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墨 帘布,容温只看了一眼,便确定这是班第的居所。 无它,这里的布置与京城郡王府内,他所居西院内的 简陈设如出一辙。 除了必要的几条桌案垫毯,这帐篷里最显眼便是各式各样,乌漆嘛黑但又寒光凛冽的兵器。 比之金碧辉煌的王帐,这里简直像个无人居住的兵器库。 容温小心翼翼碰了碰挂在壁上的火铳,忽然想起 中的传言——皇帝之所以重视班第,便是因多年前,十三四岁的班第曾用一把火铳,独身剿灭银 群,救驾有功。 又是十三四岁与救人。 容温眉间 出一丝沉思。 凭班第如今这幅眉目肃杀,气息冷戾,一身沉重的形容,她实在很难想象他年少时是何种模样。 ——大概意气风发,纵马驰骋天地间,一头高束的墨发神气又张扬。最特别的应该是那双鲜见的灰眸,不仅盛着少年人的傲气,更有掩于不羁之下的良善。 反正,肯定与现在的他,截然不同。 容温半垂眼睑,视线虚浮。 似在打量这把火铳,又像在透过火铳看别的东西。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才堪堪回过神来。 转身,发现卫长史领了一群公主府的 女仆役站在门口,正恭恭敬敬的向她请安。 容温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卫长史上前一步,诚惶诚恐答道,“公主府未修缮好,不敢恭请公主入住,只得委屈公主在帐篷内将就几 。奴才特地替公主把使唤 女及 用物什送来,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公主明示。” “你看着安排便是。”反正再差总不能差过苏木山那顶小帐篷,容温不太在意的摆摆手,“有些 子没在府中了,本公主有几句话想单独问问卫长史,其余人先退下吧。” 桃知樱晓识趣的领了一大帮 女仆役退出帐篷。 待确定她们离开后,容温循了处垫毯坐好。低声开口,问的却不是公主府的事。 “恭亲王是如何在那些巡卫身上动手脚的,你可知晓?” “这……”卫长史对一向明哲保身的容温主动涉身这等浑浊事儿,颇 意外。愣了愣,忽然记起了先前容温与班第同骑回公主府的画面。神 一动,似是悟出了什么。 世间男女,情关难过。 卫长史犹豫片刻过后,忽地掸掸袖子,双膝跪地,对容温长施一礼,郑重唤了一句“公主”后,便没做声了。 容温懂他的意思,他是在提醒她,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大清的和亲公主,所有荣宠尊贵,皆系于皇室。一朝行差就错, 盘皆输。 容温轻扯 角,无意 了几分讥诮。 哪怕明知就算没有班第为救她违抗皇命之事,皇帝照样会找其他理由削弱科尔沁。 实话实说,科尔沁如今的困境,与她是否被救,干系不大。 但容温仍旧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除去对科尔沁的愧。 更多的,还是恨——恨被当做弃子;恨她在无意间,给皇帝的野心助推了一把。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助推的这一把,自然得她亲自收回来。 容温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卫长史,漠然道,“多谢你此番好意提醒,关于‘身份’二字,本公主也想赠你一句话——想当忠良谏言的心腹,首先要学会做听话的奴才。” 卫长史瞪大眼, 角翕动,面 变幻莫测。良久,才涩着嗓子,吐出一句,“恭亲王的辣锅子里,不止有西南之地的番椒,更有云南边陲特产的莺粟壳。莺粟壳混入食物之中,会使人上瘾及轻微兴奋。” “轻微兴奋。”容温蹙眉道,“那些巡卫武力暴增,比试时意识模糊,可不像轻微兴奋。还是说,这是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公主聪慧。”卫长史叹了口气,“先前达尔罕王爷怀疑恭亲王在辣锅子里动了手脚时,恭亲王便以莺粟壳为遮掩。 蒙古之地有封关令与 文令在,鲜少与外面接触,也无法从书上获悉外界。科尔沁的蒙古大夫 本不知莺粟壳是何物,还是多罗郡王亲自往咱们府上走了一趟,问过御医,确认莺粟壳只能致人轻微兴奋后,又亲自试吃后,才不得不暂且信了恭亲王的话。” 多罗郡王与达尔罕王暂且信了,卫长史这个在京中各王府、贝勒府辗转任职了小半辈子的人,可是半句没信。 恭亲王是皇室子弟,长于 廷。 中 私 药与使毒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哪是明面上这几颗莺粟壳的事。 恭亲王此举,分明是在欺科尔沁部的人只知逞武斗勇,是毫无见识的‘井底之蛙’,可任其耍 。 容温也是 里出来的,卫长史有些话勿需说得太明白,她自也清楚。 