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好吧。” 费长雍叫住她:“哎,等等。” 明月回头,见他目光中带着挑剔,将自己由头打量到脚,大约实在挑不出什么病来,方才点了点头:“就这样去吧,这身好看的。” “切。”明月还当费长雍有什么事,听是这话白了他一眼,而后扬长而去。 英台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路段,北面是大钟楼,南面隔条街就是京兆府衙门,东西几条巷子里住的全是达官显贵。 据说这条街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街两旁商铺林立,全都是二三层的阁楼,书斋画坊银楼茶庄应有尽有,一家家修缮美,格局考究,当然里面东西也贵得足以叫普通百姓望而却步。 明月带着闵夫人安排给她的两个丫鬟,一个叫安巧,一个叫安香,另有隋顺几个随从护卫,沿着英台大街慢慢往街尾逛去。 隋顺一开始想不通大小姐为什么要带着闵家的人,害得他们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没过脑子,被两个小丫鬟瞧出破绽来。 直到明月逛了几家店,说想要歇歇脚,他们进了一家点心铺子,在专供客人品尝糕点顺便休息的包间里坐下来,听明月和那两个小丫鬟一问一答才恍然大悟。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闵元基官位虽然离着宰相还有十万八千里,可他在通政司供职,权力着实不小,两个丫鬟又是闵夫人着意挑那有眼懂分寸的,都见过世面,说起这英台大街上哪家店东西卖得好,哪家店最受太太小姐们青睐头头是道。 明月坐在窗前,看到楼下有官宦人家的马车停下,从车里下来人,便问一句“认得这是哪家的么”,二人竟能回答上来一多半。 直坐了一个多时辰,明月才听到点有用的。 “回姑娘,这是顺德侯府的马车。” 明月神情微动,谢平澜的家人? 她将手放在了窗棂上,悄悄探了头往下看,就见那马车停在了银楼门口,丫鬟婆子过来打了帘子,由车里下来个身穿淡粉长裙的女子,低着头脚步匆匆进了银楼。 就这么一晃间,安香认出了对方,笑道:“是顺德侯府上的少夫人,多半是来看首饰的。” 明月若有所思:“不是说顺德侯府上刚刚丁,少夫人出月子了么,怎的也不多养养?” 安香笑着回答:“是奴婢没有说清楚,这位不是世子夫人,是谢七少的夫人。谢七少是顺德侯世子的弟弟。” 明月懂了。谢平澜只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排行第六,这位谢七少不用说是庶出。 刚才从车里下来的,应该是他的弟媳妇。 想通了这点,明月心中不由地涌起不平。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逛银铺选首饰,谢家诸人本就不在意谢平澜是死是活,不在意小谢氏遭遇的屈辱,也不在意京城之外的风云变幻,只要还能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就好。 此时此地,她真切地受到了谢平澜的痛苦,却不能有所表示,坐在那里同两个丫鬟又看了一顿饭工夫的风景,才起身道:“走吧,继续转转去。” 第116章 广佛全景 一天下来, 就只有这么点收获。 等到晚上和费长雍碰头的时候, 明月有些闷闷不乐,问道:“你下午可还顺利?见到姓齐的太监了么?” 费长雍神如常:“自然。” “好打道吗?” 费长雍一手摸着下巴, 仿佛在回忆白天和齐洪见面的情形:“这人有点意思。我原本想他节前那么忙,收了银票见个面,顶多问两句邺州的情况也就得了, 没想到他问得还细致。问题杂, 没什么关联,幸亏是我,要换一个人去应付他, 非出马脚不可。” “他怀疑你?”明月其实更想问:你有什么值得他怀疑的。 费长雍若有所思:“看他那样子,我觉着更像是一种习惯,同人说话看似和蔼,实则句句话中有话。难怪听说他不怎么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多疑?”明月先前没来得及细问。 “他了一个叫缇密院的地方, 专门管理那帮朝廷密探,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 无不在他们的监视之下,齐洪犹不放心, 又叫那些探子们互相盯着,检举之功非常人, 一旦属实,对方所有的身家全部归检举人所有。所以他手下那些探子干活很卖命,不说别的, 你我自进了城,身后至少有三四拨人在暗中盯梢。” 明月“嗯”了一声,若不是有此担心,她今天下午就命人悄悄去跟着那谢家的七少夫人了。 “你呢,下午逛得如何?” “一无所获。” 费长雍安她道:“别急,有些事急也没有用,尽力就好。早早休息吧,明天接着去逛。” 明月心中哀叹一声,换了一只手托着腮。 这种茫无头绪的觉真是糟糕透了。 “你呢,你明天准备做什么?” 费长雍笑容乍现:“怎么,想师兄陪着你去?” 明月拒绝:“那到不必。” 费长雍遗憾地摇了摇头:“你说我不了解你,却又不给我机会了解,罢了,那我忙自己的去了。” 