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层。669学区。 再次回到昔待过的学校,唐闲倒也没多少慨,最大的慨便是黎家的富有,远远望去学区似乎有多了几栋黎家捐助的教学楼。 也难怪当年黎小虞可以十二岁班到第六学年的班级。 这个时间学校已经没有了人。隐约能在学生们宿舍楼外,看到点点灯火。 唐闲带着黎小虞进来的时候,也未遇着什么人,一路通行。 黎小虞的身份卡,在三十九堡垒而言,等同于是万能钥匙。 他们来到了学校的人工湖。 这是一大片湖泊区,在如今这个时代没有大学中学之分,所有学区的规模都如同古代的大学的规模。 这样的淡水湖泊与真正的湖泊无多大差异,不远处还设置着观景台。 唐闲带着黎小虞,来到了观景台。 黎小虞其实记得这里的一些事情。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因为没什么朋友,她便经常来这里。 每次来这里的时候,周围的人便会离的远远的。 她望着唐闲的侧脸。第一次觉得唐闲的眼里不那么淡然,在凝望着这片湖泊的时候。 “我听冬染说的,那个女孩子在第三学年转去了别的学区?” 唐闲没有回答黎小虞这个问题,只是盯着远处。 黎小虞便没有继续再问,也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唐闲。 许久后,唐闲才缓缓的,用一种追溯久远记忆的口吻说道: “我以前是一个很讨人厌的人。个非常恶劣。真的很恶劣。” “第一学年初,大家刚来到学区的时候,都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老师会让大家自我介绍。像小柯,商路他们,都远不是现在的样子。小柯那个时候还留着鼻涕泡,商路则害羞的结巴。 仔细想想,童年对于我们来说,看似遥远,但若往回头看,它永远是在青前边一点儿的位置,不曾变过。 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也讲述着自己未来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梦想。 有的人真的实现了,有的人却失之千里,比如于小,就过着与梦想无关的子。有的人开始很优秀,但最后去了底层生死不明,有的人看似愚笨,却在最后活得比谁都明白。 我记得当时有一个孩子说,自己长大了想要成为圣诞老人。我已然记不住他名字,但我那个时候……很讨厌,觉得怎么会有人蠢到会将不存在的东西作为梦想的。 我没有去克制,觉得是听到了笑话,笑了起来。 老师问我哪里好笑,我便说: ‘这个世界是不可能有圣诞老人的。只是愚蠢大人跟玩具厂商的营销计策和为了自我足而做出的行为。所谓的圣诞礼物也不过是父母趁着小孩睡时蹑手蹑脚的进去的。得多么愚蠢才会将这样的幻想当做理想?’ 那个孩子开始哭,我也被老师责备了一顿。 由于第一印象的不好,我成了一个很讨人厌的存在。 但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也许是因为我缺失了一些情绪。 他们表现出来的很多行为在我看来太愚蠢。 学业上也是如此,简单的科目都要学习很久很久才能学会。 就连作弊的手段都那么拙劣。 男同学之间打架斗殴的理由幼稚可笑。 女同学之间暗地排挤谁的原因也同样白痴。 我对他们的鄙夷向来不加掩饰。 学业上,对于请教我问题的人,我会告诉他们答案和思路,但发现他们还是不懂后,也会直言他们的愚笨。 总而言之,在第一学年的时候,即便是小柯和商路这样的,也都跟我关系不好。 因为我实在是一个不顾及他人情绪的人。 认识颜小铃便也是在这个时候。” “颜小铃?”黎小虞觉这大概便是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 对这个名字,她似乎有些印象,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唐闲继续说道: “颜小铃,大概便是这些白痴里,最白痴的那个。她智商上有所缺陷。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很痴傻。 她是属于天选之试里没有天赋展现,必然会被贬去底层的,真要去了底层,以她的心智,也很难活下去。平里大家也不太喜跟她一起玩。 我经常会用很恶毒的言语去形容颜小铃的智商,不同的是,换做别人便是会被一群人怒目而视,换作颜小铃被我骂,他们有的人会跟着奚落她。 颜小铃看着大家笑,也就经常跟着笑。嘲笑她的人便更加肆意的嘲笑她。 我有一次看不下去,怒斥颜小铃‘他们是在嘲笑你啊,你跟着笑什么?’ 颜小铃看我有些生气,便也对我出那种属于她的招牌式的白痴笑容。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便不停骂她,她起先还是在笑,但后来慢慢的,看到我一直很生气,便笑不出来,开始不安的看着我。” 黎小虞也讨厌愚蠢的人。 但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我不理解,她这些行为代表着什么?”