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两个人不像是在换零钱,而像是在 换信物啊!自古以来青年男女 往就有 换信物的传统,如《诗经》中的《木瓜》《摽有梅》就是如此了,在 光明媚的时候男女 往,女子送男子木瓜、梅子,男子若是有意就回赠玉佩。 华夏自古以来就喜 给各种事物赋予本身并不具有的意味,如红豆代表相思、手镯代表眷恋…这些 含着情意的意味当然不是叫着好听的,它们是真能派上用场——男女定情的时候总不能只是口头说说吧,总会拿出一两样东西定情。 一支金钗分两股的情意,无论古今都能懂得。 直到《西厢记》里,崔莺莺给张生送去自己的肚兜,张生又给崔莺莺送化妆品,其实都是这种传统的影响。 此时男女 往也有许多东西可以相送,这本身就是非常亲密的事情了——这两个人竟然当着他的面做,当他是死人吗? 陈嫣又怎么会知道桑弘羊内心戏这么多,所以 本不理会他! 颜异淡淡看了桑弘羊一眼,却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就是这样,看的桑弘羊更加牙 了!最初以为这就是个世家出来的谦谦君子,他可不怕君子,所谓‘君子欺之以方’,好拿捏的很! 然而有限的接触中他算是明白了,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对方远不是表面上看上去不善言辞、守礼板正的样子…不过桑弘羊倒并不为此奇怪,只会将其归结为到底是陈嫣看中的人,总不能寻常论之。 然而要陈嫣知道他的想法,恐怕只有干笑的…她、她其实就是见 起意来着…小哥哥长得那么好看啊! 换好零钱之后牌局继续,牌桌上赢的人并不一定,一般是陈嫣、桑弘羊换着来,偶尔陶少儿也能赢一盘。但输的人却很笃定,基本上颜异每回都是被迫害对象。 陈嫣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后来也回过神来了,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用警告的眼神看了桑弘羊一眼——颜异和陶少儿或许看不出来,但是陈嫣却是看得出来的,桑弘羊这厮明明是在为难颜异! 桑弘羊牌技很好, 于算牌,如果不是陈嫣的牌技也算不错,而且牌运很好,早就是他通吃的局面了!很多时候他输给陈嫣都是因为陈嫣那无解的牌运。 一般来说,桑弘羊想赢的时候不一定能赢,但他如果拼着自己输也要为难谁,让谁不顺,那却是十个手指抓田螺,十拿九稳的! 桑弘羊可以很轻易地看穿颜异需要什么牌,凑牌的方向是什么,他又是他上家,想要拿捏他不要太容易! 陈嫣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警告他的!然而警告了也没用,桑弘羊依旧是我行我素。陈嫣也不好当着颜异的面点明这一点,若是两人因此关系不好,那也就罢了,从陈嫣的角度来说,人与人之间相处好不好有时候是不能强求的。只是这个点明了佷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无论是桑弘羊那边,还是颜异这边。 说实在的,陈嫣有一种面对世纪难题的微妙 觉——老妈和老婆一起掉水里了,救谁?有智慧的人 本就不会让这种问题问出口,因为他们往往在那之前就已经掌控住了局面。 陈嫣甩了甩脑袋,想要甩掉这个诡异的念头。很自然的样子对颜异道:“我与昭明换位置罢!昭明今 还没有开糊,或许是位置不太好。看看我,越打越顺,刚刚一直都是我赢呢!” 其实并不是,是因为桑弘羊专注为难颜异去了。没有了他,牌桌上不是陈嫣赢是谁赢? 陈嫣想的是颜异不去做桑弘羊的下家了,应该会好一些。而且自己是桑弘羊的下家、颜异的上家,总能照看一下局面。 颜异并不知道打牌有换位置转运的说法,不过这种东西都是 植于传统文化中的,算命、风水、转运等等都是‘古来有之’的东西,所以一说他就能明白。 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颜异点点头就答应了,和陈嫣换了位置。 桑弘羊还在一边说风凉话:“你倒是好心,平 还要和我争好位置,如今不争了?” “闭嘴!”陈嫣觉得桑弘羊今天简直 怪气,瞥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昭明今 第一回玩儿这个,多照顾照顾怎么了?” 