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在医院待了十几天,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饭也没吃几口,身形迅速消瘦下去,小腿还没有成年男的手臂,衬得可怜极了。 有天早上他做噩梦了,做了自己最害怕梦见的东西。 梦里他的丈夫站在他面前,丈夫的脸上没有一丝留恋,甚至极为厌恶地朝他脸上扔了一张离婚协议书,协议书落了地,他狈地跪在地上把纸张捡起来,他丈夫已经在上边签了字,他呆呆地看着离婚协议书上丈夫的名字,盛焚周,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在梦里,他竟然恍恍惚惚,将盛焚周三个字,看成了盛焚意…… 下一瞬,他的丈夫朝地上丢了一支钢笔,他这才回过神来,他拿起钢笔,麻木拿起那张纸,盯着看了很久,眼前的所有黑的字眼开始扩大、扩大、再扩大,盘旋在他眼球上化身成尖锐的刺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视网膜,他的眼好疼,他捂住那只眼,顺着蓝瞳孔直直往下滑落如指的是大颗大颗的泪珠。 这份离婚协议书上,他丈夫,把两年前,替观家还清的十几亿的债务,又强加到了他的身上,他要还债……还给丈夫,十几亿…… 他没有钱。 他抬起头,正说什么,可丈夫冰冷道:“我当然知道……你一分钱都没有,你还不起钱,所以——” 丈夫蹲在他面前,手指捏着他的下巴,端详他的脸,“要对我卖身么?” “不……”观泠瓣颤抖,艰难地说:“不……卖,我要……清清白白,还你钱。” “很好,那我拭目以待。”丈夫哑声笑了笑,有些嘲讽,“签字吧,观泠,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子,而我,会成为你一辈子无法逃的,债主。” 观泠噎出声,他牙关紧闭,不示弱,在一片死寂里,指尖控住笔尖,手腕发抖地在子那一行,签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他抬眼,呆呆看着天花板的监控器,歪了歪头。 那个监控器的镜面忽然破碎开来,从里向外出来猩红的血,无数颗蓝的眼珠争先恐后往外掉,淹没了整个病房,丈夫的身形被血噬后消失不见,观泠往前抓了一把,抓住的是那张自己刚刚签完字的离婚协议书。 协议书忽然一寸一寸地破碎开,最后竟然成了一颗悬浮在空中的红苹果,这颗苹果的表皮开始动起来,动成为一颗颗红的竖状眼珠,慢慢地,爬了观泠全身,观泠挣不开,密密麻麻的,身上如染了病毒般长无数颗惊声尖笑的眼珠,那些眼珠在骂他,出轨!出轨!不要脸! 到了最后,那些眼珠越来越大,像是承受不住了,于是同一时间如吹爆了的气球一起炸开了,炸开后,眼珠里黑的血全都落在观泠身上,沿着细瘦的胳膊往下滴到他的五指,血慢慢变成一条一条毒蛇游走在他面前,其中一条绿的蟒蛇在他身上绕起来,蛇头正对他苍白的脸,出了殷红的蛇形子,它弓起身子,蛇形子伴随獠牙张开时的尖锐一起朝观泠的左眼刺去! 观泠惨叫出声,一颗蓝的眼珠咕噜噜滚在地上,他捂住自己那只已经空的黑眼眶,他崩溃大哭着,耳畔却是那条蟒蛇在食他眼珠的又可怕的声音。 不、不要! 不要吃掉我的眼珠! 不要—— “不要!”观泠从噩梦中醒来,头冷汗地坐起来,双瞳骤然缩小。 病房里那几个小护士站在窗边,拉开窗帘后,清晨光刚进来就落观泠的身上,观泠刚睡醒,脸苍白,双眼绯红,美得让几个小护士愣了愣,可她们余光瞥到角落的监控器,不敢多言,就离开了。 她们离开后,观泠颤颤巍巍地起身,又把窗帘关上了,窗帘一丝隙都没了,室内彻底黑暗了,他才心跳缓和,爬回了,蜷曲着坐起来,抱住头,整个躯体都被痛苦侵蚀,他迫切地需要黑暗,仿佛只有在黑暗里,他的罪恶,他的愧疚,才无所遁形。 他现在脑子都是,他出轨了,他丈夫要和他离婚……已经昏十几天了,他的丈夫还没有来见他……是不是、不离婚……还是……原谅他了……他不是故意的…… 过了一会儿,病房外传来敲门声。 他双眼晦暗地抬起,以为是丈夫。 可一位英扮相的律师推门而入,躬了躬身,手提公文包坐在观泠的病前,恭敬地对他取出一张拟定的离婚协议书,观泠双眼骤然睁大,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双手撑着面,要往后跑。 他想起梦里他丈夫给他的十几个亿的债务…… 现实里,会不会,更多……他还不起……还不起的…… “您不用害怕,这只是拟定文件,不具备法律效益,您和盛先生如今处于离婚冷静期,一个月后,盛先生才会和您正式离婚。”律师说完后,他见观泠不回答,心知观泠的抗拒,可他没法心软,这是他的工作。 于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这份盛焚周拟定的离婚协议书,给观泠读了一遍。 观泠听完后,竟然瓣一扯,像是自嘲,又像是迟疑似的说:“他没有……给我债务……是吗?” 观泠不可置信地回忆起自己方才在协议书的财产处理和债权债务处理那两栏所听到的字。 财产处理,盛焚周,他的前夫,没有分给他一分钱。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