黎小虞问道。 唐闲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 “这个白痴,每次笑的时候,都会看到别人的嘲笑,她本分不清那些情绪,似乎所有的笑都是一种,所有的哭也都是一种。笑就代表着喜悦,哭就代表难过,怒就代表不高兴。世界简单的就像只有三种情绪。她便以为自己笑,周围的人就会到开心。” 黎小虞睁大眼睛。 “颜小铃很笨。老师教给她的功课,基本她都是不会做的。 也没有人知道颜小铃的家庭背景如何,反正金字塔的规定便是这样的,年十二岁的孩子,无论优劣,不管心智是否健全,一律会送到第三层来学习六年。 对于大多的人来说,这六年便是人生中最舒坦的六年。 颜小铃是一个注定会被淘汰的人,她的脑子本无法跟上学区里的学习进度,将来大概也是无法适应金字塔的社会体系的。 但这个世界就是有很多傻子,喜自以为是的努力。私下里,颜小铃总是会带着她再过几年也未必能理解的问题来询问我,得到的自然是被我羞辱一番。以及许多人习以为常的嘲笑。 第一学年的期中,测试的时候,她不出意外的学年垫底。 面对大家的嘲笑,颜小铃还是像个白痴一样的笑着。 并不是那种苦涩的笑容,也不会笑中带泪。她的情绪纯粹的就像一堵新砌的白墙。 我跟颜小铃,大概便是两个最让人想羞辱的人。 但是试图对我这样做的人,都会在达到这一目的之前,被我用更刻薄的方式羞辱回去。 没多久,便不再有人敢找我麻烦。 顺理成章的,大家便都去欺负颜小铃。她有一次脸被石头砸肿了。半边脸鼓起来,整个样子看起来很滑稽,走到哪里便被嘲笑到哪里。 她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一搐,就会异常的疼。 其实就是学校里的人发现了这么一个定律,只要对着颜小铃笑,她就一定会还以笑容。 于是他们就想出了这么一个点子。想看看在没办法笑的时候,颜小铃会不会还那样笑的像个傻子。 颜小铃果然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忍着疼痛,笑的异常难看与扭曲,像是我们发霉了的灵魂。 自然也有对颜小铃好的人。 欺负她的人,大多来自底层,格恶劣。试图帮助她的人,多是一些二三层人家的孩子。 不过在他们发现颜小铃总是往我身边凑的时候,便也慢慢疏远了她。 小孩子规则就是这样的。被发现了跟讨厌的人接触,也会连带着被讨厌。 尽管连我也讨厌颜小铃,但她就跟着我。 因为确信即便教她也没办法教会她,所以我并不想要把时间浪费在没办法获得收益的人脉上。 学年下期的某一天下午,颜小铃拿着装了食物的盒子,想要送给我。 我便问颜小铃,‘你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非要跟在我后面,是觉得我两智商中和一下,你就能拥有正常人的智商了吗?’ 便又是一群人哄笑。 颜小铃也跟着笑,说道:‘因为只有唐闲身边没有人啊’。 我恍然间明白了一点,这个女孩大概是产生了某种错觉。 她其实内心里能够隐约明白大家很讨厌她。也隐约明白大家讨厌我,便觉得跟我是一类人。 这种可笑的关联使得她总往我身边凑。 她笑着将食盒给我。 由于嫌弃学校的营养餐难吃,我经常偷跑出学校寻找食物,因此很多次被老师们责备。 这不是什么秘密,后来第三学年,小柯,商路他们也经常跟着我一起混出去找吃的。 在颜小铃的理解里,大概是我总是吃不。便带着食物想要送给我。 我没有接受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 颜小铃也不在意,每天都会带来食盒,或者她本理解不了,依旧是闲了就往我这儿凑,我偶尔会奚落她,那些她问了无数次的题我还是懒得解答。 可是说来奇怪,我没那么烦她了。心里开始想着随她去,她总归会明白自己在浪费时间。 她依旧在做着毫无用处的努力,经常一个人翻看着记载矿区知识的书本。 我路过的时候,有时候会看见书页页码。一整个学年过去,别人学完了快一整本,她的进度也就十来页。 第一学年年底的测试,自然的,她依旧垫底。 这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事情,直到第三学年她离开,她都总是垫底。 第二学年初的时候,她还是跟第一学年那样。被人嘲笑的时候,也会出笑容。 曾经喜欺负她的人,也没那么欺负她了。大概是因为腻味了。无所谓,人的兴趣总是会慢慢改变。 但欺负她的人不曾变少。 669学区有个弱智,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新来的学生依旧会欺负她,尤其她是二学年的学姐。这个身份让低学年的人在欺负她的时候,更加兴奋。 颜小铃还是会对着这群人笑,证实着这个学区的传言。 这是一个情绪残缺的人,恰如我一样。 我对颜小铃稍微接受了一些,她跟着我的时候,偶尔也会与她说两句话。 也不在乎她是否能够听懂,反正她的反应都一样。 但是对其他人,我依旧没有什么耐。 你别看商路小柯他们跟我关系不错,但其实都被我骂过,骂的面红耳赤的。 