第二天明月依旧在英台大街附近转悠。 费长雍有句话说的对,有些事急也没有用,她需要时间也需要线索去捋清楚眼下这方方面面的关系。 只靠自己这有限的力量,怎么才能找到突破口呢。 到中午的时候明月沉下心来,不再盯着这条街上来往的客人,进了一家名叫妙生斋的书画铺子。 每到一个新地方,她对书的喜好都远远大过于吃的穿的,更不用说金银珠宝。 不过明月这会儿到不是想要搜罗杂书,这妙生斋足有三层,由外边走过,就见架子上书卷堆得的,她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介绍京城风土人情的书,要是有图册就更好了。 进门先是闻到一股涩涩的墨香。 大约因为这时辰人都去了酒楼茶舍,店铺里很安静,只有掌柜的和两个模样俊俏的小伙计。 墙的书画各有意趣,或厚重雍容,或刚劲磅礴,叫人不生出远离尘嚣之,愈发觉着内心沉静。 明月脚下顿了顿,低声叫闵家的丫鬟和隋顺在刚进门的地方等着,其他人都先去附近吃饭,免得他们一行人太多,毁了书斋中这静谧的气氛。 明月声音虽小,仍然惊醒了正打瞌睡的小伙计,掌柜的自柜台后面抬头冲她笑了笑,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家。 明月独自走到了书架前,伙计过来问她需要什么。 明月也不隐瞒。 伙计给她推荐了两本书,一本是京城各处的志怪传奇话本,另一本名为《贤臣传》,里面是这一百年间十余位贤臣的传记。 明月大致翻了翻,当今皇帝在位期间的只有一个谢太傅。 谢太傅人已故去,盖棺定论,称得上“贤臣”二字。 这所谓的传记虽说是名家所写,里头除了变着花样称赞,真正详实的内容很少。 明月猜测写文作传的人同谢老太傅并不悉,这么一本《贤臣传》出来是为了拍谢贵妃的马,不然里面也不会出现谢太傅百忙之余教导女儿的一段对话,以此来吹嘘他教女有方,谢家家学渊源。 捏着鼻子看完,明月还是决定看在谢平澜的面上,买下这本书。 等后与他重逢,拿来取笑他一下也是好的。 因对伙计拿给她的两本书不甚意,明月在书架旁又徘徊了好长时间,确定没有什么更有价值的书卷被遗漏,问那小伙计:“楼上有什么?” 伙计回答道:“客人要买笔墨纸砚,若楼下这些看不上眼,可上二楼挑选。三楼是画师作画休息的地方。” 明月点点头,到底是开在英台大街上的店铺,养的起自己的画师。 因伙计的这个回答,她多看了两眼挂在墙壁上的那些画。 挂起来的画都是装裱好了的,目琳琅,写意工笔应有尽有,各具情态。 这时又进来了两位客人,伙计道个不周,留她在这边细细看画,招呼新来的客人去了。 明月的目光掠过那些花鸟人物,停留在一幅工笔山水画上。 这幅立轴的山水重彩呈灰绿,夕下大片的庙宇高塔起伏不一,布局古朴致,用笔老辣,跌宕起伏间给观者一种肃穆静寂之。 这是什么地方? 她凑近了细看,就见画上只有“广佛全景”四个小字,没有落款。 明月晃了一下神。 这就是广佛寺啊?寺里头不会再有一个慧明和尚了吧。 这是谁画的,怎么没有留下名字,也没有加盖私章呢? 明月往左右望望,心下释然,原来无名画作不止这一幅,不知是不是同一个画师所做,许是这妙生斋的规矩,又或是人家画师自己的习惯吧。 她盯着那幅画的时间有些久,老掌柜过来,问道:“姑娘可是要买画?” 明月便指了它道:“这幅怎么卖?” “广佛全景么,这幅画乃是名家所作,姑娘您要买的话,纹银一百两拿走。” “我能问下这是何人所画么,怎么没有落款?” 老掌柜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姑娘是诚心要买这幅画么,若是加上落款这画可就不止一百两了,要知道现在陈大学士的一幅字就值差不多五百两呢。” 明月心说大学士陈华舟是文官之首,那怎么能一样。 不过她现在身上还真不趁一百两纹银。 明月回头望望门口,伸手将头上一支金镶玉的双蝶步摇摘了下来。 这步摇是费长雍到靖定之后新买的,金翅轻薄,垂着长长的旒苏,会随着明月走路在鬓发间轻轻摇动,明月虽然也美,却并不喜这么华而不实又碍事的东西,完全是有求于费长雍拗不过他才勉强忍了。 但这首饰做工良,能抵个好价钱。 跟着她又把腕上的镯子下来,同那步摇凑一双,笑对老掌柜道:“我身上银两不凑手,就用这两件首饰顶了吧,应当够了。” 老掌柜看着那纤纤素手上步摇的金翅还在轻轻颤动,不有些为难:“这……” 明月以为他担心首饰的价钱,叫过隋顺:“你去趟那边的银楼,看看他们收不收首饰。” 老掌柜连忙拦住她:“不用,不用。此乃风雅之举,姑娘是位痛快人,老朽岂好煞风景。这样吧,画您拿走,两样首饰暂留在小店里,几之内都可叫下人来赎回去。”拿过一个托盘来,小心翼翼接了首饰,叫伙计去把那广佛全景由墙上取下来,给明月包好。 明月道了谢,把两本书给隋顺捧着,自己拿了画,转身出了妙生斋。 方走出丈许,就听着伙计在身后叫她:“姑娘,刚才那位小姐,请留步!” 明月回头,示意手下人不必拦着他,望向伙计目询问之意。 那伙计道:“小姐,我们家画师想见见您,刚才您买的那幅画是他画的。” 明月闻言有些惊诧,示意隋顺等人稍安勿躁,道:“好,你带路吧。”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