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所有人都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她毫不犹豫的给大公主挡箭才会受伤,惠县主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中箭的具体经历。 后来的无数个夜里,惠县主都无比谢自己为大公主挡箭的举动。 华山刺杀虽然是别有用心的人策划,但结果之所以会那么惨烈,到底还是与她和大公主耽误了众人下山的时间有关。 若是他们当时能及时下山,就算笛傀仍旧不能避免,至少重奕等人不会在刺杀与地震中失踪。 回到咸后,连备受永和帝姐弟宠的大公主都受到了惩罚,连续三个月每天对着白墙跪一个时辰反省思过。 惠县主却因为替大公主受伤,不仅没被处罚,反而得到永和帝姐弟三人水般的赏赐。 但惠县主终究心中有愧,头一个月她委实身体太孱弱没有办法,从第二月开始,她就自己去找大公主,每与大公主一同跪着面壁思过。 经过这些事后,惠县主与大公主之间的情,也完全没有受到在华山时争吵的影响。 但惠县主却做下别的心病。 绵病榻的那一个月里,她总是断断续续的做梦。 刚开始的时候梦境总是在中间断了,她偶尔意识清醒后,本就记不起都梦到了什么,只能记住梦中的情。 或是开心、或是沮丧、还有喜笑颜开与伤心绝…… 后来随着她身体情况转好,梦中的场景反而越来越清晰了,梦醒后,梦中的记忆也不会再轻易忘却。 她像是个旁观者似的,看到了另一个‘惠县主’经历过的事,并在醒来后对梦中‘惠县主’的所有情绪都同身受。 梦中的‘惠县主’开心,她就开心,哪怕什么都不做,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连看到已经用了好几的帐,都会觉得帐忽然变得别致可起来。 梦中的‘惠县主’难过,她就难过,风泪亦是家常便饭。 很快,惠县主就发现,她梦中的情景会变成现实发生的事。 这个发现,让她不敢与任何人说起她的梦境。 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睁着双眼独自回味。 她其实是个很聪慧的姑娘,不然也不会总是受到东小学堂老师们的褒奖。 仔细将梦中的每一点都对照现实,惠县主发现,其实有些细节是对不上的。 比如梦中的赵国成立后,穆贵妃就是穆皇后,重奕就是皇太子。 本就没有穆贵妃和三皇子。 再比如东小学堂从来都没有过穆和这个人,也没有宋佩瑜。 但梦中的穆和与宋佩瑜为什么没来东小学堂,惠县主却记不起来,她的梦并不连续,而且每次做梦后能记住多少并不能由她控制,若是太勉强自己,就会出现头痛裂的情况,惠县主甚至因为头疼昏了过去,醒来后非但没想起她想要知道的内容,反而将她原本记得的一些事也忘记了。 久而久之,惠县主就不再强求。 反正不在绵病榻后,她做梦虽然不像那段时间频繁,但也不是完全不会再做梦了。 她早晚都能将这些事全都理顺。 仿佛是为了印证惠县主这个想法似的,等到咸收到已经在祁镇找到重奕等人的消息后,已经很久没有做梦的惠县主又开始做梦。 那段时间,惠县主的所有梦境都关于重奕。 有在东小学堂时,重奕对她的百般照顾,连大公主都会忍不住吃味。 有她及笄后,重奕长跪在勤政殿前,求永和帝赐婚,让她做重奕的太子妃。 有楚国使臣前来,还带来了美丽尊贵的灵云公主,表明态度想要与赵国联姻,甚至同意让灵云公主屈居在她之下,成为太子侧妃。 …… 惠县主觉得梦中的‘惠县主’傻透了。 不然为什么会对事事以她为先的重奕弃之如履,反而听信了魏致远的花言巧语。 屡次仗着重奕对她的信任和纵容去伤害重奕,然后呢? 魏致远对她只会比她对重奕更狠。 梦中的‘惠县主’死的不冤,但她绝对不会重复‘惠县主’的悲剧。 如今梦中那些导致她与重奕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的事还没发生,一切都来得及 不仅她不会与梦中的‘惠县主’有相同的结局,重奕也会有全新的结局。 经过几次证明后,惠县主已经认定,她的梦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是在预知未来。 因为未来是时刻都在改变的,所以她的梦境才会与现实存在些微的偏差。 比如穆和,比如宋佩瑜。 但这两个人几乎与她没什么集,也不会影响她的人生,就算是出现了预知偏差,也无伤大雅。 惠县主仔细整理了她做过的预知梦,让她与重奕离未来糟糕结果的第一步,从楚国使者与灵云公主开始。 所以惠县主才会在发现重奕离席后,急匆匆的追上来。 她怕错过了这次,下次再能与重奕单独说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之前已经试探过了重奕,确定重奕没有做过与她相似的梦。 而且如今的重奕远比梦中的重奕含蓄,若不是梦到的事情成为现实的例子越来越多,惠县主也不敢肯定,平里对她如此冷淡的重奕竟然早就对她情深种,非卿不娶。 也许重奕自己都没发现。 如此想来,惠县主心中便好受了许多。 惠县主本就是追着重奕离席,出门后紧赶慢赶才能见到重奕的背影,刚开始呼唤重奕的时候,惠县主还记得要矜持些,后来见重奕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似的,脚步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惠县主焦急之下,不仅声音越来越大,还不知不觉的跑了起来。 最后终于在假山前追上了重奕。 