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放下筷子,平淡道:“尚可。” 晏无书哼笑着,给萧倒了杯水,“放眼整个孤山,也就你吃过我做的东西。” “峰主,还有我。”容远在一旁小声说道。那一年晏无书正在兴头上,每做一道菜便让他试吃,最开始手艺并不如何,那段时间,容远真是有苦说不出。 “哦,对。”晏无书适才想起这茬,“但那不是特意做给你吃的。” 萧置若罔闻,也不喝水,看着晏无书的眼睛问:“可以说什么事了吧?” 晏无书挥手示意容远退下,把桌上那的鱼和桂花糕往旁挪了些,放上一本书与一个木盒,道:“收在你佛珠里的那头鹿已除,光凭一点灵力,不足以存活下去,这盒子里寻给它的食物。” “多谢。”萧道。 “不必急着道谢。”晏无书摇头,“这些天,我稍微查了一下它的来历。” “查得如何?”萧神一凝,抚上腕间的佛珠,背直。 晏无书:“你应当知晓须弥山。” 萧:“传说里的神山。” “那头鹿,则是传说里的神鹿——夫渚。”说着,晏无书将书翻到其中的一页,推到萧面前。 萧赶紧把书拿起来。 “这是抄录本,不必慎重。”晏无书见他动作小心翼翼,不由说道。 “却也是抄录人的心血。”萧不赞同。 这一页上有一副夫渚的画像,与萧佛珠里的鹿出入不大。 文字介绍了夫渚的习与来历,并在最末尾处,讲述数千年前,某一教派将须弥山上最后的夫渚神鹿炼化成魔的故事。 该教以夫渚为手段,祸害黎民,涂炭苍生。时人愤慨,各门各派皆派出好手,以联军的形式前往镇,并将这头成魔的夫渚收服,封印在一个佛龛中。 “夫渚生而启智,会使一招名为‘一方芥子’的招法,可惑心神,勾出听者痛苦的回忆。”晏无书为自己倒了杯桂花茶,潺潺水声中,低声开口,“你之前对我说,觉得那声响很刺耳,可是……” 萧不晏无书深究那事,打断他的话,合上书,递还回去:“仅是有些刺耳罢了。那个时候容远与我在一起,他吓得连站都站不稳。” 转而又道:“如果这上面说的是真的,陵光君该在意的是,数千年前的教与各门派镇之事,发生地点皆在九幽。众所周知,九幽早就被毁了,佛龛是如何去禅宗手上的?” “若佛龛还在,或许能从上面寻出一些蛛丝马迹;若禅宗还在,或许能问出一些讯息。”晏无书饮了口茶,轻声说道。 萧望着他的眼睛:“可都没有了。” 晏无书眸间出些许惋惜。 “这之间定有因果。” 萧摸了摸腕间的佛珠,将目光移向别处:“还有一点,陵光君可敢肯定,这佛龛真是禅宗送出来的?” 话音落地,洒落庭间的星辉似有一瞬颤动。 晏无书几不可闻地蹙起眉,沉默半晌,才说:“不敢肯定。” 第17章 广受好评 那佛龛是林雾带回来的,禅宗之人临死托付亦是他所说,孤山方面没问他要凭证,林雾亦不曾给出。 萧没有资格去过问林雾什么,凭他现在的境界修为,连追查此事都做不到,多说下去有挑拨之嫌,更是不愿与晏无书多说,心念电转,轻声道: “这便是孤山的事情了。” 说完起眼皮,向晏无书投去一瞥。 此夜星辉明亮,又有灯火相照,映得这一眼淡极,也漂亮至极,漆黑眼眸上漾开一层清光,像刚被水洗过的琉璃珠。 晏无书看定萧,读出他眼神里的意思,眉梢微动,抬手支在颌下,幽幽道:“这是在赶我走了?”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萧的语气不咸不淡。 “我又不会妨碍你。”晏无书道。他就着这样的姿势看了萧好一阵,萧先是抿了下,继而睁大眼瞪过去。 见状,晏无书起身,拖长语调:“好吧,我走。” 晏无书把玩着折扇往外走,可走出不到三步,又停下,回身看向萧:“还有一事。” 后者眼都不抬:“你说。” 晏无书笑了笑:“估摸着再过两,白华峰就要组织你们这一批弟子出山历练了。” 萧眼睫颤了一下,神惊讶而好奇,犹豫好几次,还是忍不住问:“历练多久?” “不长,约莫半月到二十。” 闻得此言,萧面上浮现出明显的失落:“这样的历练未免过于短暂。” “其实是试剑大会之前的小任务,算不上真正的历练。”晏无书低笑解释,“任务数量和种类有很多,但并非人手一个。据白华峰的要求,你们与同修自由结成小队,各队派人签,协力完成接取的任务。” 萧心道难怪时间如此短暂,可转念之后,又觉得奇怪,晏无书什么时候对白华峰的事情如此清楚了? 思及此,萧不由打量起晏无书来。 “不瞒你说,我是这次的带队者之一。”晏无书猜出萧的心思,往旁一歪,上半身靠到树干上,慢条斯理地说。 萧诧异地挑了下眉:“你又不是教习。” 晏无书哼笑:“任务分散四方各地,白华峰的教习拢共才几个?哪顾得过来所有人。” 萧不信,理了理衣袖,以审视的目光盯紧晏无书:“白华峰上教习虽少,但诸峰皆有长老、执事,以及境界不低的弟子,从各峰调一些,完全可以看顾所有低阶弟子。” “而你是十二峰之一的峰主,孤山最年轻的太玄上境,地位非凡,怎会将这些小事分到你手中?” 