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道了谢,靠在软榻上着额角:“我有件紧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姑姑尽管吩咐。” 谢蕴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太后身边有个女叫姚黄,你去见她,告诉她……” 玉起初还算冷静,可越听眼睛就睁得越大,最后惊惧毫不遮掩地写在了脸上。 “奴才一定尽力。” 他没有推,可联想到这么做的后果,他却止不住的颤抖,谢蕴这一招太狠了,若是计谋成了,别说荀家再没有心思掺和萧窦两家的事,就连太后恐怕都得去了半条命。 “放心,”谢蕴似是知道他恐惧的厉害,安抚地朝他点了点头,“这是长信里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牵扯到乾元身上。” 玉狠狠了下口水,他仍旧恐惧得厉害,可也清楚,从被蔡喜挑中成为徒弟的那一刻,他和皇帝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即便他什么都不做,若是萧窦两家功成,他也难逃一死。 而此番他若是办好了差事,那就是立下了大功,他一个断了的人不求后飞黄腾达,只要皇上能多惦念他几分,让他安稳地过完这辈子,就是恩典了。 “姑姑放心,奴才一定办得好。” 他匆匆出了乾元,按照谢蕴说的法子,借皇帝之名让人往长信送了一盒三年的大红袍。 殷稷并不知道太后的喜好,他对旁人懒得用太多心思,这茶叶还是前些年谢蕴命人搜罗的,一直收在殷稷的私库里。 她掌的那几年,是一都不曾闲着,上至太后,下至人,连带朝臣命妇的喜好,她都一一掌握得清楚,年节赏赐,更是从未出过纰漏。 玉起初也没察觉到这位姑姑如何能干,直到后妃入,这掌权换了人,内诸多事情成一团,他才有了对比。 茶叶送出去后,他怀忐忑地去了御茶坊,他不敢让人看出来自己在等人,可心里着实没底,唯恐该来的人不来。 然而一刻钟后,一道清脆的女声就响了起来:“玉公公也在啊?太后新得了皇上送的大红袍,说这顶好的茶叶需得顶好的水来配,公公说什么水好?” 御茶坊里的情形谢蕴虽不清楚,可却能猜到个大概,关于姚黄此人,起初她在长信筹办年节的时候便与她有过集,当时只觉这丫头有自己的盘算和想法,是个能干的。 后来才知晓她曾受秦嬷嬷欺,连母亲的遗物都被搜刮了去,她便在收拾秦嬷嬷的时候卖了个人情给她,那丫头倒是很懂投桃报李,先前青鸟去幽微殿找她寻仇的时候,便狠狠帮了她一把。 这样有心思有胆量的丫头,若能扶持起来,必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谢蕴现在就想给她这么一个机会。 只是事情毕竟有风险,姚黄大约要好生思量一番才能给玉回复,她不着急,知道天还早,便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虽然一宿没睡,可这一觉她却睡得并不安稳,忽而是内侍手持圣旨疾言厉的叱骂;忽而又是森牢房里那穿梭而过的鼠虫;忽而又是刑具落下时兄长护在她身前的高大影子。 她不安的皱紧眉头,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温热的膛忽然贴上来,不同于睡梦中兄长给她的觉,可仍旧是心安却悉的气息,梦中的霾逐渐被驱散,她在层层白雾里看见了一扇屏风,那屏风十分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轰的一声巨响,屏风倒地,周遭也跟着嘈杂起来。 她微微一愣,这是……谢家的摘星宴? 她骤然回头,本该被屏风阻隔在另一侧的众学子们豁然出现在眼前,挤挤挨挨的那么多人,可她眼里却只进去了一个。 “谢蕴,醒醒。” 殷稷的声音透过重重梦境,将谢蕴的思绪拽了出来,她有些贪恋那梦境,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然而梦里还能看见人,此时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她有些失望,在殷稷心口蹭了蹭试图再回梦里去,殷稷有所察觉,抬手了她的发髻:“是我不好,扰了你的清梦,梦见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你啊。 第439章 他知道的很多 谢蕴戳了戳他心口,算作回答,殷稷也没追问,将她半托起来:“该用午膳了,今又有一批大夫被送进了,等用完饭就让他们来看看吧。” 谢蕴应了声好,哪怕他们知道希望渺茫,却仍旧对这些人抱有极大的期望,盼着能有一个华佗再世,妙手回。 “今有什么?我想喝些汤水。” “说是有黄芪炖鸽子,若是不喜我让他们再做旁的来。” 谢蕴摇了摇头,殷稷一向节俭,先前因为救济城外难民,将自己的用度又缩减了些,她回后,殷稷的开支才逐渐大起来。 她不想给他再负担,反正也尝不出多少味道,只是有汤水送着,有些饭菜她才好下咽。 “今这面纱挑得好,极衬你的脸。” 殷稷给她挑好了饭菜,递到她跟前的时候才瞧见她换了面纱,随口称赞了一句。 谢蕴笑了一声:“皇上话说得再好听,也得转过身去,莫要看我用饭。” 殷稷眼神暗了一些,很想告诉谢蕴他其实早就看见了,不必这般避讳他,他们本就该是最亲近的人。 可他思虑许久,还是没能开口,只好顺从的转过身去,却不受控制的叹了口气。 谢蕴只当他是累了:“皇上若是忙碌,不必回来陪我用饭,左右我也不会饿着自己。” 殷稷背着身勾了下她的手指,他也知道人既然住进了主殿,那乾元的人就绝对不敢怠慢她,再说还有玉贴身照料。 更何况事有轻重缓急,当下最紧要的还是解决萧窦两家的麻烦,可他就是放心不下,不看着她,他连午饭都吃不下。 