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擦擦大花脸,低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究了?” “遇见你之后。” “……” 陈亦行:“这个温度,只穿件衣去给你拿衣服,是个人都得冻死。” “那你怎么没冻死?” “因为这个。” 他勾笑笑,小幅度掀起衣下摆,出了贴在腹部的……暖身贴。 那是做工极可的暖身贴,上面还有小熊印花,异常眼。 看见它的第一刻,赵又锦就想起来,这不是上次在步行街吃宵夜时,她买给他的? 当时一起买的还有小熊围巾、小狗手套。 她立马回忆起那天的场景:“……你不是说大男人用这个丢人?” “丢人总比没命好。” 明明脸上还挂着眼泪,嘴角却一直忍不住往上翘。 干嘛啊赵又锦! 又哭又笑,小狗飙。 赵又锦觉得难堪,扭过头去,气闷不已,自嘲道:“真失败,每次都被你看见我最丑的样子。” 陈亦行没说话。 “你一定觉得我很蠢。去便利店能糊涂到拿走你的咖啡;买煎饼能误解你的意思,和我弟一人顺走一个;就连参加网安会,能因为同事挤兑被困在大门外,等你营救……” 她每回忆一件事,就更觉得无地自容。 “我也在想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格格不入。” “就好像用尽全力想融入大家,但还是无法融入。” “四年同窗,和老三她们还是四年室友,结果变成那种状况挂在半空,居然没有一个人顾及我的受……” 说着就又打了个嗝,鼻音更重了。 好半天,身后才传来他的声音。 “好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安不像安,嘲笑也不像嘲笑。 赵又锦困惑地又扭过头来,看见他明亮的眼。 陈亦行问:“赵又锦,你想做个完美的人吗?” “谁不想?” “完美的当下,你会觉得很有成就,但一直完美下去,人生就会变得无趣。” 她一怔,反问:“那你会觉得无趣吗?” 男人倚在长椅上,抬头望着今夜的天,星光无限。 半晌道:“有时候会。” “你吗?”赵又锦不可置信,对上他无语的眼神,才发觉自己说出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我没有骂人……!” 男人轻哂,垂下眼眸,“我知道。” 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陈亦行思量片刻,才说:“我一直认为做人做事都该高标准,能做到极致,就绝对不要落于下乘。” “直到……?” “直到后来回头看看,才发觉过去千篇一律,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特别时刻。” “……”赵又锦默了默,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你在凡尔赛?” “是真的。”男人出神地靠在椅背上,“所有人都习惯了你的完美人设,你也习惯了自己的滴水不漏。于是回头看看,只记得自己是怎么竭尽全力追求极致。大概往前看,未来也是一路汲汲营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做什么都很厉害,你有什么不知足的?”赵又锦说,“要是我跟你一样厉害,我舅舅舅妈,还有我爸,做梦都会笑醒。” “问题就在这里。”男人低下头来,静静地望着她,不徐不疾道,“你有家人和你一起高兴,但我没有。” 赵又锦一怔。 “所以,时常犯错,偶尔出,这才是人生常态。有人陪你一起喜怒哀乐,总好过枯燥乏味的一帆风顺。” “将来回头看看,你会记得的时刻很多,高兴因为大体相似,只剩下很浅很淡的印象。你会记得的,是今天这样的时刻。” 赵又锦:“……我一点也不想记住今天。最好下一秒就失忆!” “看长远一点吧,赵又锦。”男人瞥她一眼,“十年后,二十年后再回忆今天,大概只会觉得有趣,会想:原来我也年轻过。” 赵又锦:表示怀疑。 但科打诨说了这么多,她最后才发现,面上的泪风干后,已然了无踪影。 人要是独处,就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绪里。 有人相伴,境况大有不同。 但赵又锦还在刚才他的某句话上打转,“你有家人和你一起高兴,但我没有。” 什么意思? 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吗? 这么优秀的孩子,谁家父母会不喜? 但谈话的方向瞬息万变,此刻已来不及追问。 她踌躇着,却看见男人侧头望着她,好整以暇问:“冷风吹够了没?” “……?” “吹够了就走吧。”他站起身来,把羽绒服摘下,目光落在她的肩头,“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赵又锦慢站起身,慢摘下他的大衣,递还给他。 男人没急着接过去,轻轻一抖手里的羽绒服,替她笼在肩上。 “伸手。” 她依言伸出手来,钻进袖笼。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上次在医院时,她也是在他的帮助下穿上外套…… 赵又锦能想到,陈亦行当然也能想到。 他松开手时,问:“胳膊上的伤都好了?” “你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女孩瞥他一眼,小声且不地嘀咕,“再迟点问,疤都要没了。” 她生气的样子总是鲜活的。 像苏打水倒入玻璃杯,一连串气泡飞快地升起,有声有。 说不上为什么,陈亦行如释重负。 喜怒哀乐里,他唯独不知如何面对她哀的一面。比如刚才。 而眼下。 眼下就很好。 他笑笑,接过她手里的大衣,轻轻扬起,不徐不疾地穿好。 大衣上还残存着她的体温。 他低头看看,白衣料上还沾染了从劣质纱裙上掉落的不少金粉,“……你这什么裙子,掉我一身粉?” 赵又锦定睛一看,还真是。 想道歉,抬头才发现,陈亦行的眼里没有半点嫌恶与不,只有无可奈何。 也许是夜宁静,也许是星光闪烁,她竟觉得那片无可奈何里,有一丝不易察觉,却又昭然若揭的温柔。 ―― 去停车场的路上,竟下起雪来。 赵又锦怔怔地仰头,一片冰凉的雪落在额头,刹那间消融不见。 是今年的初雪。 平城难得下雪,去年前年都没下,今年却在平安夜下起雪来。 对于看韩剧的赵又锦来说,这简直是无可救药的浪漫。 即便雪花很小,没比舅妈装罐子里的白糖大多少,也足以令整个平安夜美好起来。 沿途都能听见学生们的叹。 “下雪了?” “哇,居然下雪了!” “走走走,场上看雪去!” 离开学校已有两个月了,赵又锦这才惊觉自己在短暂的时间里丢掉了什么。 学生时代的纯真烂漫多源自于指里出的大把空闲时间,可以无忧无虑肆意挥霍,比如浪费一夜在山顶看出,比如通宵追剧、看世界杯。 但离校的两个月里,她忙得脚不沾地,永远在大厦与现场两边跑。 重新呼着校园里的空气,才明白为什么世人都会怀念母校。 因为告别它的那一天起,就正式离开了童话世界。 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唯有少年心。 她慢慢地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侧头对上陈亦行的目光,忽然笑起来。 陈亦行闲闲地问:“这会儿肯笑了,不想失忆了?” 赵又锦绷着脸:“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