可怜两个字说的是聂铮,那不该认的自然就是老聂和聂太太了。 看来聂铮和父母的关系比他认知的更加紧张,本来想反过来套套老太太的话,但看着老太太沉下的脸,终究是不敢。夏年纪大,他话头一个不对,真给人把情绪勾上来,出事可怎么办。 但童延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舒坦。 妈的,这事难解,他就是不喜听见旁人把“可怜”两字往聂铮身上套……就跟他也不喜别人把这两字套他身上一样。 甭管走到什么样的绝境,杀都得杀出一条血路,他是这么要求自己的。聂铮是谁?聂铮比他还强大几百倍,可以被称颂,绝不需要谁可怜。 于是,童延下意识地开口,“聂先生很厉害。” 他一句话出口,老人家笑了。 夏说:“他能不厉害吗?虽说在那样的家里出身,他父亲没给过他什么,万事全靠自己。赵老先生倒是真心疼他,可人总有不得已。” “孩子,赵家那样的大富之家可跟咱们普通人家不同,亲戚之间情分也就是面上的情分,聂铮是赵老先生的外孙,外孙就是外姓人,有大堆姓赵的看着,他能从赵老先生那得的扶持就那么点。他不出息会遭人看不起,出息了……” 童延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把这一出豪门内幕理清了:合着聂铮这豪门公子子也没平顺,聂家靠不着,跟着外公,就是招了舅舅表亲们的眼。 他注意力立刻被老人家的话拉住,“出息了怎么样?” 夏下巴抬起来,有了几分与有荣焉的调调:“出息了好。赵老先生教他跟教儿子孙子都是一样,他走到这步可大都靠自己,那些人眼热又怎么样,现在见了面,不还得看他几分脸。” 所以人还是得自强啊! 童延这下明白聂铮为什么会从一开始就磋磨他,不,就眼下来说,聂铮对他已经算是纵容了,这男人,对自己才是真苛刻。 这会儿,夏老太太把锅里的菜盛出来,放下锅铲,手在围裙擦了擦,接着握住童延的胳膊。 老人家声音放软了些,“孩子,说句不怕你恼的话。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但看着聂铮带你来,我心里高兴。聂铮从小到大,做事只有应该不应该,没有想不想。眼下能顺着自己喜好做点事,算是难得了。” 童延又是一怔。 也是,是个正常人都会觉着,以他和聂铮的身份悬殊,扎在一块不寻常,更何况是在豪门之家讨了一辈子生活的夏。原来夏早有猜测,只是不说,眼下这句话虽然耿直,但也是真心接受他。 那一番关于聂铮的谈话听起来励志,但可怜两个字终究还是落在了童延的心坎上,恰如一颗种子埋进了里,系缓慢生长蔓延,得人心口刺刺的。 临近午饭时,童延才得空跟聂铮说了几句话。 他端着两盘菜往屋里去,被聂铮在门口碰个正着。 聂铮打量他片刻,“累了?” 童延把菜摆桌上才回头答话,“没,夏手麻利,咱俩说着话,不知不觉饭就好了。” 聂铮上前一步,微微笑,低声音说:“看来她是真喜你,别瞧老太太好脾气,真遇上看不惯的事儿,她谁都敢得罪。” 童延心情到这时候还算舒畅,直到,午饭桌上,他夸菜好吃,夏突然说了句话,“好吃就常来,前些子,聂铮生那天,你就该跟着来的。” 童延嘴里菜都忘嚼了,眼睛瞪大朝聂铮望过去,“哪天?” 正确答案,聂铮生时,童延正在闭关。 回去车上,他着聂铮问:“我错过了你生,该怎么补偿一下好呢?” 聂铮瞟一眼男孩儿,很是无奈:“现在都说,人过了三十就不提生。” 童延权当没听到,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 聂铮买了下午去南亚热带国度的机票,这一程自然是为了给赵老先生拜年,因此,车是直接往机场去的,午饭后,聂铮把司机叫来了,这时候车上不止他们两个人。 