堂堂一个大清王爷,竟用毒这般下作的手段。 不愧是皇帝的亲兄弟,两人真是一脉相承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容温心里唾了一声,闭目冷静片刻,呼出一口浊气后,对卫长史道,“去王府演武场。” 她耽搁这会儿功夫,班第怕是已经上场了。 “王府演武场动辄见血,公主万万不可啊。”卫长史知晓容温晕血,赶紧劝道,“昨 恭亲王已赢了一局,今 听说演武场那边依旧是恭亲王占了上风。此事局势基本已定,公主何苦白走这一趟。”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容温坚持要去。 卫长史对容温的固执很是无奈,“公主何以见得?” “有额驸在。” 第42章 王府演武场。 擂台上, 巡卫与 兵各以五人为伍,双方 战正酣。青壮男子的暴呵与汗珠,伴着刺鼻的血腥味,肆意在空中 开。 相较于擂台上比武者的热烈刺 , 擂台下的看客则显得格外古怪沉静。 眼看上场时气势滔天的五名 兵, 在与巡卫 手百来个回合后, 便 了颓势, 毫无还手之力。 魁梧高壮的汉子,被 在地上打不算,最后竟还被人扔抹布似的,飞旋摔下了擂台, 砸得 地尘沙飞扬。 好巧不巧, 这人正好砸在多罗郡王跟前。 ——不仅要稀里糊涂输掉十万 兵,还得吃他娘的 嘴灰! 多罗郡王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未曾这般灰头土脸了, 一气之下, 猛地把手里把玩的玉佛扳指怒掷于地。 鄂齐尔见状不对,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阻止他起身的动作,“阿哈(兄长), 莫要冲动,你这身份上场不合适!” 今 比试的规则, 说白了就是一出简单 暴的车轮战。 共计一百人参加, 兵与巡卫各占五十人。 但双方每次上擂台的, 只能五人。其余人等, 都充作候补。若己方有人倒了,直接上台替补就是。 铁拳劲腿,不讲规矩,哪方先打到对方无人可替,哪方便是赢家。 眼看 兵这边只剩三名替补,而巡卫那边起码还有二十余人。 多罗郡王这暴脾气,哪还坐得住。与其在下面急得脸红脖子 ,不如他自己顶替兵勇上场,痛痛快快来一场。 奈何,鄂齐尔死命拽着他。 多罗郡王抬手便要甩开鄂齐尔,虎着一张大黑脸,气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去你的狗 身份,本王哪里不合适了!” “年岁。”两人身后,忽地 入一道低哑嗓音。 多罗郡王兄弟两争执的动作一愣,同时回头。 “老五!”多罗郡王又惊又喜,顾不得问班第为何会提前回来,也顾不得班第故意刺他年纪大。 大掌抓过班第的胳膊,毫不犹豫往擂台方向推,“快去去去,让那些人好生瞧瞧,我科尔沁部真正的巴图鲁是何等风采。” 多罗郡王说这话时,一直死死瞪着恭亲王,故意把‘真正’两个字,咬得极重。 这几 真是气坏他了。 心知肚明恭亲王动了手脚,却苦于没有把柄,只能忍忍忍,憋气憋得他 上像是多了层肥膘。 班第漫不经心往恭亲王身上扫了一眼,灰眸携捎霜雪,转瞬即逝。 右臂郑重抬起,对多罗郡王兄弟行了个躬礼,朗声保证,“定不辱命。” 而后,利落翻身跳上擂台。 - 班第从少时起,便打遍草原同辈男儿无敌手。 长成以后,更是不得了——斩杀庶兄、孤身救驾、训练 兵、协理旗务。 桩桩件件,别说把同辈男儿远远甩在身后;就连先辈能者,也多半被他拍死在沙滩上了。 是以,科尔沁部这些兵勇,无论老幼,对他是又羡又敬又畏。 见他上台,原本杀红眼的双方兵勇,竟同时停了手。面面相觑过后,默契十足的对他行了一礼。 班第面无表情,略点下颚当做回礼。 双眸淡漠扫过擂台上的众人,对几个浑身是血、形容凄惨的 兵利落道,“退下。” 兵都是知晓他周身本事的,只当他是打算以一抵五,并未过多推辞,拖着一身 狈便要下场。冷不丁的,又听见那道淡漠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一起上。” 什么一起上? 兵们回头,发现班第已把对方剩下的二十多人尽数叫到了擂台上。 若是放在平时,班第以一抵二十决计不成问题。 但如今,这二十多人身上摆明是被动过手脚。一旦打斗起来,几乎是六亲不认、不死不休。 不止 兵纷纷出言阻止,连‘敌方’的二十几名巡卫,也一副 言又止,缩手缩脚的模样。 班第不为所动,只挑眉无声朝多罗郡王等人落座的方向望去。一身飒然,更显睥睨。 多罗郡王怔然与他对视片刻,读懂了他的执意如此逞凶斗武的因由。 恭亲王手段下作,给他们下套。他们无法识破,却也憋不下这口气,说什么甘拜下风。 若想扳回一城,目前最好的办法便是——打到恭亲王服气。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