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黑白双的珠玉串上传来“嗡嗡”的回鸣。 靠神力启动的寻踪法阵逐渐成形,投映出了一面冰凉的水镜。 镜面上布裂痕,将景象切割成一块一块。 然而其中画面,还是清晰地刻进玄微的眼底,教他几乎以为是水月镜花的复苏,是死前生出的幻觉。 ……对啊。 他跌坐在庭院中,身旁再没有生灵,炒栗子见他要自戕,拦是拦不住,又被珠串所爆发的力量给掀入内室,不知昏醒。 遍地是焦黄的叶残花,玄微仙尊坐在一地藉中,怔怔地想起乌须的言行举止。 对啊,我早该认出他的。 我怎么能认不出他。 水镜内,冥主化为原身养了一会儿蛋,复又变回人形,再吹起了漆黑的长笛。 幽蓝的蝴蝶在周身飞舞盘旋,凄清的曲调里他眸子半阖,却未有沉浸于引魂曲里的哀。 他专心致志的模样,倒像是在死记硬背指法与音谱。 “岁……年……” 玄微喉头滚动,艰难地伸出手。 指下是一片彻骨的冰凉,水镜的崩裂便在转瞬。 镜片宛若星辰西陨,碎成千万道光痕,纷纷落于掌中。 玄微瞳孔剧缩,仓皇地接住这粉碎的水镜,仿佛镜中之人也一并粉身碎骨。 仙尊素白的衣袍上洒着闪烁的光屑,他用袖子去兜,用衣摆去接,手忙脚间失了倚靠,彻底倒在地上。 细碎的镜光在光滑透亮的瓷砖上眨着眼睛,玄微用手掌慢慢地将其堆拢,变成银光闪闪的小丘。 拢起的一小堆镜屑伏在他蜷曲的鬓发旁,如身上沾雪子的球,躲在青丝间玩着捉藏。 ……他怎么能没有认出来。 观山镜里的乌云盖雪,言语神间的相,他自认为多次将乌须“错认”,却从始至终,没有真正认出来。 为什么…… 玄微含着无限的恨意问自己。 为何没有认出来? 曾经岁年笃定于他是玄微,而今他却无法识得对方。 岁年的样貌与从前大不相同,可从前最不在意的便是样貌,纪沉关如是,玄微亦不看人皮相。 其眉心的玲珑乌纹依稀可见龙的图样,象征执掌冥府的权柄,但年年不论厉不厉害,都是他最的猫。 如今,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玄微尚且没能完全想明白那是什么,仅抓住了一个闪念,很快便被剧烈的头痛所打断。 此时此刻,他仅仅只有一个想法。 岁年还活着。 玄微仙尊仿佛垂死病中的惊坐,撑着手艰难地爬了起来。 阿冉与阿皎苏醒过来,颤颤扶着炒栗子,他们心惊胆战走出内室,眼见披银殿上空刮起一阵风,夹杂着六角雪花吹下。 风雪并无狂态,倒像是倒寒里的雪子,落在地上就消失不见。 阿冉两手搭在眉骨上夸张地望,“尊上这样急匆匆跑出去干甚么?” 炒栗子虽被神力扫到屋里,但并未昏厥,而是借由窗户看到了追踪术镜里的一幕。 他道:“兴许是找冥君去了吧。” 阿皎大难不死,长舒一口气猜测道:“为何要找冥君?而且方才冥使不是说等冥君出养龙池后另有他事么?” “可冥使过来不就是事关因果,尊上的因果也要靠他们的相助?”阿皎胡猜着。 “不是……”炒栗子开始思考自己以后会有多惨了,没有功夫与月灵们解释太多,改口道:“罢了,我们回去修养吧。” 两灵一人搀扶着抄近路往住处走,路过深庭,发觉腿软心惊,不得不停下休息。 “尊上的因果不就是和这棵树有关?”阿冉趁机拍拍身后的壮的树干,桃花缤纷而落,似胭脂的大雨。 阿皎摇头道:“我看未必。” 两只月灵化形晚,并不知其中究竟,此刻也不过是抬起头。 目中所见,只是那破了口子的屏障,残余的风雪卷过九天的云霞,将桃花冻住,枝叶震动,发出牙酸的声响。 从披银殿到养龙池,不过几次呼的时间,一如纪沉关从天星阵的阵图回到卧房。 珠串存留下了过往的记忆,洗尘池却依然在冲刷识海,带来神魂上切割般的疼痛。 玄微降临养龙池地界时,脚步踉跄了下,也分明看到守在口的秉笔冥使瞪大了眼。 他深知自己形容狈,可再顾不得许多,身上所有知都退去了,唯有沉重的心跳叩击膛,听来如天道的擂鼓。 冥使们二度上九天,便明显觉到这些仙君们对他们的态度变了,原本是客气中略有轻蔑,眼下变成了厌恶中含着恐惧。 他们早知自家主君要与九天翻脸,怎会在乎这些人的脸,见仙君们越忍耐着不能发作,冥使们愈是开怀。 冥君把该谈的基本谈完了,而今他们来此,便是真正要办后续。 不过在一切正式开始前,君上自然要来看望父亲,为龙君的复苏考虑。 昔龙君与历劫的冥君的经历在九天并未传开,冥府内也不能随意调阅,大部分冥使虽不知详细内情,但对这对父子的错过颇有叹惋,均在外护法。 猝然见玄微状如疯魔地过来,惊讶过后都收敛了气息,肃然以对。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