语带暗示…其实也不用暗示,从陈嫣警告桑弘羊开始,他就应该很清楚了,换位置只不过是进一步表明她的态度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桑弘羊才觉得更加气不顺啊!虽然每次都是他在为难颜异没错,但为什么好像最后都反过来成全了颜异? 颜异抬眼看了看陈嫣,又看了看桑弘羊——没有看多久,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牌局还是继续下去了,一方面是陈嫣真的发挥了作用,另一方面就是桑弘羊大概意识到这是非常无聊且无意义的,所以停止了这一行径。到后面颜异越玩越顺,终于也赢了几盘。 陈嫣特别高兴,简直比自己赢笑的真——没 病,她自己赢并不稀罕,颜异赢了才稀罕啊!而且人是第一次玩这个,如果输的惨兮兮的,陈嫣总有一种对不住他的 觉。 最后整理每个人的钱数,陈嫣赢得最多,桑弘羊略微赢了一点儿(之前为难颜异的时候太放飞自我了),陶少儿和颜异都输了。 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输赢啊!陈嫣当即嘲笑桑弘羊:“你不是自称‘天下无敌手’‘算牌第一人’吗?如今这算什么?” 其实竹牌就是陈嫣自己以及身边受她影响的人玩玩儿,普及并不广,所以桑弘羊那些自称也没有多少含金量,就是听起来好听而已。但这并不妨碍陈嫣这个拿这个来嘲笑他,对于高手来说少赢就是输啊! 桑弘羊嗤笑一声:“你这就得意了?不过是一时失手而已…你今 是看我不顺还是怎的?明明有人输的厉害,就只有我不行?” 陈嫣立即回他:“人家与你一样么?人家第一回玩这个的!好意思和人家相比?” “好-意-思。”桑弘羊非常 快地承认了! 陈嫣立刻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脸皮又比之前厚了不少!想想看当年第一次见的时候啊,是一个多青葱的小男孩儿啊!当即笑骂道:“人不要脸果然就无人能敌了!” 对于眼前的 锋,虽然自己是话题中的中心人物,颜异却像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者。他明确地 受到了,那是他 不进去的世界——陈嫣维护他的举动他都看到了,但在这种情境之下,反而让他 觉到了一种失落。 事实就是如此,有的时候保护、温柔等等美好的东西其实并不代表亲近…人的本质 本不可能全都是好的,所以随意袒 出真我,并不在乎这样好不好,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降低印象,这才是真正的亲近。 “含光…”颜异忽然开口。 “?”陈嫣停止了与桑弘羊的斗嘴,转头看他。 陈嫣的眼睛不能更明亮了,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活泼’与灵动。 颜异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往下说什么——他想说什么呢?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第244章 摽有梅(8) 颜异回城的时候已经很迟了, 将降赶上了城门关闭。 “公子!”正在廊下点灯的阿梅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公子回来了!”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 阿梅阿珠都以为颜异今 不回来了…这也不奇怪, 颜异能够在城中那座小院留宿, 在红溪庄园那边留宿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说实在的, 见证公子身上发生这样的事, 阿梅和阿珠既难过,又有些隐隐的高兴。难过的原因很简单,她们的一颗芳心都寄托在了颜异身上, 眼见得他与别的女子卿卿我我、 往过密, 她们的心都碎了! 至于隐隐的高兴,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阿珠阿梅看来,那位‘刘女郎’可以说是十分轻佻了!