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奉本就觉得应修齐居心叵测, 一听到这个话题后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虽然喊应修齐一声“应大哥”,但应修齐总归不算纪云彤什么人吧? 他为什么要陪纪云彤去祭拜纪老将军? 他为什么连纪老将军的忌 都记得?! 眼看应先生刚转了个弯,看不到他们三个在后面做什么,顾元奉马上抓住纪云彤的手腕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应修齐也停下脚步,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的顾元奉。 他想说点什么,却怕自己开口后只会火上浇油。 应修齐看向顾元奉。 顾元奉也看了眼应修齐,见应修齐不避不让地跟自己对视,他只觉心里跟被火烧灼着似的。他和纪云彤都当应修齐是师兄、喊他一声“大哥”,应修齐怎么可以对纪云彤生出情意来? 还在他这个未婚夫面前这么坦 自然! 若非他如今也算是稍稍开了窍, 本看不出应修齐的居心叵测! 顾元奉把目光转回纪云彤身上。 纪云彤皱着眉,不知道顾元奉又怎么了。她说道:“走路就走路,你拉着我做什么?” 顾元奉连应大哥都不想喊了,气恼地追问:“他为什么要陪你去祭拜纪老将军?” 应修齐解释道:“以前都是我陪阿彤去的,所以我才会问一句。” 他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顾元奉听后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什么叫以前都是应修齐陪她去的? 纪云彤要去祭拜祖父不是该喊他陪着去吗?为什么是应修齐陪她去! 他才是她的未婚夫! 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难道她早就不想和她成亲了,他那天 口说出的那句解除婚约是不是给了她提出退婚的机会? “他在撒谎骗我对吧?”顾元奉试图向纪云彤求证,“他说的肯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纪云彤不了解顾元奉弯弯绕绕的想法。她说道:“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应大哥骗你做什么?” 她那时候还小,不能自己出城,有应修齐带着便能去了,这有什么问题。应修齐当时就说了,他很敬佩她祖父的为人,也想年年随她去她祖父坟前上柱香。 顾元奉听她亲口承认了,心里难受得要命。他说道:“那我呢?你们出去为什么不喊我?” 纪云彤转开脸,不想对上顾元奉咄咄 人的视线。 “你又不喜 纪家,我喊你去做什么。” 他都看不上纪家了,她做什么还要喊他去祭拜祖父。自家那些烂事她自己也受不了,但是也不代表她乐意听到顾元奉也说纪家闲话。 要是顾元奉去祖父坟前说上几句,祖父泉下有知得多难过。 不过祖父在世时家里的许多问题就已经存在了,祖父自己未必真的不知道。 ……唉。 纪云彤不想在这里和顾元奉吵这些事,又转回头来朝顾元奉建议道:“老师已经和人约好了,你要是不想去的话现在就回吧,不要在这里耽误所有人的时间。” 顾元奉心里的火被纪云彤望过来的眼神给浇熄了。 他嘴里有些发苦。 是的,他是不太喜 纪家,毕竟从他们懂事起外头就有不少人开始议论纪家那些事。 纪老将军去世时他又还小,印象 本就不深,所以他对纪家的印象就知道那堆不堪入耳的破事。 还有纪家那对和纪云彤不怎么亲近的父母。 见纪云彤自己也不喜 她家那堆亲戚,他在纪云彤便也没藏着掖着,平 里说话难免带上点瞧不上纪家的意味。 纪云彤听了也没说什么,他便觉得她是不在意的。 可他好像错了,纪家其实有她在意的人。如果她和纪老将军 情很好的话,应该很不喜 听到别人对纪家的种种议论吧? 可纪云彤不想听的话,为什么不让他别说了呢? 就好像纪云彤以前说顾家总有亲戚跑来打秋风一样。他认为顾家许多人都 好的,便当场与她争论起来,说是顾家人哪有那么不堪,只是族中人口众多,难免会出几个不好的。那也不能一杆子把顾家所有人都给打死吧? 要是真遇上家中一些品德败坏的家伙,他不仅会跟纪云彤一起骂,还会和纪云彤合谋捉 对方让对方出个大丑、从此不敢再登公主府的门。 所以她要是跟他说了,他肯定不会再在她面前说她不 听的话。 她怎么能说都不说一声就在心里定了他的罪? 还一直背着他和应修齐去纪老将军坟前祭拜。 他们以前的亲密无间难道都是假的吗?她是不是从来都没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 顾元奉很想转头就走,又不放心让纪云彤继续和应修齐相处,只能说了句“我才不走”后就闷不吭声地跟着他们去追应先生。 纪云彤是带着目的来的,很快收拾好心情跟到了应先生身边。 她今天也是一身男孩儿装扮,看着便是个俊秀的少年郎,与应先生他们走一块也不算引人注意。 