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绯将自己杯子里的茶水倒掉,想了想,叫给李克明也个杯子。 李克明警惕之余又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我来吧。”开了酒坛的泥封,给司徒绯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 杯中酒看着有些发黄,香气浓郁,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模样。 李克明心忖没想到郡主私底下还喜小酌几杯,如此更好,若是能将她灌醉了,成就好事,下次看她还敢不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趾高气昂。 “郡主,我敬你这一杯。” 司徒绯微哂,拿起杯来,也不说话,同他轻轻一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克明赞了声“痛快”,将自己那杯也干了,这酒入喉辛辣,令舌微微发麻,李克明没有多想,道:“郡主,先前多有得罪之处,都是因为求之不得,喝了这杯酒,你我便将不开心的事全部忘掉,重新开始。” 司徒绯等他将酒喝了,道:“我不胜酒力,平时没有三两杯就醉了,你多喝点吧。” 李克明不疑有它,道:“郡主随意,我三杯你一杯可好?” 司徒绯似笑非笑:“好啊。”扭头对两个丫鬟道:“我和小公爷在这里喝酒,不用人伺候了,你俩出去等着,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打扰。” 这话正合李克明心意,又连着饮两杯,眼巴巴看着司徒绯将酒喝了。 他酒量甚宏,平里别说这么一小坛,就是几十杯酒也不会醉,这会儿怀了别样的心思,几杯酒下肚,竟觉着有些头晕。 眼见司徒绯脸上笑意愈盛,李克明不知怎的,竟打了个寒颤,道:“郡主,这酒……” “发现了么,这酒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呀。” 李克明一听这话便想站起来,可也只是欠了个身,便两腿一软坐回原处,那种麻痹的觉早从舌扩散到了全身。 他目惊恐:“可你,你也喝了!” “是呀,我不喝你会上当么?” 司徒绯站起来,踉跄了一下,她喝得比李克明少多了,虽然发作,却勉强还能行动。 “你要做什么?你敢害我?你个人,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爹娘,让你平南王府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住口!”司徒绯目光冰寒,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向着李克明的脸狠狠戳去,口中斥道,“李韶安那废物,逢战必败,也配同我父王相提并论?你们父子只会那些不入的下作手段,想我嫁你,做你的秋大梦!” 司徒绯没什么力气,筷子戳在李克明脸上,只叫他吃痛地扭过头去。 “咦,我晓得了,你是脸皮太厚,没关系,咱们有一下午的时间,慢慢来,没人会进来打扰,换这个试试。” 司徒绯早有准备,自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来。 “来……”李克明这时候才想起要张嘴呼救,“人”字尚未出口,被司徒绯了块帕子堵上了嘴。 她解下绸带来将李克明牢牢绑在椅子上,先拿匕首在李克明脸上划了几道,看他脸是血,伤痕错,才取了面镜子摆到他面前:“说你长得丑,你还不承认,诺,自己照照镜子。” 李克明身不能动,“唔唔”挣扎个不停,额上青筋凸起。 司徒绯不理会他说什么,自顾自威胁道:“好生看着自己,别眨眼,你若不仔细瞧着,我就把你眼珠子剜出来。” 李克明到这会儿还抱着一线希望,觉着司徒绯只是想出出气,不敢杀他。 他瞪着通红的眼珠子,盯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却听司徒绯在旁泣了一声。 自己还没怎样,她到是先哭开了。 司徒绯边哭边道:“你这狗贼,竟然那样折磨子约。呜呜,你不是人。子约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也没有得罪过你,都是因为我,是我非要着他。你有本事冲我来,为什么要害死子约……” 她哭得很凶,外头守着的人肯定听到了,却没人敢吱声。 