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来远生死劫 啪嗒一声,虽然不很响,在静夜之中也足以引人注意。是那块小扇坠掉落了。为了拿出来方便,越季一直就把它拢在袖中。她知道糟糕,片刻不迟地翻上屋脊。几乎于此同时,房门大开,里面蹿出一人,好在她够轻够快,迅速跃过重重屋顶,消身在夜雾中,才没被立即追踪。 那人叫周显,是钟离王府的仪卫正,从前,总是屈居于高瞻之下,事事都要听他的。现在高瞻身受重伤,正是他出头的大好时机,当然十分卖力。 周显巡视了一周,发现了摔碎的玉坠,给祝斗南后,又道:“听声音,是个女的。” “姑姑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越三千怎么也问不出话来,越发担心,也赶紧牵过马骑上,追赶越季。 祝北觐虽然刻板得不近人情,又一向不怎么友善,有时甚至还很讨厌,可他毕竟没什么过错,更不应该这样糊里糊涂做了牺牲品。 越季快马赶到他下处,却听下人说世子已经去了来远堡。 越三千一边继续追,一边喊:“姑姑你到底什么事找世子这么急?非要赶夜路么?多危险啊!” 过疾的马速让息越来越困难,越季脸发白,却不肯放缓,也不答话。她能说什么?她无话可说! 身后马蹄声嘈杂,光听声音,就知道为数不少。这个时候有大批人尾随而来,肯定不是好事。 越三千发现了越季的不适:“姑姑,姑姑你不能再快了。” 越季却又加了一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着急去报信,还是在跟自己置气。她现在只想忘天忘地拼命纵马。 后面追赶的声音逐渐近了。 “好好好,你一定要去,你就去。你先在这歇一会儿,你都没命了还能救别人么!我替你把他们引开!” 前面是一个岔道口。越季冷静下来,依言进了树丛,越三千一拨马,吆喝着向东边的路奔去。 追赶的马队随后即到,撵着越三千去了。越季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当先的,正是祝斗南。她只等他们都过去了,也歇过一些了,才又上马朝西边那条路而去。 越三千奔了一阵,只听得身后的马蹄声分成两股,从两面包抄而上,便干脆一勒马,若无其事地回头:“殿下?您怎么来了?” 祝斗南也勒住马,皱眉道:“你跑什么?” “那你们追什么?” 祝斗南不想跟他绕弯子:“越季呢?” “这么晚了,我姑姑一个女孩儿家当然是在房里睡觉了,殿下您若是不信,自己回去看看啊。” 祝斗南情知跟错了,沉脸不再多说一句,拨转马头向回。 “姐姐——姐姐——” 越季听这个声音耳,不觉放慢了马步。蹄声一轻,那声音清晰起来,像是王晨婴。她怎么会来这里? 一匹马赶到近前,马上人当真是王晨婴。 “姐姐……”王晨婴捂着口,“你让我……追得辛苦……” “你怎么来了?” “是爷爷。他老人家知道你被困在了宣化,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担心你子急耐不住,让我来给你做个伴。我一到,他们说你连夜出城了,又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事。我担心你,便追了来。” “我当真是有紧要事,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这么老远的赶来,就是为了陪姐姐的,怎么能刚一见面就自己先回去呢?当然是跟着姐姐。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越季犹豫一下,还是实话说:“来远堡。” “那多亏遇到小妹我了,不然,姐姐非绕冤枉路不可。这么走走不通的,得改另一边小路。” 越季奇道:“我经常沿边关来往,对这里的路得很,这条路怎么会不通呢?” “姐姐还记得吧,小妹进京来,是在去年正月里,那时这里便在修补城墙,把附近的主路给封了,专用来运送砖木土石,说是一年都未必能解封。你大概是正月之后并没再出过京吧,所以才不知道。走吧——”王晨婴朝另一边一带马,“我带姐姐走。” 