等到了应先生那位朋友家中,对方虽多看了纪云彤一眼,却也没拦着不让她进自己的藏书楼。 得知纪云彤想开自己印书的书坊,这次是想过来取取经的,对方也没有藏私,带着他们过去看自己珍藏的前朝书版,也就是雕版印刷术的底板。 不管什么时代,怀旧的人都不少,藏书 好者也时常以前朝之书为贵。 眼前这位藏书家便是崇古的,他为很多已经佚散的书籍复原了前朝刻本,依赖的就是这些他花大价钱搜罗来的书版。 纪云彤看了一圈,发现不是自己想观摩的类型,不免有些失望。 那藏书家眼尖得很,看出纪云彤的想法,不由笑问:“你不喜 这类旧版书?” 纪云彤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您这些书版都很好,但我想刻的书可能不太适合这么正经的版式。” 藏书家不以为忤,大方地引着她到另一间藏书室介绍道:“新版书我也收了不少,平时也 翻上一番,其中很多都是朋友印好送来的,装帧得颇有新意,你要是对哪种版式 兴趣大可跟我说,说不定我可以给你引荐引荐。” 纪云彤知道自己是沾了应先生的光,自是对藏书家再三 谢。 她想了想,又好奇地问:“苏州这边有女书工吗?” 所谓的书工就是绘制雕版样式的人,刻工只需要拿着样式在雕版上依葫芦画瓢刻出来就行了。 纪云彤在金陵看过人刻书版,也问过女孩子能不能当刻工,因为她刚见识过女玉雕师的作品,觉得既然连玉都能雕,那木头为什么不能雕? 但金陵的刻工听后都笑了,说哪有女孩子干这个的,这手艺向来“传男不传女”。 既然女刻工不好找,纪云彤就想问问有没有女书工,这活儿还更轻松一些。 可惜金陵那边还是没找着。 见眼前这位藏书家看起来很好说话,纪云彤便与他问起了这件事。 纪云彤既然打算印些自己喜 看的书,当然更偏向于给各种岗位都多找点女孩子。一来这样方便自己时刻跟进,二来女孩儿也更懂女孩儿的口味。 听了纪云彤的话,藏书家怔忡了一会,才说道:“倒是有一个。” 纪云彤两眼一亮,问道:“您能把她介绍给我吗?” 藏书家道:“她是我外孙女,书版画得很好,但她是个哑巴。” 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一栋小楼,脸上多了几分叹惋。他年轻的时候很多事都没想开,觉得女儿不嫁人很奇怪,非 着她出嫁。 后来没过几年女儿就因为在婆家受尽委屈而香消玉殒了,外孙女也因为是哑巴的缘故遭女儿夫家嫌弃。 也是女儿去世后才有人告诉他,她的丈夫不许她写诗,说那都是不堪入目的 词 语,没有正经女人会写这玩意。他们把她的书稿全烧了,如果她不听话就对她非打即骂。 可她不想家里担心,回家后都是报喜不报忧。 他得知女儿出嫁后的处境后悲痛 绝,带着人登门把外孙女抢回来亲自教养。 只恨女儿被教得太懂事。 他那么聪明毓慧的女儿,出嫁短短几年便被磋磨死了,每每看到外孙女肖似女儿的脸庞他便痛心不已。若是可以重来,他肯定不会 女儿出嫁。 旁人的议论有什么要紧的? 思及陈年旧事,藏书家的神 有些悲恸。 即使他已经尽力补偿,还是没办法让外孙女完完全全走出幼年的 影。 藏书家说道:“你若是不嫌弃她说不了话,可以去找她   。” 因为热 玩雕版的缘故,他外孙女很多时候都是躲在自己住的小楼里自己画版式自己雕,不怎么 出去 朋友。 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也希望外孙女能走出小楼,跟同龄人那样快快活活地活着。 只是以前没有这样的契机,而他又不愿意再对外孙女的生活横加干涉,所以决定顺其自然。 现在契机似乎来了。 早在带纪云彤过来拜访前,应先生就与他简单地提到过纪云彤的情况。 这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儿,且还和他外孙女差不多年纪,要是两人能成为朋友他自然高兴。 第40章 既然是女孩儿之间的见面, 对方的外孙女又不是特别 见外客的类型,纪云彤便由侍女领着前往不远处那栋小楼。 刚才纪云彤已经从藏书家口中得知他外孙女如今随他姓何,单名一字菁, 小字芊蔚。 侍女也提前入内与何菁说了来的客人是什么人。 两人很快便见上面了,何菁不能说话, 纪云彤便与她笔谈, 言简意赅地聊起自己的想法。 她倒也不是非做出什么宏伟事业不可, 只是觉得连闲书都没几本她们女孩儿 看的,话本子里讲的全是那些酸腐书生的美梦, 想想心里便有些不平。 既然她如今有不少可供她支配的钱, 那不如买些自己看得上的书稿自己印书。赚了钱算她自己的本事, 赔了钱则算顾元奉的, 反正他也不在乎钱。 兴许只要旁人看到她给的钱多、印的书好,连酸腐书生都捏着鼻子写些符合她们喜好的东西呢? 纪云彤虽也知道自己这想法 天真, 可她本来就是十几岁的女孩儿,为什么不能天真一点? 听闻前朝曾有公主名 天下,来到帝京的读书人纷纷携自己的得意佳作前去干谒。即便她不是什么公主,能给的兴许只有钱, 应该也能 引来一些为五斗米折 的人!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