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佩瑜与吕纪和花了些时间,将所有供词都浏览了一遍,还初步做了分类。 “林指挥使觉得哪些人说了真话,哪些人说了假话?”宋佩瑜先问副指挥使,这个人在刑讯方面很有本事,起码能吊打已经被软的蔚卫指挥使。 副指挥使已经习惯了宋佩瑜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闻言也是张嘴就来,“可惜活着的土匪不多,不然还能问出更多的内情,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人必定是梁州睿王手下的人,目的是千金镜无疑,会攻击宋大人的马车……” 副指挥使歪头想了想,嘴边闪过‘有病’、‘痴人说梦’等词语,又觉得都不太妥当,最后实在没词了,就说了个‘临时起意’。 “会攻击宋大人的马车,不过是临时起意。” “贪婪!”吕纪和摇了摇头,状似在为那些土匪可惜,“他们若没盯上宋佩瑜,只是抢了银镜就跑,也没想要将所有银镜都抢走,只要一座,说不准就成功了。”副指挥使干巴巴的笑了笑,没敢接吕纪和这句话,继续说他审讯的结果,“领头的人都死在了琉璃路上,这些活着的人都是只管听命的小兵,知道的内情不多。他们绕过奇货城后,一路毫无规矩的走走停停,时常正午睡觉,晚上反而赶路,或者只赶路一个时辰,就要休息两三个时辰,但从来都没遇到蔚卫的巡逻兵。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佩瑜发出声轻笑。 怎么会有如此巧妙的事? 明摆着是这些土匪早就知道了蔚卫巡逻兵的活动时间,才会刻意避开。 也许是宋佩瑜与吕纪和脸上的冰冷、奚落过于明显,副指挥使的神情也有些讪讪。 虽然能保证,蔚卫巡逻兵的巡逻时间和轨迹不是他透出去的,甚至目前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但毕竟是蔚卫犯的错,指挥使已经‘病倒’,自然要他这个副指挥使顶在最前面。 副指挥使将始终拎在手上的小箱子放在桌子上,开箱之前,先告诉众人这个箱子的来历,“我让人给已经死了的土匪验尸,发现了些有用的线索,都装在这个箱子里。” 说话间,副指挥使只是将手放在箱子上,却没有马上打开箱子。 毕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东西,谁知道这些咸来的贵人是不是有忌讳。 直到看见宋佩瑜点头,副指挥使才出个憨厚的笑容,打开了小木箱。 谁都没有注意到,看到副指挥憨厚的笑容后,骆勇的脸皮突然出了下,脸复杂的低下头。 箱子最上面放着的是个巴掌大的羊皮地图。 副指挥使先从怀中掏出块干净的黑布平铺在小箱子旁边,然后才将羊皮地图展开,放到黑布上面。 第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重奕。 羊皮地图正中间破了个两指宽的,正好贴合羽箭箭头的宽度。 重奕环视一周,视线落到宋佩瑜含着笑意的眼睛时,勉为其难的解释的了一句,“擒贼先擒王。” “自然是这番道理,当时场面那般混,这些土匪的着装也极度相似,你居然还能一眼就认出首领是谁。”宋佩瑜扬起嘴角,竖起大拇指,“这等眼力和反应速度,当真非凡人可及。” 骆勇与副指挥使连连点头,他们比宋佩瑜的受更深刻些。 土匪来袭的时候,骆勇并没有一味的躲在护卫身后,也有亲自与土匪对打。 他与土匪对打的时候,只能保证短时间内不落下风,最后谁输谁赢却要看哪一方的爆发力与耐力更胜一筹。 凭借着宋缺的天外飞箭,原本只能与土匪不相上下的骆勇,竟然‘连斩’五个土匪。 这让骆勇热血沸腾的同时,也认识到了宋缺的可怕。 如果当时宋缺瞄的不是土匪…… 算了,不想了。 副指挥使无缘亲眼见到宋缺的勇武,却在调查土匪来历的时候与宋佩瑜车队中的护卫有许多,几乎没有人不对宋缺赞不绝口。 另外,副指挥使找人给土匪们验尸的时候,本人也在现场。 绝大部分土匪致死的原因,都是前或脑袋上的羽箭。 百米开外,一击毙命。 这份羊皮地图也是从某个土匪前找到的,上面的缺口,正是被羽箭贯穿留下的痕迹。 吕纪和举着扇子挡住半张脸,暗道骆勇和副指挥使没眼。 宋佩瑜夸一句,人家喜笑颜开。 你们夸了那么久,人家脸上有半分荣光吗? 还不如快点说正事。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副指挥使才意犹未尽的闭上嘴,看向平铺在黑布上的羊皮地图,脸上的雀跃和赞赏顿时收敛,变成了难以启齿。 “这是从奇货城到蔚县的地图,上面标注着蔚卫巡逻兵的巡逻路线和时间。”副指挥使咬紧牙关,挣扎了半晌,才说出后半句话,“制作这份地图的人就在蔚县,是蔚卫的人。” 吕纪和手中的扇子摇的更快了。 也就是说,基本可以肯定,这些土匪能毫无预兆的冲到车队脸上,就是因为蔚县里面有内鬼。 内鬼的人选差不多已经锁定在蔚卫内。 宋佩瑜沉了下,追问道,“然后呢?” 副指挥使比蔚卫指挥使有眼的多,“我已经去问过制作地图的人了,他说这份地图就是他亲手制作的地图,地图后面有他习惯留下的特殊印记。” “一模一样的地图,他总共制作了七份,其中指挥使、我与左右同知各一份,另外三份存放在蔚卫。” “我带着他分别去查看过剩下的地图,我与左右同知手中的地图都没有问题,放在蔚卫的三份地图中,有一份是仿制,没有特殊印记。” “蔚卫指挥使手中的那份呢?”宋佩瑜问道。 副指挥使愣了下,面尴尬,呐呐道,“已经查到了有问题的地图,就没再去叨扰指挥使。” 宋佩瑜摇了摇头,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等会劳烦你带着制作地图的人去看看,若是地图没问题最好。” 