司徒绯抹了把眼泪,咬牙切齿道:“自从我知道你是怎么折辱子约的,就思夜想要为他报仇,足足想了两个月,我在佛前祈祷,求子约在天有灵,原谅我连累了他,你自己送上门来,那真是太好了。我告诉你,我这身衣裳就是为子约穿的,想我给你个痛快,没那么容易!” 说完她转到了李克明的身后。 李克明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觉浑身寒都竖起来,口里“唔唔”连声,想要恐吓对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徒绯弯下,割碎李克明衣袖,见他手臂上肌鼓鼓,显然在一直运力想挣断绸带,喟叹一声,按住李克明手腕内侧活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找到他手筋所在,匕首划过,将其挑断。 李克明手腕上血如泉涌,司徒绯出身尊贵,何曾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两只手抖个不停,却还是撕下块棉布来,将李克明的伤口一丝不苟地裹了起来。 然后是另一只手的手筋。 为了今她计划周详,怎么割手筋脚筋早装作好奇向王府的家将打听得一清二楚,绝不会出错叫李克明再有翻盘的机会。 半个时辰之后,她忙完了,借李克明的衣裳擦了擦不小心沾到的血,苍白着脸同对方道:“你在这里老实等着,我一会儿回来。”而后她收起匕首,慢慢地走到门口,推门出去,吩咐丫鬟看好了,不许外人进屋,脚步声渐远,不知去了何处。 这半天连出汗带血,李克明觉着麻药的药劲有些消退,手脚剧痛一齐袭来。 他顾不得多想司徒绯这紧要关头去了哪里,身体在椅子上像蛇一样磨蹭挣扎,盼着能挣束缚。豆大的汗珠下来模糊了双眼,老天爷啊,随便进来个人,只要不是司徒绯那疯子,他就得救了。 第174章 殇 倘若横竖是个死, 李克明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煎熬, 一心一意盼着能随便进来个什么人发现他被绑在这里。 只要惊动外边,必能阻止司徒绯, 他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或许是他作孽太多,好运气已经用完, 直到房门“吱扭”一声响, 司徒绯回来,奇迹也没能光顾。 司徒绯进屋,回手上房门, 走过来,将一个没有字的牌位放到了桌子上。 她刚才出去,就是拿这个去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看李克明突然盯着那牌位出狰狞之,意地笑了笑, “看来你是知道了,这等时候,子约怎么能不在场看着呢。可惜他的骨灰被带走了, 不过他能早些回家也好……” 她转到李克明身后,在他受伤的脚踝处轻踢了一脚, 看李克明出吃痛的神情,道:“麻药的劲儿过去了?太好了, 那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李克明这才知道她一直拖拖拉拉地不下狠手,是怕便宜了自己。 他怨毒地望着司徒绯,倘若眼神能杀人, 司徒绯早已经万劫不复。 司徒绯并不在意,道:“自从我从齐虎那里问出来你是怎么折磨子约的,就再也没有踏踏实实地睡着过,夜里老是梦到他,你这始作俑者,夜里睡得着觉吗?你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话间她匕首划过,李克明只觉身上一阵凉意,衣裳已经尽皆碎裂。 司徒绯皱起眉,显然是觉着赤身体的他十分丑陋。 “不过你在地狱里受什么罪,我和子约是看不到了,索就趁着现在,把子约吃过的苦,让你一样样都尝尝。”说话间,她将匕首轻轻抵在李克明的前上,而后慢慢下移,锋锐的尖刃在李克明前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线。 李克明瞪大眼睛,脸不可置信,口里想说话,可什么也说不出,最后只能拼命地气收腹。 血沿着匕首尖很快滴到了肚脐,司徒绯“哼”了一声,完全没有收手的迹象。 李克明目眦裂,拼着命以头去撞对方,却被她轻轻闪过。 “这就怕了?真没用。” 要害受到威胁,哪个男人不怕? 李克明何止是怕了,一阵腥臊,下摆了一片。 司徒绯很是不解:“你这种蛆虫怎么就害得了子约呢?” 她并不想知道答案,匕首继续向下,李克明猛然一挣,连人带椅子向司徒绯撞去,可一个断了脚筋的废人垂死挣扎又哪里比得上司徒绯手里削铁如泥的利刃快。 李克明昂起头,青筋崩裂,发出无声的嘶吼…… 禅房外守着的是平南王府的丫鬟和家将,李克明带来的人在更外一层。 