也就是第二学年的某件事,我与他们关系才缓和了些。 我的身边,依旧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傻子不断的往我这里凑。 又有一次,一群孩子围着颜小铃,一边扇她耳光,一边看着她发出傻笑。 我没有帮助过颜小铃,她往我身边靠,我也就当是她的一厢情愿。 可那一次看着颜小铃捂着红肿的脸做着白痴一样的笑容。我觉得有些烦。 在她肿着脸,惯例带着食盒给我的时候,我便说道: ‘如果下次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能够不再傻笑,我就接受你的礼物。’ 我永远记得颜小铃的表情,在我以为她会笑着答应我或者笑着摇头的时候,她却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认真的点头。 从那之后,我接受了颜小铃的食物。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可笑。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 也是那之后,颜小铃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真的没有再笑过。 我渐渐明白,她大概是知道的,随着一年时间的变化,因为总是无法融入其他人的圈子,她大概也知道了笑容和笑容间,原来有不同含义的。 我以为当颜小铃不再同以往一样,被欺负的时候也会傻笑,就不会有人再欺负她。 毕竟这已经没有乐趣了不是么? 但事情却并不是这样的,颜小铃被欺负的更惨了。 第四天的时候,她被送去了校医务室。 那一天我发现自己身边意外的清静。静的有些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就像是洁白无瑕的墙上,多了一抹蚊子血。 我越发的厌烦,最终去了校医务室,看到了浑身是伤的颜小铃。 颜小铃见到我的时候,依旧是带着笑容。 一番询问后,我才从颜小铃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回答里拼凑出了答案。 原来是一学年的学弟们,又来欺负她了。 只是这一次,颜小铃没有出笑容看着他们。就像是本该发出哀嚎的猎物倔强起来,他们便发狂一般的要让颜小铃笑。 可傻子执拗起来,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动。无论怎么欺凌颜小铃,她都始终一张脸。 她笑着对我说:唐闲,被人欺负的时候,我没有笑也没有哭。 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接受颜小铃礼物的时候,是她第一次哭。 以前不管别人怎么欺凌她,她都是不哭的。 我明白颜小铃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害怕违反了跟我的约定,我会再拒绝她的好意罢了。 生平第一次,我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对着这个傻子发脾气。 但想要骂颜小铃的时候,却开不了口,发现找不到词。 她实在是太蠢了,对她发火也没有意义,大概如此吧。 在小孩子的战争里,有一个默认的幼稚可笑的规定。 那就是不准告诉大人。 我原本对这种没有效率的原则嗤之以鼻,但这一次,我发现有些事情还是自己动手比较有意思。 我联系了商路和他的朋友们,答应帮他们提升成绩,要他联系其他人帮我惩罚第一学年中欺负颜小铃的几个孩子。 原本没有报什么期望,想来他们对于颜小铃也没有帮助的意愿。 更何况我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居然答应下来。 准备一起挑事情的人还不少,其中大多都是被我骂过的。一时间我还以为他们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后来才知道,不过是这群人都欺负过颜小铃。心怀愧疚罢了。 那大概是一场暴动,从最开始的一小拨人,到后来两学年半数的男孩们都搅和进来了,打得不可开。 这样斗殴没什么意义,行为可笑又弱智,我倒是第一次觉得有些畅快。 在颜小铃回来后,大家也都没有说什么。 她依旧无法融入其他人的圈子,还是只能跟在我后面,像是我的一道影子。 让我烦躁的是,我居然连仅剩的那些厌恶也没有了。看着她傻笑的样子,像是见着早就习惯到寡淡的东西。 其他人发现颜小铃渐渐变了。 倒并非是聪明,只是不再尝试着去接近其他人。也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出笑容。 只有在看着我的时候,才会依旧笑的像个白痴。 我后来也问过她原因。 她有些呆滞的说: ‘因为只有唐闲允许我跟在后面。我走不到其他人身边的。’ 我心说罢了,就算我身边跟着一个累赘,一个地地道道的白痴,也不算多稀奇,不过是两个讨人厌的家伙扎堆罢了。 