已经跑的眼前阵阵发黑的惠县主,顿时什么矜持都顾不上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拉重奕的衣袖。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想要拉着重奕的袖子借力,也许只是单纯的想与重奕更亲近些。 惠县主也不知道这一刻,她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冰凉的布料顺着手指的隙滑落,惠县主拉了个空。 她愣了下,单手虚挡着忍不住大口气的嘴,眼中的诧异却毫不掩饰,甚至有些委屈。 她看到重奕抬手的动作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抓空。 重奕转过头来看向惠县主,语气一如往的平淡,“有事吗?” 重奕正穿着崭新的太子礼服,永和帝宠他,说是太子礼服,从制式上来讲却丝毫不逊于永和帝的礼服,甚至比永和帝的礼服还要花哨。 墨黑为底,衣服的正中央绣着金的五爪金龙,金龙刚好盘旋在重奕间的位置,龙尾巴顺着线往下,逐渐蔓延到衣服后摆,龙首正好昂头在重奕前,做出愤怒咆哮的姿态。 礼服的衣领和袖口上,还绣着鲜红的朱雀纹路。 这套礼服虽然是礼部赶制,所用的材料却全都出自宋佩瑜之手,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绣线。 之前大典的时候,还没发觉出什么不同。 天彻底暗下去后,重奕礼服上的金龙竟然如同夜明珠似的,能在夜中发光。 礼服衣领与袖口的朱雀纹更是非同一般,在月下竟然会给人一种正在缓缓动的视觉效果。 然而再华丽的衣服,终究还是会成为重奕的陪衬。 惠县主猝不及防的见到了重奕的正脸,凝滞在半空中的手指顿时缩成一团,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 世上怎么会有安静站在那里,就如此完美的人? ‘崔仙仪’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对这样的人百般嫌弃,脑子进水了吗? 惠县主已经成浆糊的脑子甚至没发现,她正在自己骂自己。 重奕见惠县主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还后退了半步,心下颇有些不耐。 他早就听见身后惠县主在叫他了,只是他更关心宋佩瑜去哪了,想要先找到宋佩瑜,才始终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惠县主追不上他,自然会等到下次再说。 只是重奕没想到,惠县主居然跑着追了上来。 既然如此,重奕也只能先停下脚步,听听惠县主要说什么。 惠县主整与青鸾形影不离,也许是要与他说青鸾的事,才会如此焦急。 这么一想,重奕濒临消失的耐心又稍稍回复了些。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贴心的等惠县主先将气匀。 好在惠县主没让重奕等太久,她比重奕更加心急,生怕重奕仍旧会按照梦中的轨迹走下去。 在惠县主看来,楚国使者和灵云公主,就是梦中重奕所有不幸的开始。 想到梦中重奕对她的种种好,还有梦中重奕最后的凄惨结局,惠县主眼中的犹豫都变成了坚定。 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仍旧因为羞涩和难过,主动避开了重奕的视线,没敢去看重奕的眼睛。 “你别拒绝楚国使臣的要求……”抬眼间窥到重奕眼中的茫然,惠县主蓦得觉得心头一痛,硬是着自己将后面的话也说完,“楚国使臣带着足够的诚意来,是真心想要与赵国好。你是赵国太子,不能完全不顾两国之间的情谊,况且灵云公主也实属无辜,我能理解你的难处。” 惠县主说的每个字,重奕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合在一起之后,重奕就完全听不懂了。 从来都是别人猜他的话,什么时候轮到过他去揣测其他人的心情或者言语? 况且惠县主开口后,内容也与大公主没有任何关系。 重奕顿时对惠县主的话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但是重奕明白,面对迫切想要与他说什么的人,不能用简单暴的‘我不想听’来打发对方,这只会让这个人更难。 惠县主终究是大公主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他也不能因为不想听惠县主说话,就让人将惠县主拉走。 于是,重奕凝视惠县主,练的开口,“嗯,我知道了。” 正觉得心中酸刺痛的惠县主顿时愣住了,她猛得抬头,将视线锁定在重奕脸上,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虽然是她主动提议,但重奕答应的如此轻易,还是让惠县主伤上加伤,理智瞬间离家出走。 重奕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怎么耳朵还不太好用? 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他好脾气的重复,“我说我知道了,会采纳你的意见。” 晶莹的泪水快速淹没了惠县主的眼眶,顺着她的侧脸滑下。 惠县主却直到觉得呼都开始困难后,才发现自己哭了。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