既没有秉告家中亲长,就与自家公子 往起来了…这也就罢了, 虽说礼法渐渐严密, 可此时到底还有上古遗风,男女之间发乎于情的很多。 关键是这还是得有个度,所谓‘止乎礼’啊! 这么隔三差五就约出去一趟,甚至还有过在外过夜的事情——阿珠阿梅尚未经过人事,是黄花大闺女没错,但是做贴身婢女的都会受调.教,更何况她们当初被送到颜异身边的时候就是带着某种任务的, 这方面就更加清楚了。 在她们想来, 都在外过夜了, 那必然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不然的话何必在外过夜呢? 这个话是很有道理…但也仅仅是有道理而已,谁能想到颜异和陈嫣两个确实是纯谈恋 呢?最亲密不过的时候也只是额间相触,至于更进一步的,那是没有的! 然而在阿珠阿梅两人眼中,两人俨然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她们心中是为此高兴的,因为这种表现让她们下意识地看轻了那个‘刘女郎’。 颜氏不可能让这种女郎成为未来的家主夫人…公子若真是尊重对方,也不可能如此做,他应该禀告家中老爷夫人,上门提亲,妥妥贴贴将人娶进门才是!如今这样,只会让阿珠阿梅觉得其中另有一番可能! 其实阿珠阿梅也知道,就算没有这‘刘女郎’,也会有别的女郎,总之公子的 子不会是她们。但是即使是这样,她们也是有自己的心机的…她们几乎本能地不想要一个太过出 的少夫人。 公子的 子本来就占据了正 的位置,比其余婢妾高了不止一筹。若是再出 一些,在方方面面都将婢妾 倒,其他人还怎么出头呢? 两人亲眼见过‘刘女郎’之后自惭形秽之余,对‘刘女郎’的防备也达到了最高点——既是因为‘情敌’的关系,也是因为单纯一个女人的身份。 颜异只是点了点头,便裹挟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子。他虽然不在家,但想着他随时要回来的,所以正屋里的炭盆一直烧着没断。一进去,就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阿梅随着进来了,替他解去披风:“公子一路风寒,要饮些暖汤么?” 其实这就是夸张了,桑弘羊一路都是坐车回来的,车子的保暖 能称不上号,但总比外头吹冷风强。他又有一个提炉,穿的也暖,实在称不上多冷。 颜异摇了摇头:“不必…”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所以指了指外面:“我一人在书房即可。” 阿梅脸一下有些红了,支支吾吾退了出去之后,书房里就只剩下颜异一个人了。 他从书架一个角落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里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东西。一朵干枯的不像样子的花、一个小小的金玲铛、一个络子、几封帛书信件,现在又 了一件,正是白 玩竹牌的时候陈嫣和他换的小金雀。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颜异又将匣子给关上了,依旧放回原处——他的书房不比别处,很多东西都很重要,而且他很有可能随时取用,所以平常只允许阿珠阿梅进来打扫,东西的位置是绝对不许 动的。 又过了两三 ,这次是颜异约陈嫣出来见面…大冬天的,外面 跑也没什么意思,所以约在了两个人的秘密基地,也就是那所小小图书馆。 约的其实是晌午,但颜异才用了饔食就过来了,提前了不少时间。 以至于陈嫣来的时候惊讶道:“是我来迟了么?” 陈嫣今 和往 格外不同一些,以至于颜异一见她就怔住了——陈嫣今 穿了一身红 的骑装,飒 又 丽,眉梢眼角都是一股 气神,那种 向上的生气仿佛是一轮初升的红 ,看一眼都害怕被灼伤。 但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再一看外头,没有马车,陈嫣自己骑了一匹白 骏马。红衣佳人、白马如云,站在那里就是不可不看的风景。 陈嫣一边摘下头顶用来避风的幕篱,一边道:“昨 与子恒骑马雪猎来着,一时来了瘾头,今 便干脆骑马赴约了!” 