十分清楚童延的战斗力,聂铮手按住童延的脸,把人推开,心想你千万别气我,司机还在。 转瞬,童延又凑过来,妖气冲天,“聂先生,我把我自己送给你吧。” 行,疯疯癫癫的病又犯了,聂铮端坐如钟,没说话。 大男孩脑袋就靠着他的脑袋,很快,童延把手机屏幕摊到他面前,“这都是我……以前的……现在的……” 屏幕上,一张张照片,都是童延。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九个月,不是亲眼看着,聂铮都没发现童延变化这样大。 第一张,童延还穿着旧单衣,应该就是他们在医院撞见时的那身。照片上,童延虽然笑得一副痞子样,但眼神非常茫。 再往后,是刘导那部戏的剧照,一整组好几张,白衣广袖,似妖似仙,曾经让聂铮惊过。可现在回头看,才发现童延不管做什么表情,眉心总有一抹掩不去的焦灼。 接着,是前一部戏,在片场的抓拍。童延瞩目前方,眉头虽然依然锁着,但眼睛非常亮,是那种直视目标的明亮。 这样的变化,虽不至于是胎换骨,但着实喜人,童延在成长。 虽然此时,童延头碰着他的头,依然一副没正形的妖孽样儿,冲他眨眼,“怎么样?我是不是越来越帅,收吗收吗?”可聂铮明白,这孩子拿自己当礼物的心思可能真有,但拿着几张照片跟他说谢谢,也是真的。 他心里不可能不热,但还是严肃地说:“坐正。” 童延嗖地把身子坐直了。 这孩子这么听话,聂铮顿时又觉得自己太严苛了些,眼神看了会儿窗外,静默片刻,再看向童延时,刻意把放声音放得柔缓,“个时间把车学了,这是必要的生活技能,可以不开,但不能不会。” 童延连忙应了声,“是。” 这就对了,聂铮眉头拧着,但角微不可见地扬起一个弧度。现在这孩子也算是有一部戏上映的人了,就比如除夕夜外出,还得自己捂着头脸打车,实在不方便。别说童延现在不会省下钱先买车,能代步的东西,他车库里就有好几辆。 私事加上公事,他这一去就是五天,回来童延应该已经进了《23秒》的剧组。想到这儿,聂铮又说:“拍电影跟拍电视剧不同,进组后好好跟老师们,不明白的问古老先生和郑总监,再不明白,可以问我。” 光论专业,古老头和郑总监加起来足够,能问到聂铮面前的,那就不只是专业了。 童延笑了下,“放心,我能应付。” 聂铮出远门,不可能只有自己。童延站在车门外,瞧着后面车上下来几个男人,而后,聂铮就带着那几人进了大厅。 返程,司机可能憋厉害了,车驶出机场,按下驾驶座边的车窗,问他:“小童,我支烟?” 童延不分早晚地麻烦过人家好多次,完全没异议,“大哥,我没事儿,你随便。” 闷着头坐了一会儿,“大哥,也给我一支。” 司机笑着把烟连盒子一块儿扔给了他,“这不是好东西,两口就得了,要不,让聂先生发现得训你。” 童延终究还是把烟点上了,猛一口,被尼古丁的气味熏得难受,但还是把烟夹在指间。 心里则更不是滋味,关于生礼物那回事,他刚才就是撒娇卖痴,看几张照片算什么,以聂铮对他的提携,本来他得备一份实在的厚礼,可他备不起。 倒不是说挤个万儿八千给寿星买点什么他拿不出,可此举摊到聂铮面前,他就是强充门面、虚撑面子。 可别忘了,他还欠着聂铮钱,省着点赶快把钱还了比什么都实在。 送人礼物得投其所好,可聂铮什么都有,童延完全想不出自己能为这男人做点什么。他眼界不够,想不出,想出了也不一定办得到。 童延心里烦躁,又深一口,这下被呛着咳了好几声,咳完,愤愤把烟从敞着的车窗扔了出去。 事实上,童延连空出时间准备礼物的时间都没有。也就是这天下午,他被《23秒》剧组的严导提前叫到了筹备组工作室。 大年初一,这个节算是过完了。 电影定在四天后开机,后天拍定妆照,今天严导叫他来,是见造型师和化妆师。童延到场的时候,工作室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就连周煜这个一线也在。 