便让她跟着就是。 也的确如此,在大家伙的眼里,颜小铃是喜我的,只是就像墙上的蚊子血,我纵然讨厌她,却也抹不干净,任其跟着罢了。 没有人会说什么。 只有商路和他的几个朋友知道,二学年和一学年暴动的原因,便是我为了替颜小铃出头闹出来的。 于是第二学年,颜小铃成了我的跟班这件事,就成了大家逐渐习以为常的事情。 欺负颜小铃的人也变少了很多。 颜小铃却并没有改变她的作风,她还是只对我一个人笑。 她懂事了一些,已经能够看明白,有些东西,不是挂在人们脸上的,而是藏在人们眼睛里的东西。 一些像是同情,优越,鄙夷混杂的眼神,她已经渐渐认得清,笑容便越发少了些。 但每次我看着她的时候,她都还是笑的跟个笨蛋一样。 我问颜小铃,如果第六学年,没有天赋怎么办?如果没有天赋,便会贬去底层。 她说:我可以跟着唐闲,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说,如果我不让你跟着呢?我不知道我的天赋是什么,但我一定会有天赋,我未来要去的地方,你本去不了,在这个金字塔里,比山脉相隔更远的,是人与人之间阶层上的差距。 我也不知道颜小铃是否听得懂。 只是头一次,这个白痴出了害怕的神情。 仿佛小心翼翼握在手里的沙子依旧在慢慢的滑出手心。 我看着颜小铃害怕的样子,又觉得烦躁起来,便说道:你再努力些,我也许会让你跟着。 她又开始笑。还似初见那般简单。 我懒得去计算以后的事情,想着就算带上一个拖油瓶,我也能够活得很好。 颜小铃也的确很努力。有时候甚至不再跟着我,而是一个人趴在教室的书堆里。 可是没什么用。她的成绩一直是垫底,即便新学年的那些学弟们,也没有比她更笨的。 就这样,第二学年也慢慢的结束。颜小铃带着没有起的成绩,来了第三学年。 第三年学年就没有那么漫长了,至少对于颜小铃来说,是很短暂的。 这一年,我开始试着和其他人和解,开始跟所有人慢慢关系转好。当然,讨厌我的人还是很多的。甚至在我与小柯商路他们和解后,更加讨厌我。 不过还是很奇怪,明明在第一年,我觉得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情,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仿佛有着另一个人格在我的灵魂里诞生。 这一年我和小柯商路他们的关系开始慢慢的好起来。 我尝试开始不那么刻薄的看待其他人。 但我依旧不相信圣诞老人。 还是这一年,颜小铃跟在我身后这件事,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 这大概还是有些噱头的。像是最聪明的人后,带着一个最笨的人。议论的人也多了不少。 颜小铃的眼里,渐渐多了一些情绪。是一些锁碎的恐惧。我没有在意,想来只不过是她庸人自扰。 但之后不久,她却做了一件很傻很傻的事情……” 有些冗长的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唐闲却停住了。 黎小虞在有些漫长的停顿里,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想起来了,颜小铃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 这是一个被她忽略掉的名字。 只是在调查第三学年转校学生名单时,连带着看到的。 因为成绩垫底,人又呆傻,她下意识的判断唐闲不可能喜这样的人。 可事情却完全出乎黎小虞的意料,一个最聪明的人,身边总是带着一个最愚笨的人。 “发生了什么……她又是为何转校?” “她没有转校,她只是走了。” 唐闲的语气平淡,整个故事他也始终保持在这种平淡的情绪里。 黎小虞却并没有听明白。 “她去了哪儿?” “颜小铃很笨的。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不曾变过。 她想要变得聪明些,因为只有更聪明些,才能留在我身边。 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有人告诉颜小铃,在湖泊的中心有一条鱼,只要找到这条鱼,就能变得更聪明。 这明显是欺骗她,可她并不具备分辨能力。尤其是一群人拿着我不要她这件事吓她。 于是颜小铃游向了湖泊的中央。 她游在湖中心后,看着远方那群人叫喊着: ‘鱼呢?鱼在哪里?我找不到啊……’ 哄笑声越来越大,岸上的人已经等不及要看到颜小铃狈的爬上岸。 但没多久,他们笑不出来了。 因为颜小铃始终没有游回湖岸的意思。 她就不停的找,远方的人能够依稀看到她的体力一点一点失。 人工湖泊里,金字塔里,怎么可能会有鱼? 只是颜小铃哪里会知道? 她开始撑不住了,开始溺水,直到溺水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也不是求救。 而是彷徨的大喊着: ‘鱼呢?鱼呢?’ 她便这么不停的叫着,声音越来越凄厉,也越来越愤怒。 可她就是没有想要游回来。 那群欺负她的人吓坏了,在颜小铃呛水了好几次后,他们才开始大喊着求救。 