他们得了郡主的吩咐,不敢入内打扰郡主和小公爷饮酒,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子里开始还有低语声,泣声,后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安静得有些瘆人。 太渐向西去,斋菜早已凉透,那一小坛酒怎么喝也该喝完了,郡主和小公爷为什么还不叫进呢? 若是素约和香絮在,还敢壮着胆子上前问一问,换成他们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穆致尧由知客僧领着来到禅房外,他同司徒绯约了下午过来谈事情。 家将赶紧上前说明情况,丫鬟凑到屋檐下,隔了门禀报:“郡主,穆指挥使来了。” 说了两遍不闻屋里回话,穆致尧听说司徒绯单独和李克明在里面,再没有旁人,脸微变,快步走近:“郡主,我来了。”示意丫鬟闪开,伸手去推房门。 哪知道房门竟从里面栓上了,穆致尧一推没推动,知道出事,飞起一脚,将门直接踹开。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入眼的情形十分可怖,只见一个破衣褴褛的血人仰面坐在椅子上,手脚残缺不全,身上数不清有多少伤口,椅子旁边了一地的血,大瞪着两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正是李克明。 穆致尧吃惊地站在门口,耳听身后传来几声尖叫,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叫什么,都给我出去等着,有敢说话走动的一概打死!” 等下人们都慌慌张张地退出去,穆致尧才定了定神,绕过血泊走到桌子旁边。 那里司徒绯一身白衣,背对着他静静而坐,众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郡主。”穆致尧声音微微发抖,伸出手去,按住她的肩膀将人扳过来。 司徒绯面目如生,苍白的脸上犹有泪痕。 手中的匕首深深刺入心脏,匕首刃薄,鲜血蜿蜒而下,积了小小一滩,竟像是开出了一大朵红的花。 桌子上摆了个无字的排位,司徒绯之前正是面向它而坐,被穆致尧这一扳,有样东西自她膝头滚落,掉在地上散开。 那是一幅画卷,散开来的图画正是圆月当空,湖水微澜,司徒绯显出半边脸来,笑盈盈望着身旁的人,仿佛天老地荒,只要能守着他就得偿所愿,余生再无不足。 穆致尧哪还顾得上去管那张画,盼着或有奇迹试了试司徒绯的鼻息,伸臂猛然抱住她,仰天发出绝望的嘶吼。 郡主啊,你要杀他,何必要亲自动手,还搭上了自己,叫致尧代劳又有什么不好? 朝文武尽皆撤离,独留穆致尧守京城时他没落泪,京城失守,他被敌人俘虏也没落泪,唯独这个时候,这七尺高的汉子抱着司徒绯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己。 哭完了还得善后,需得赶紧通知长公主,以应对景国公和李妃的责难。 穆致尧悲哀地想,司徒绯应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才不早不晚约了自己过来,以身后事相托付。 出了这么大的事,瞒自然是瞒不住。 三四天之后,石安城的大街小巷开始有了各种言,朝廷封了古源寺,对外公布的是景国公世子和平南郡主在寺内斋戒,为先帝诵经祈福时,不幸双双遇刺身亡。 明月他们一行早已经离开石安,悄悄返回了京城,这惊人的消息还是由细作传回去的,而后在密州军中散开,才慢慢传到他们耳中。 当时子约已经入土为安了,明月听到这消息,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什么同时遇刺,这种障眼法瞒得过普通百姓,哪瞒得了他们这些知情人。离开石安前那回见面,她由司徒绯的态度隐约觉着对方要为子约做点什么,可没想到这位金枝玉叶竟然刚烈如此。 素约和香絮哭得死去活来,明月跟着抹了阵泪,调头去找谢平澜。 “我的错。”谢平澜也不好受,沉默半晌自我检讨道,“没想到她对子约情如此之深,我不应该这么她。” 他原以为司徒绯对子约的恋就像当初她追着自己一样,不过是相中了一副皮囊。 他派连丰奔波数取来那幅画,又抓了齐虎,送到司徒绯跟前,叫司徒绯了解到子约因李克明妒忌之心作祟而遭受的那些非人折磨,其目的不过是要在司徒绯的心里种下一颗仇恨的种子,等机会合适,就会生发芽。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