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吕氏再做的绝些,将宋氏的族谱公开。 别说是赵国,恐怕九国所有世家都要笑掉大牙。 “这种趣事该尚书令大人去与我大哥说才是。”宋佩瑜将硌得他手生疼的青铜牌子放回桌面,做出风轻云淡的模样,“我年纪尚小,见识也少,恐怕还没资格与尚书令大人共同鉴宝。” “我父亲还没来得及去看那七个箱子里都是什么东西,却能猜得到其中必是宝物,正有打算将那七个箱子分别给家中的姑娘们做陪嫁。”吕纪和又将桌上的青铜牌子往宋佩瑜那边推了下,意味深长的道,“我除了同胞亲妹,还有个堂妹,正好与你年纪相仿,自小与我妹妹一起长大,眼界气度别无二样,父亲母亲正有打算将堂妹过继到他们名下。” 宋佩瑜僵着脸没说话,要不是自家族谱还在对方手上,他真的很想与吕纪和说,‘原来你真的还有个待嫁的妹妹’。 眼看着吕纪和就要单方面将他堂妹许配给自己,宋佩瑜不得不开口打断对方,“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上次吕纪和对重奕说起他亲妹妹的时候,明明是‘独一无二’的‘掌上明珠’,如今还没到一年,就成了吕氏双姝。 吕纪和展开手上的折扇,眯眼看向远方,丝毫不理会宋佩瑜的打岔,“只是堂妹终究没有我胞妹身份贵重,父亲母亲疼她,也不会将七个箱子全都给她一人陪嫁。” “你们家可真是够贪心的了。”宋佩瑜真心实意的叹。 吕纪和却不生气,笑眯眯拱手,“过奖” 既然宋佩瑜说吕氏贪心,吕纪和就贪心给宋佩瑜看,他又变出来了第三个妹妹,这次是个身份还不如堂妹的旁支族妹。 如果重奕愿意娶吕纪和的胞妹做正妃,那七个箱子就都是吕纪和胞妹的陪嫁。 如果重奕不愿意娶吕纪和的胞妹,却愿意纳吕氏女做妾,七个箱子的大半是那名吕氏女的陪嫁。剩下的小半是吕纪和堂妹的嫁妆,宋氏想要,就要让宋佩瑜娶吕纪和的堂妹。 捋明白吕氏开出的条件,宋佩瑜虚心请教,“你还有第四个妹妹吗?” 吕纪和冷笑,“吕氏枝繁叶茂,人丁兴旺,别说四个,就是四十个妹妹我也有。” “别怪我没提醒你”吕纪和忽然沉下脸来,“以你和殿下的关系,殿下想要地位稳固,更需要出自名门能得住后院妾室,还识大体知进退的正妃,再也没有比我胞妹更合适的人选。” 宋佩瑜觉得这句话他没太听懂。 什么叫以他和重奕的关系? 以他和重奕的关系,他不更应该防备着如同吕氏这样的人家,在重奕登基后,半路摘桃子,和他抢夺朝堂上的权利吗? 重奕除了宋氏别无所靠,才应该是他乐见的画面。 “你还与我装什么糊涂?”吕纪和嗤笑,双眼亮的惊人,“上次在暖阁,你穿着中衣躲在上,殿下也只穿着寝衣。若不是风雪突然将屏风吹倒,我险些被你蒙蔽过去。” 宋佩瑜面迟疑,“这……” “我堂妹虽然在出身上稍逊些,却能帮你遮挡这件事,你也不希望这事传的城风雨吧?”吕纪和目光灼灼的盯着宋佩瑜。 第42章 宋佩瑜好半天才彻底理解吕纪和话中的意思,表情越发的古怪起来。 吕纪和却只当宋佩瑜是突然被他拆穿,羞窘恼怒之下才说不出话,还特意空出时间来给宋佩瑜思考。 凉茶入口,宋佩瑜险些被吕纪和绕懵的脑子逐渐恢复清醒,他道,“我的婚事自有大哥大嫂为我做主,你与我说再多也没用。无论你信不信,我与殿下都没有超越君臣的关系,那只是恰好我在东的住处被大雪塌了,才会在殿下专门听书的暖阁小憩被你撞见,我也没有能力去干涉殿下的妾人选。” 吕纪和嘴角的笑意转凉,目光定定的望着宋佩瑜,“没想到你竟敢想敢做却不敢承认。” 宋佩瑜确实没想也没做,自然任凭吕纪和如何将,内心都毫无觉,甚至还有点想笑。 双方对视片刻,吕纪和受到了宋佩瑜的坚定。 从出现在宋佩瑜的院子开始,吕纪和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哪怕他在亮出底牌后,给了宋佩瑜两个选择。 让重奕娶他胞妹做正妃,或者重奕纳吕氏女为妾,宋佩瑜娶他堂妹。