我赶到的时候,只能依稀看到奄奄一息在水里挣扎的颜小铃。 我发狂一样的冲进湖泊里,大喊着她的名字。 颜小铃听到了我的声音后,竭力的想要多浮出水面一会儿。 她的声音已经很虚弱很虚弱了。隔着很远的距离,已经没有人可以听到了。 但我就是听得到。 她在对我说,唐闲,我找不到那条鱼。 她的双手渐渐没有了力气。 我最后见到她,她在害怕的哭泣着,那是颜小铃第二次哭。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没办法游回去。便想着一定要找到那条鱼。 但大概是看着我很慌张,便又想要笑出来安我。 不单单是笑,还有很多很多复杂的情绪。就像是她不甘心找不到那条不存在的鱼一样。 那张从来只有一种情绪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那么多情绪。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真的很奇怪,我们明明每天都藏着那么多情绪在自己的皮囊里,我该是早就见过了,可我就是觉到,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的一张脸。 从来没有过……” 黎小虞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颜小铃去了何处。 她看着唐闲,唐闲的语气始终平淡,只是怔怔的望着湖泊远处。 在黎小虞看来,自己与唐闲这样的人,是早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的。 可是看着唐闲的侧脸,她第一次觉到这个男人,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没有问结局,因为如果颜小铃还活着,现在他的身旁,大概便会有这么一个跟班。 也没有问那些欺骗颜小铃的人,是否得到了惩罚,因为一切都没有意义。 但故事并没有到这里讲完。 唐闲无声的笑了笑,说道: “但我不颜小铃。” 黎小虞怔住。 “我后来病了很久,这个过程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颜小铃还活着,我会像对待亲人一样对待她。但我不她。” “后来大家也渐渐遗忘了她。因为这件事我之后的反应也很淡,谈及颜小铃,大多数人也只是觉得,她从一个讨厌的跟虫,熬成了我的朋友。” “她只是来自于三十九堡垒底层的一个卑的家庭,这件事也很快平息,那几个孩子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我一如既往的过着我自己的生活。我没有表现的特别悲伤难过,毕竟那没有什么意义。” “只是在后来,在与小柯,商路,于小,还有在底层认识的,如柳浪,罗六眼,或者一些老矿工相处的时候,我才明白了颜小铃到底是谁。” 黎小虞不懂。 唐闲仰着头,说道: “颜小铃到底是谁呢?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记得她,她总是自顾自的对我笑,跟在我身后,就像我的影子。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在想,她大概就是我的影子吧,毕竟也只有我记得她。” 唐闲又摇了摇头说道: “后来我才发现,她不是我的影子。原来这个世界,是有圣诞老人的。他把我残缺的情绪,通过另一个情绪残缺的女孩,带给了我。”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黎小虞口忽然堵得慌。 唐闲的目光又落到了黎小虞身上: “因为颜小铃的存在,我才能够变得不那么恶劣,再后来才有了许许多多愿意帮我的朋友。” 唐闲笑道: “也因为有她这样的人喜过我,我才敢坦然的相信,即便我这样的人,也会有人去喜的。” 黎小虞望着唐闲,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如此澄澈。 她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与唐闲对视。 那抹蚊子血,终究成了唐闲心里一颗的朱砂痣。可黎小虞却一点也酸不起来。 她在这个故事里,听到的是两个情绪残缺的人,如何慢慢的改变了对方。 如果没有那个可怜的女孩,也许现在的唐闲,完全会是另一个格吧? “故事已经讲完,也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我再坐会儿……”黎小虞并不想走。 唐闲没有勉强,点点头,说道: “对了,这个故事,我没有对别人讲过。” “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山水相隔的距离,阶层的距离都是可以到达的。唯有生死的隔断,难以相通。所以,最好活得久一点吧。”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