说着说着,萧意识到某种可能,眼微微一眯,神情略显紧张:“是不是这次的历练有什么问题,或者存在隐患?” 晏无书听萧将这一番话说完,执着折扇敲打掌心,弯着眉眼问:“你在夸我?” 萧:“……” 风牛马不相及。 他再度瞪了晏无书一眼:“实话而已。” 晏无书一副失落模样,摇头晃脑一叹,对萧道出缘由:“没什么问题或隐患,因为我本就有事要去一趟神京,恰巧任务之一在那附近,便顺手看顾一番。再说带队者这个角,不过是监察你们,我们不会手任务,更不会理会求助,除非情况极度危险。” 萧道一声“原来如此”,很快又想到,既是签,那不是有可能到晏无书? 恰在此时,晏无书又开口:“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能到我。” 那叫运气不好。萧面无表情在心中说道。 晏无书走后,萧起身回去屋中,弹指将灯点燃。 任务之事暂且搁去一旁,他取出先前晏无书给的那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十株魂草。 这是专门用来喂养魂体的灵植,极难栽种养活。孤山几乎无人养魂,灵田里从不种这个,晏无书能够凑得如此数量,想来费了一番功夫。 萧仔细点了点数量,将佛珠里的夫渚鹿放出来。 幽光掠过屋室,鹿的魂体落到中央。它恢复了原本大小,加上头顶那对角,约有一人高。见到萧,甚为愉地甩甩尾巴,踱步过来。 如晏无书所言,夫渚身上的魔被除去之后,光凭灵力无以维持生存,比起三前,它散发出的光芒暗淡许多,颜亦更趋透明。 萧赶紧递出一株魂草:“给你。” “咕。”夫渚眼神亮起来。 “快吃吧。”萧温声道。 这是品质上佳的魂草,拿在手中小小一株,送出去后变得极大,外形似吊兰,但叶间无花,吃完这样一株,可管四五。 鹿低头吃草。魂体进食不发出声音,它是通过某种方式,将附着在魂草上的力量收入体内。 萧绕着它缓慢走了一圈。它皮不好,或许是当年被炼化成魔所致,或许是被封印毁掉了。萧凝视许久,很担心它一身长不回来,毕竟是魂体,没了身,似乎无从长起。 一室寂静,萧走到窗前,赏了会儿落在地上的星光,开口道:“夫渚是你的族名,就如狐狸猫犬一般,可做代称,当不得名字。” 夫渚虽不能口吐人言,但天生启智,通晓人语,听见萧的话,赞同地“咕”了声,眸间出些许期待。 萧回过头来看它一身光秃秃的皮,沉默片刻,轻声道:“阿秃。就叫你阿秃好了。” “?” 夫渚鹿觉得这名字非常不妙,眼神变得惊慌,魂草都不吃了,来到萧身前,前蹄抱住他的手,脑袋一下接一下往身上蹭,讨好地央求换一个名字。 可它是魂体,除了些微的灵力波动外,萧没有任何受。不仅如此,那对鹿角还直接从他身上透了过去。 “这是励你早将长出来。”萧看着它光秃秃的脊背,语重心长说道,“快回去,再吃一些。” 夫渚失落而归,萧被鹿脸上的神情逗得笑了一下。 窗外宵风转,送来花香,星辰悬挂天幕,好似长河。 萧摘了腕间的佛珠,一颗一颗慢慢捻动。 佛珠一百零八颗,通常而言,不走完一圈,萧不会停下,可这一次,他手指倏然停顿。 他眉梢蹙了起来,似乎不信眼前所见,定眼瞧了一阵后,把佛珠拿到眼前,借着星光再细细看——但见食指与拇指捏住的这颗菩提珠上,不知何时生出一丝血。 * 开课之前的朝雨楼惯来热闹,有人问同修借前一的功课笔记,有人笑说昨夜听来的趣事,还有人正在吃从五鼓楼带出来的早点,味道极大,充斥前三排后三排,引得人皱眉。 萧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同那用早饭之人相隔甚远,不受影响。 这是萧境界提升到抱虚上境之后,回白华峰上课的第三。 魏出云坐在他身旁,翻看这一科的书册,为上课做准备。莫钧天去帮教习整理东西了,未至朝雨楼。曲寒星则从乾坤戒里掏出一摞话本,搁到前面人的桌上。 “哥,魏哥,昨听闻你们此生十数年,还未曾看过话本,我连夜翻出这些,都是广受好评的。” 这些子,曲寒星寻得了一把折扇,拿在前不断扇风,话说到重点之处时,抬手一额发,合上折扇猛指前方,“话本,是人生中必不可缺的东西!没了它,漫漫修道路不知有多寂寞……”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青衣道者出现在朝雨楼中,风扬起他宽大袖袍,途径曲寒星,刷的一下将他脑袋蒙住。 曲寒星话才说到一半,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打岔,登时怒了,三两下拨开脑袋上的衣袍,抓紧折扇瞪向那人,眼见着就要开骂,却是倏然哑火。 “峰、峰主,怎么是你……”曲寒星一脸讪笑,忙不迭收起桌上的话本,做恭谦状。 “怎么,不能是我?”白华峰峰主纪无忌瞪眼说道。 朝雨楼里安静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