陈嫣说的很自然,仿佛这就是一件小事而已…硬要说的话,这也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此时民风剽悍,庶民女子泼辣强势的多,贵族女子也不全是温温柔柔的!其中有一些 格、 好特别一些,会骑马打猎也不是没有。 特别是北地,说是汉家土地,实际上存在大量的草场,人们过的是半游牧生活,骑马打猎也算是那儿女子的 常了! 但这依旧改变不了绝大多数的女郎并不如此的事实。 事实上,在风气越来越保守的现在,女子,特别是贵族女子,她们已经越来越强调温婉贤淑了。至于不那么温婉贤淑的一面,当然是要藏起来的啊! 但陈嫣说的坦坦 ,她的额头勒着一个勒子,中间是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说话时候漾来漾去,越发显得她眉目灵动,眼中水光盈盈。 颜异低头看了一眼,陈嫣手上的马鞭还没有放下,手上裹着一双红 皮质手套——此时并没有手套,不过颜异也不是为了看手套。他看的是陈嫣身上由里到外的英姿飒 。 仿佛是一簇小火苗,一跳一跳的。 陈嫣‘嗒嗒嗒’的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将马鞭撂到牵马的马夫手里:“好生照看白霜,它不乐意与其他的马呆在一处,呆在一处时是要咬人的…对了,喂最好的 料!” 马夫自然是连忙答应。 说话间陈嫣走到了屋子里,牙齿咬住了一只手套, 出一只手来,然后这只手摘了另一只手套。 不一样,这和平常的含光很不一样…颜异意识到了。 平常的含光虽然也不同于时下一般的女郎,她是敢想敢干,很有自己 格的!但总的来说,她的喜好等方面却没有这么‘出格’,之前吃火锅、玩竹牌就已经很是迥异了,现在又是自己骑马打猎…? 正如陈嫣之前和桑弘羊说的,她和颜异在一起的时候两人进行的都是一些很高雅的活动!风花雪月那一套…完全不染尘俗的模样。 倒不是说现在的陈嫣不好,事实上,对于颜异来说陈嫣像花、像雪的时候很好,现在像一轮红 也很好。 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陈嫣摘下叼在嘴边的手套,笑着道:“冬 骑马也很有意思,不过子恒骑术一般…就这还偏喜 骑猎,原来在家的时候,还常常被宋姐姐笑话——宋姐姐是我一个友人。” 话头打开之后就收不住了,陈嫣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刚刚那马叫白霜,是不是很好看?我以前还有一匹名叫追 ,是枣红 的,全天下找不出比它更好的骏马了…” “怎么换了…?”颜异看她绕到一扇屏风后面换下靴子,眼中神 意味不明。 “唔…怎么说呢…”陈嫣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那是我舅舅赠我的,我用那匹马学会了骑马——其实学骑马并不是越好的马越好,重要的是温顺,而许多骏马可称不上温顺。” “不过我舅舅甚 我,从来给我最好的…当时舅舅家的从姐从兄,谁都羡慕我,追 那样的马儿谁不 呢?”确实是如此,这个时候的人 马,就和后世的人 车是一样的。 当时全天下都找不出几匹来的骏马直接给了陈嫣当作学骑马的坐骑,知道的恐怕都觉得那是在暴殄天物。 “后来…后来我离开了家,走的匆忙,追 也没有带走。”陈嫣缓缓地说着,“我已两三年不见追 了。” 陈嫣有些怀念起来,既是在怀念那匹马儿,也是在怀念和那匹马有关的所有,包括舅舅、未央 、上林苑,长安许许多多的人。 不过陈嫣很快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笑着道:“白霜也是骏马,但让相马人来看肯定是大不如追 的…不过我喜 它,众多马儿中一眼见它就再也挪不动目光了,想来这也是要讲缘分的,有的时候并不是越好的马就越喜 。” 陈嫣自己在北方就有马场,其主要并不是为了做生意,主要是为了培育优良马种。其中每年也会送一些好马来给陈嫣,陈嫣一个人用不了那许多好马,也可以用来送人…当时白霜就是其中之一。 颜异并不是相马的高手,但这个时代的贵族男子会相马,就如同后世的有钱人能分辨一辆车的‘血统’高低一样,都是比较基础的技能。所以他能看出,刚刚那匹白 骏马已然是宝马。 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