说不清的,越季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恰巧遇到她,恰巧在修路……一切都太巧了。只是,又没什么理由去怀疑她,她们是金兰姐妹啊,元宵节的那场风波,还是她仗义相助才能解围。何况,祝北觐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实在经不起走冤枉路的耽搁……越季心里糟糟,信马跟着她,反反复复绕不开,祝斗南——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今夜,注定无法静心。 “不对啊!”东方泛白,天都要亮了,越季终于醒转,放慢速,“这是哪里!” 宣化到来远堡不足百里,赶了快一夜,却是越走越荒,前边就是破败的古城墙。 王晨婴道:“就快到了。” “这不是进堡的路。” “我们不进堡。” “为什么?” “因为,前头有人等你呀。” 越季惊觉,猛一勒马:“谁?” 王晨婴也停下来,绽开一个丽到有些妖冶的笑:“当然是姐姐的心上人喽。” 前头的古亭上立着一人,背影高大俊逸,衣袖翩翩。 越季的心一直往下沉:“你……你们……” 王晨婴笑着道:“我们是约好的呀。昨夜在岔路口,殿下带人从东边追赶,我对他说,姐姐这么狡黠,说不定声东击西呢,便走了西边,并和他约定,如果他追不到你,便在十里亭等候,我自会设法引你前来。” 祝斗南已经骑马过来了。越季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的几个侍卫,心想刚他们追来的,是一大群人,怎么只剩下这几个?立即想到,其余大批人,怕是去对付祝北觐了。 祝斗南的脸不大好看,声音却还尽量如常:“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夜路不好走,还赶那么急,小心跌伤了。” 越季听他的语气,猜他虽然起疑,却还不能确定自己知道了多少,多半是还想要蒙混过去,心中飞转,琢磨着该怎么办,是不是也该顺水推舟的装傻。 王晨婴却道:“殿下您多虑了,姐姐是何等人物啊?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连您心准备的媚药‘琼苞红一夜开’都能轻易识破,还会怕走区区夜路么?” 祝斗南陡然变:“你……” 王晨婴丝毫不以为意:“您也太过怜香惜玉。事到如今,还想要留着她的命么?” 越季直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好像被谁狠狠了一耳刮子,连祝斗南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变得模糊扭曲: “你想清楚,祝北赫跟你非亲非故,甚至几次三番为难你,而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夫君?” 祝斗南听她慢声重复自己的话,只道她的心意有所松动,喜形于:“是啊,夫之间是要同荣共辱、同生共死的。” “那便一起死吧!” 祝斗南听到‘哧——’一声响,以为她要同归于尽,慌忙向旁一扑,直扑下马去。 五颜六的烟弥散开,让人目不视物,半饷才散去,早不见越季踪影。 祝斗南被呛得一阵咳嗽,着摔疼的臂膀咬牙:“死丫头……” 王晨婴冷冷道:“她这些七八糟的玩意儿可多了,多亏这次不是什么炸药、毒烟,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 越季跑不远的。后方是一览无余的荒地,藏不得人,前方是尚未开始修的城墙,到处都堆着砖瓦石块,是绝佳的隐蔽。 “越季——越季——”祝斗南在一处破口登上了城,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下望,声音却是截然不同的温柔,“我知道的,你舍不得下杀手,是对我余情未了。我又何尝不是?这里离鞑靼军很近,太危险,风又大,容易着凉,别躲着了,快出来,咱们有什么都好商议。” 那语气麻得让王晨婴都难忍,她很清楚,就算是头猪,此时也再不会相信这低劣的甜言语,祝斗南多半是想让越季恶心得自己蹿出来。 不过这个法子似乎是不管用。 过了一会儿,祝斗南忽然高声道:“你知道么?