吕纪和仍旧是步步紧,完全没给宋佩瑜息的余地。 初步协商失败后,吕纪和的态度却眼可见的更真诚了些,他对宋佩瑜道,“其实我父亲得到那些紫檀木箱子后,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是我想与你结,才与父亲争取了刚才与你说的那些条件。” “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怕什么。你早晚都会选择和我合作,我大可以等待你自己想通再主动来找我,只是这个期限提前,对你我都有好处。”吕纪和声音又轻又缓,咬字却异常清晰。 宋佩瑜只当吕纪和贼心不死,脸上保持着虚假的微笑,示意吕纪和继续说。 在宋佩瑜看来,宋氏族谱在吕氏手上,以吕氏的傲慢,高高在上的态度才是常态,吕纪和却突然反其道而行,被拒绝了也没恼羞成怒,反而态度越来越端正…… 事出反常比有妖,吕纪和又要作妖。 “你如今在殿下身边风光无二,尤其是南临云氏的事有了定论后。稍微嗅觉灵些的人都明白,从前想讨好东也无从下手,现在却能从你宋宾客下手。”吕纪和眼角出不屑来,却不是对着宋佩瑜,“自从南临云氏矿场正式结案,想讨好你的人恐怕要从咸的东大门排到西大门。” 宋佩瑜笑而不语,事情确实如吕纪和说的那样。 但宋佩瑜心中清醒的很,这些人都是冲着东,冲着重奕而来,他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个充当中介的工具人罢了。 吕纪和仿佛是想通了,终于开始说人话,“我若是你,也舍不得如今这份风光。对待要将想要分走这份风光的人,手段只会比你更狠绝。相比之下,你未免过于心慈手软。我还以为上次我自以为的密谈后,你就会出手,先将我从学堂撵出去。”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没了你吕纪和,也会再有其他人,光是你们吕氏就枝繁叶茂、人丁兴旺,况且吕成林谢向来同进同退,岂不是一人一脚,就能将宋府踏平?”宋佩瑜没忍住又开始怪气,谁让吕纪和也没记,好话说不出来两句,就习惯的给他挖坑。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片刻,依旧是吕纪和先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的风光都来自殿下,殿下的地位却未必有你期望中的稳固?” “林德妃已经确定有孕,其他嫔妃又怎么能甘心让她拔得头筹,恐怕接下来几年内,中都会有源源不断的皇子诞生。”吕纪和语速越来越快,“想来你也知道陛下与穆氏不和,更是对穆贵妃深恶痛绝的事。殿下既不亲近也无法依靠母族,所作所为又担不起长子责任,他凭什么与小皇子们争?别说他如今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在东,就算他正式册封太子有了詹事府,历朝历代的废太子难道还少吗?” 宋佩瑜心情复杂的又想喝茶,早在林德妃有孕之前,宋佩瑜就担心过这个问题。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后有妃子怀孕了,他的担心反而刃而解。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将东把持的越是稳固,说不定越是会让所愿适得其反。你大哥与陛下有雪中送炭之恩。陛下无人可用时,唯有云伯愿意施以援手,所以称帝后投桃报李,愿意给宋氏世家里头一份的尊荣。” 吕纪和以折扇指着宋佩瑜,问道,“你能在东占得头筹也有出身宋氏的缘故。如今陛下秋鼎盛,大部分力都放在前朝后,殿下和你也只是尚在读书的少年,且看不出什么。等到陛下逐渐力不从心,再看他的继承人。