他上前挨个招呼,这会儿周煜的妆应该已经通过。严导回头见了他,说:“你来了。”接着,把他按到化妆镜前坐下,对化妆师和造型师说:“他的形象跟角出入比较大,你们看着办。” 行吧!童延也承认自己这张像是着墨过重的脸跟角的漠然非常不贴。 他在镜前呆着,由着人一边讨论一边在他脸上动手。这一坐就从下午坐到了晚上。 严导还抱臂站在一边,“鼻子,鼻子的线条得再硬朗点儿。” 童延忙到十点后才回家,回家接到郑总监的电话。 郑总监问:“怎么样?” 童延疼,死狗似的躺在上,“累!但也踏实!” 郑总监笑了声,“那就好。” 接着又说:“《23秒》原先定好的一个配角上不了,那角敲定给明煊了。” 明影帝?童延有些不耐烦,“他这是要在同一部戏跟周煜打擂台?”眼下这两位的一哥之争他还是知道的。 郑总监说:“可不是?这事儿上边都不想搭腔,最后还是周煜劝着才通过的。明煊脾气不好,你在剧组避着他点儿。周煜,明天我带你见见周煜,这是实力派偶像,你要跟人学的东西还多着。” 周煜是公司近期热捧的对象,人家是一线,这点童延是服气的。但想到游轮晚宴上,聂铮带着这人见了好多人,童延又不那么服气了。 他手在上敲了敲,周煜、明煊,不是,还轮得到他服气不服气?这俩神仙明显是打算打架,他这小鬼,但求不遭殃。 第42章 野生 电影开机的前一天晚上,童延接到聂铮从另一个国度打来的电话。 聂铮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准备好了?” 电影跟电视剧又不同,总共才一百来分钟的剧情,没有任何一场戏可以用来酝酿情绪,在镜头前的每一秒钟都得在状态之中。明天第一场戏是童延的,童延这会儿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笑着回答,“还行。” 就算这样,聂铮也没再多说什么,嘱咐两句,就很快挂了电话。 次,开机仪式,郑总监亲自到场。 童延不知道这人把他跟周煜拉到一块儿的心思怎么就那么执着,合照拍完,郑总监把他带到视帝面前,“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童延。” 周煜对他还算客气,眼光在他身上落了片刻,“你好。”客气却也疏离,这一句话说完,没再关注他,转而问郑总监,“聂先生出去度假了?” 明煊在不远处,皮笑不笑地望着他们。 虽然之前从古老头那了解过电影拍摄的细节,到了开机,童延才深切地觉到,说明煊跟周煜神仙打架那真是搞不清状况。 电影剧组,神仙多了去了。 电视剧追求拍摄速度,所有专业行为都可以跟着套路走,那是生产。可电影不同,几乎整个剧组核心都在创作过程中,演员只是其中一环,导演、灯光和摄影,每一个都对细节挑剔到极致,每一个都是在头顶的大神。童延没心思再关注那两位了。 《23秒》,说的是警官陈述的哥哥在一场车祸中去世,几年后,陈述收到一份电子邮件,里面是一笔可疑的易记录,跟他兄长有关。他顺着线索追查,继而扯出了惊天谋。童延扮演的黑客就是窃取核心资料的人,原本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易,却把自己也卷进旋涡中。 第一场戏,是全片的开头,黑客受托于不知名的主顾窃取资料。 这一幕,童延算是尽可能入戏了。但前两个小时,全都在ng中度过。近景,虽然他活动幅度并不大,但大银幕对光影画面的要求近乎吹求疵,他本身行动跟光线和摄影机位的协调几乎要确到毫米。 本来入戏困难,表演时又被一个框子框住了,童延整个上午,耳朵起来都能听见严导的咆哮声。 “咔!”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