从大同送到宣府的火器,被鞑靼军给截了。不过,你可千万别担心,你二伯事先就将它们伪装成了节庆用的烟花,鞑子一定识不破。他怎么会这么聪明?一定是得益于你吧?你小时候把火雷当烟花点着玩儿,炸得惊天动地,你二伯一定是从中得到了启发。说起来,老将军也不容易,一边想着亲生儿子被炸得面目全非、生死未卜,一边还要忍痛……” “你给我闭嘴!” 祝斗南闭嘴了,嘴角却慢慢挑起。王晨婴也出笑容。 越季就直站在不远处的城垛后,脸上是悲愤。 作者有话要说: 到现在大家都发现祝斗南其实是伪男主了吧? 周末快乐,明天还是休一天! 第28章 兴妖作孽混夭霉 王晨婴颇有深意地看着祝斗南:“殿下既然说‘余情未了’,是不是还要对姐姐以礼相待阿?” 祝斗南笑着皱眉:“哄别人的话,说一遍你便信,对你掏心挖肺的话,说多少遍你也不肯信。” 王晨婴太清楚祝斗南,变风有多疾,转舵就有多快。既然越季那边已无可挽回,便会弃得干干脆脆。 越季眼见着他们当众打情骂俏,连背上的汗都炸了起来。这样轻浮可的一个人,自己竟曾经那样深信? 王晨婴的眼神投了过来,有时候,诡异的微笑比横眉立目更让人骨悚然,越季不由得便往后退,忙又立定了,反复告诫自己,不能慌,千万不能慌。 “你几次三番拒绝殿下,是以为自己有多冰清玉洁、高不可攀?现在也让你尝尝做弃妇的滋味,觉怎么样?” 越季紧攥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怎么办?祝斗南的武功她见识过,堪称恐怖,就算是突发奇袭,怕也是讨不到便宜的,何况这么近的距离,五梅梭又用不上…… “不怎么样。就是觉得……”耍耍贫嘴,不知能不能放松一些,“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男豺女蝥、狈情深。” 祝斗南也不跟她计较,叹口气:“你只当是为了本王的千秋大业而牺牲吧。不过,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你我婚约仍然作数,本王为了你,还会熬清受淡地做一阵子鳏夫,若不如此,怎教你越家恩戴德、死心塌地呢?所以——” 祝斗南一边笑语,一边看似不经心地往前迫。他进一步,越季便只能退一步,越来越靠近城墙。她猜透了他意图,大概是想得她不堪忍辱跳下去自尽。摔死的尸身不带兵刃伤,大可解释为坠马而亡,为他省却不少麻烦。只听祝斗南继续道: “你可放心去死。我若为帝,定追封你为后。恩许你先给自己取个谥号。” 王晨婴笑道:“殿下真是周到。不过,想姐姐也没念过几本书,认不得太多字,不如还是殿下好人做到底吧。” 已至墙边,祝斗南也不着急了,摸出扇子来轻轻在手心磕着:“你一向惹是生非,这‘兴妖作孽’四字是当之无愧了。其余的么……” 王晨婴接着说:“你当人家称你‘七姑’是在夸赞么?那是说你混账,不如,就取个‘混’字;年轻轻就没了命,取个‘夭’字;说起来,你也够倒霉,误听到不该听的机密才落得这般下场,再取个‘霉’字。凑在一起,兴妖作孽混夭霉皇后,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祝斗南带头,听到的人都放肆大笑。 连越季也笑了笑:“你二位说得不错,我是没念过多少书,可是有一点我还清楚,大凡皇后的谥号都是跟着皇上来的,您说是不是阿兴妖作孽混夭霉皇帝陛下?” 王晨婴笑容顿收,疏忽了。祝斗南脸大变,皇位在他心中比亲娘老子都重要,这称号算是晦气到家了,凭空被念一念只怕都要倒霉十年……就在他略微走神的一刹,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光闪过。他臂上一凉,稍许,才到剧痛,急忙捂住,指霎时鲜血涌。 越家代代相传的至宝短剑‘无痕’,锋利到可以剑过无痕,这一代,传给了越季。 后面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一围而上:“殿下!” 生死关头,越季这一击已经突破了以往的极限,得手之后须臾不敢停留,急忙向后逃走。 祝斗南又疼又怒:“拿住她!”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