发现殿下身边所有事都被你一人揽下,围绕着殿下的人也都对你唯命是从,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宋佩瑜目光逐渐深邃起来,吕纪和又戳中了他早就开始担忧,正在寻找破局之路却没有头绪的点。 历朝历代最不好糊的就是开国皇帝,永和帝至今没做出卸磨杀驴的蠢事,反而任由宋氏在幽州壮大自身,尽快安顿下来。 一来是如今天下九分且战事始终都不能彻底平息下来,随时都可能变成七国、五国,甚至是十二国。 二来永和帝作为君主,确实有与之相匹的气量,且宋氏在幽州也是初来乍到,无论怎么发展都不可能威胁到皇室的地位。相比之下,吕成林谢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被永和帝边防备着边用。 但这不代表永和帝在发现连续两代有实无名的‘宰相’都出自宋氏后,尤其是在本身薄西山的情况下发现这点时,还能保持现在的气量。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如果重奕的子不改变,等到他登基后,他的‘宰相’注定会比永和帝的‘宰相’有更大的权利和更大的胆子。 如此隐患不能解决,恐怕永和帝晚上睡觉都不能安稳。 吕纪和见宋佩瑜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这番话没有白说,终于被宋佩瑜听进心里去了。 “穆清本来是个能与你平衡的好人选,他自小被陛下养在身边又看着殿下长大,总有些和别人不同的情分在。加上陛下再怎么看穆氏不顺眼,也不会将穆氏连拔除,最好的方式就将穆氏早到他和穆氏都能勉为其难接受的家主手中。可惜穆清不争气,不仅不能在陛下与穆氏的较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又退了半步给你,如今已经被打发到南临去了。” “其余如平彰、骆勇、魏致远这般的莽夫,甚至是盛泰然,都已经不自觉的甘心屈居于你之下,连争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除非殿下三年五载就能继位,否则你现在的行径就是宋氏最大的隐患。”吕纪和得出结论便不再多说,扬手让远处的小厮来换茶水。 宋佩瑜明白吕纪和的未尽之语,摆明说他除了与吕氏合作之外,已经无人能选。却更暗自诧异吕纪和分析帝王心思的角度竟然如此犀利刁钻。 说实话,宋佩瑜虽然也早就开始想这方面的问题,却始终都觉得如同隔雾看花,总以为既然暂时想不明白就先放在一边,等想明白再打算也不迟。 远远没有吕纪和看得透彻。 茶水又上了一轮,吕纪和却开始嫌苦,让银宝拿酒再上几个小菜。 银宝转头看向宋佩瑜,见宋佩瑜没有反应,就将从天虎居带来庄子的果酒拿来,还特意去重奕院子的小厨房,使银子求正当值的厨子点家常小菜送过来。 闻着酒菜的香味,宋佩瑜才惊觉他与吕纪和说了太久的话,以至于早就错过了午饭的时间。 两个人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和彼此也没什么好客气的,顿时都将没讲完的话放在了一边,先填了肚子再说。 如此酒足饭之后,宋佩瑜终于又有了说话的神,他笃定道,“你刚才骗我。” 吕纪和正歪在椅子上消食,被暖风吹得昏昏睡,闻言嗤笑,“我骗你什么了?” “你堂妹才是吕氏没有争到殿下正妃后,准备给殿下做妾的人选。”宋佩瑜刚才吃饭时,才发现这个谎话。 吕纪和了下眉心,语气十分认真,“我刚才说的所有话都算数,只要你娶我堂妹,她就有一半的……做嫁妆。” 宋佩瑜忽然想起宋景明大婚那天,红着眼眶出现在他身后,警告他不要以他们之间的恩怨,仗着辈分大欺负宋景明子的吕纪和。 宋佩瑜无意去踩吕纪和的雷点,自然而然的略过了这点,转而提点吕纪和,“我为殿下分忧,殿下才格外看重我。你若是也想得殿下重用,只管来与我比比谁的差事办的更好。