但是宋佩瑜觉得,有问题的可能更大,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吕兄正在调查蔚卫指挥使府近五个月与外界的往来,如果有需要审问人的地方,还要劳烦副指挥使搭把手。” 副指挥使点了点头,神间却不怎么情愿。 他还是不愿意将蔚卫指挥使得罪的太死,就算蔚卫指挥使出事了,李氏仍旧是蔚县的世家,他现在参与太多,族内其他人与李氏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会徒生尴尬。 几乎从头安静到尾的重奕突然开口,“为什么蔚卫巡逻路线和时间的地图会有这么多?” 宋佩瑜与吕纪和纷纷面惊讶,七份地图而已,多了? 脸终于变得正常了些的骆勇听了这话,却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他从昨天下午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惜,始终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太对劲后,他就将原因归结到了恶梦做多了的缘故上。 重奕眼角余光见到宋佩瑜脸上的惊讶,侧过头给宋佩瑜解释,“这种地图,蔚卫指挥使一份,副指挥使与左右同知中主要负责这件事的人一份,蔚卫留下一份存底,三份就足够了。” 七份,是怕对地图起心思的人不好动手吗? 宋佩瑜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心情大好。 自从决定要对卫国出兵开始,慕容靖就总是给重奕开小灶,宋佩瑜还担心重奕八成是将慕容靖的话当成故事听,最后什么都记不住。 没想到重奕非但记住了,还能融会贯通。 可见不是重奕过于咸鱼,而是他们曾经的老师不能让重奕对学习产生兴趣。 等回到咸,他一定要说动大哥和尚书令大人,出时间去给重奕上课。 今天能明白军中要务,明就能学会治理朝政。 长此以往,明君还会远吗? 副指挥使扬起个苦笑,低着头道,“原本是打算制作三份地图,但指挥使却觉得三份不够,让制作地图的人多做。制作地图的人接到命令后,便多做了一份。总共四份地图送到指挥使面前后,指挥使大怒,以为制作地图的人不将他放在眼中,才会如此糊他,狠狠的训斥了制作地图的人。于是制作地图的人就又做了三份。” 吕纪和抬手捂住脑袋。 不行,他又开始晕了。 说过了地图的事,副指挥使又一一与众人介绍箱子里的其他东西有什么问题,大多都是梁州才有的小东西,能证明这些土匪都是出自梁州。 副指挥使脸纠结的拿出最后一件东西,是个造型比较奇特的玉佩。 “这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与那些断剑、箭矢一起捡回来的东西。”副指挥使觑着众人的脸,小声道,“这是姜同知的玉佩,许多人都看见他佩戴过这个玉佩。” 然而那天蔚卫指挥使带着人,慌忙赶到宋佩瑜遇袭的地点时,本就没带着姜同知。 宋佩瑜看向重奕,他觉得重奕看人比他准。 重奕点了点头,“让姜同知来。” 听着吕纪和叫芽去叫姜同知来,副指挥使心中升起些许的不快,却没表现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宋佩瑜反而要去询问个护卫,连吕纪和也选择听护卫的话。 就算这个护卫有勇有谋,也不该以如此轻慢的态度说让姜同知来。 副指挥使对姜同知没什么好,但作为同僚,他却看不得别人,尤其是身份远远低于他们的人,如此怠慢姜同知。 因为他知道,这种人会怠慢姜同知,必然也不会将他放在眼中。 没过多久,姜同知就到了。 姜同知负责亲自带人在奇货城到蔚县之间巡视,追捕逃土匪的同时,查看是否还有人藏在奇货城与蔚县之间。 如果姜同知不是慕容靖的人,宋佩瑜还不放心将如此要紧的事给他。 短短几天的时间,姜同知就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比如眼底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和脸上、手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磨出的细小伤口。 虽然外表萎靡了许多,但姜同知的神反而越发抖擞,双眼神采奕奕,仿佛有用不完的力。 他给诸人问好后,在骆勇和副指挥使之间落座,马上就看到摆放在面前的玉佩。 “这……”姜同知面迟疑,手放在玉佩上方却没立刻去拿玉佩,而是看向宋佩瑜,“这好像是我丢了许久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副指挥使收到宋佩瑜的目光,三言两语间为姜同知解释了玉佩的来历。 姜同知沉思半晌后,脸上的神不见慌张却越来越古怪,他认真的望着宋佩瑜,“我这枚玉佩是去蔚卫指挥使赴宴后,才发现不见了,因为是……赏我的东西,所以我找了许久,还特意麻烦指挥使替我找了几次,可惜始终没有结果,我就算是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宋佩瑜手指扣在桌子上的速度无声加快。 他能肯定,姜同知话语间囫囵省略的字眼是将军。 竟然是慕容靖的东西? 如此一来,姜同知身上的嫌疑就更小了,反而是再次出现的蔚卫指挥使嫌疑更大。 当然,也不排除姜同知撒谎的可能。 宋佩瑜隐晦瞟了身侧的重奕一眼,等重奕拿主意。 重奕抬起下巴,示意姜同知看玉佩,“你还要吗?” 姜同知没想到重奕会突然问他这么一句话,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