殿下为人随和大方,你做的好了,他自然有赏。” “我怎么不知道东有什么差事?”吕纪和脸虚心求教的模样,眼中却暗含着嘲讽。 偏生宋佩瑜仔细想了想后,还真答不上来吕纪和的话。 他总不能让吕纪和帮重奕完成老师们的作业。 毕竟吕纪和自己都是不写作业的人。 宋佩瑜摊开手,脸无奈,“我不会阻止你在殿下面前脸,却也不会帮你做什么。否则你与你看不起的平彰、魏致远之又有什么区别?” 吕纪和还真回答了这个问题,“大概是我天生就能有比他们更多选择,还有更便捷的路能抵达终点。”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出身相同,眼界相同,连野心也一模一样,否则也不会对彼此有那么大的敌意。”吕纪和微微摇头,边起身整理衣服边道,“你我合作,不出二十年,整个幽州皆在宋氏和吕氏手中,你好好想想吧。” “吕纪和!”宋佩瑜起身,叫住正要离开的吕纪和,“你只想要将幽州掌握在手中,有没有想过将幽州掌握在手中后,要做什么?” 吕纪和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眼睛亮得惊人,“自然是养民治政,以待来。若是有机会能重整河山,和必义不容辞。” 宋佩瑜展开手边的折扇,笑道,“是你吕氏重整河山?还是吕氏扶持帝王重整河山?” 吕纪和没马上答话,目光定定的望着宋佩瑜。 宋佩瑜却不会给吕纪和息的机会,接二连三的质问,“吕氏既没有踏出幽州的勇气,也没有舍弃世家稳妥称帝的雄心。你口口声声以待来重整山河,却一心一意只想将未来君主养成笼中鸟雀,以维持你吕氏在幽州的片刻安稳。” 如同宋佩瑜没法反驳吕纪和说的宋氏的隐患,吕纪和此刻也想不出词语为吕氏辩驳。 如果不是宋佩瑜这番问题,他甚至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想法相互矛盾。 “我们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出身不同,眼界不同,野心也不同。对彼此的敌意,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宋佩瑜将吕纪和之前的话原数奉还。 吕纪和突然大步折返回来,几乎要与宋佩瑜脚尖贴着脚尖,语气充尖锐的锋芒,“你觉得吕氏言行不一,那你呢?宋氏呢?宋氏若不是无路可走,肯放弃百年基背井离乡,举族支持陛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也是为了将来把持朝政做准备?” “宋氏如今在赵国的尊荣都是用宋氏子弟的命博来的,吕氏避世多年,一心一意只知晓平衡博弈,如今还能有人有勇气搏命吗?”宋佩瑜晒然一笑,越发从容,“至于我,起码我自幼承庭训,尚且知晓什么是君君臣臣,也知道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吕纪和下意识的问。 宋佩瑜自上而下的打量吕纪和,语气恳切,“我的计划书放在箱子里,都摞起来比你还高点吧。” 吕纪和又生气,这次是骂了人,才气冲冲的离开。 自从宋佩瑜开始长个子,学堂最矮的人就变成了吕纪和。 而且宋佩瑜长个子的速度非常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身高不仅追上了吕纪和,还反超了大半个头。 吕纪和走了,他今说的话却在宋佩瑜心中留下了痕迹。 宋佩瑜马上将银宝叫来,低声吩咐几句,让他带着吕纪和没来得及带走的青铜牌子返回咸,将族谱可能落入吕氏手中的消息当面告诉兄长们。 隔,金宝和银宝才从咸回到庄子,顺便将宋老夫人和叶氏给宋佩瑜准备的好几个马车的东西也带了过来。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