谢蕴本不知道他要多么努力才能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政务上去,才能维持住这副冷静的模样和她谈笑风生。 刚才看见她在榻上睡着的时候,明知道她一宿没睡现在休息了很正常,可心跳还是在一瞬间凝滞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将她喊醒,他看不得她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样子。 他简直疯魔了。 “谢蕴……”他勾着谢蕴的手指轻轻一扯,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了下去,只紧紧抓住了那只手,“再急也不差这点时间,其实早在难民出现的时候,我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安排得差不多了,不必担心。” 谢蕴应了一声,她总觉得殷稷还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却不知为何没有开口,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可就是这短短的思虑神便疲惫起来,她放下碗筷,强撑着陪了殷稷一会儿,直到身体实在撑不住才开口:“你慢慢用,我想去歇一歇……” 殷稷随手丢下筷子:“吃了……我扶你过去,很累吗?先让大夫来看看好不好?” 谢蕴应了一声,怕自己一旦拒绝,殷稷会因为惦记这件事连午觉都睡不好。 她由着殷稷将她送回了龙上,半扇帐子落了下来,她起袖子,摸索着用丝帕遮住手腕,却在帕子落下的瞬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上次她昏睡中那么多大夫给她诊过脉,是谁给她遮得手腕?是大夫还是……殷稷?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问出来,因为答案她其实是知道的。 怪不得殷稷看她睡着了会那么紧张,原来这身丑陋的伤,他早就看见了,他知道的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一些。 “谢蕴……” 殷稷声音里透着几分紧张,大约也是猜到谢蕴知道了什么。 谢蕴听出了他的紧张,有些无可奈何,这种时候畏惧紧张的不该是她吗? 她苦笑一声,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必再计较了,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多,只要不让殷稷知道的更多就好。 “是大夫来了吗?” 她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平平静静地揭过了这茬。 殷稷却是好一会儿才答应了一声,手掌自帐子外头钻进来,用力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没关系的谢蕴,总会有大夫懂这些,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蕴反手握了握他的手腕,算是回答,她实在是疲惫,只好靠在头闭上了眼睛,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她也想听听别的大夫怎么说。 大夫鱼贯而入,看见皇帝如同上一批大夫一样,个个跪的哆哆嗦嗦,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殷稷见为首那人须发皆白,垂垂老矣,也不好再说什么话,只得示意他们起身:“好生看诊,但凡能看出一丝不对来,朕都重重有赏。” 大夫们参差不齐的谢恩,互相搀扶着起身上前诊脉,殷稷见他们不停地瞥自己,总觉得这样他们不能安心诊脉,索走远一些,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他一走远,大夫们顿时放松了许多,轮番上前诊脉,诊完脉也不说话,只聚在一起商量。 殷稷等的心急如焚,正要上前询问,目光一扫却瞧见枕边有一点黑红的痕迹,他微微一愣。 这是……血吗? 不,这种颜,不可能是血。 他怀着莫名的抗拒起身走远了一些,可片刻后却再次折返,微微颤着手捻了捻那痕迹,等指腹收回去的时候,一丝极淡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他不自觉僵住了。 “回皇上,大夫们似是看出了什么,各执一词,正争执呢。” 内侍上前一步禀报,殷稷被惊动,思绪逐渐回笼,目光却仍旧落在那点血迹上,早上他抱着谢蕴躺在这里的时候,还没有的。 除了他和谢蕴,谁还在这里躺过? 他心跳不自觉加快,呼逐渐混,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谢蕴那换了的面纱。 明明从再见时起就一直戴着,怎么今天忽然就换了? 是因为…… 他猛地摇了下头,不愿意再想:“你去查查,上午都有谁进出过乾元。” 内侍连忙答应一声退了下去,殷稷又看了一眼那痕迹,抬脚朝龙走过去,隔着帐子,紧紧抓住了谢蕴的手。 第440章 奴才的本分 “你们商议得如何?” 眼见大夫们迟迟没有结果,殷稷忍不住开口催促。 大夫们面面相觑,有人上前说话,却不过几句就被人反驳了下去,一群人很快吵成了一团。 有说是消渴症的,有说是疠风的,最后连痨病都出来了。 殷稷越听脸越黑,他说有重赏是怕这些人诊出了什么却不敢说,没想到却起了他们的贪婪,让他们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都给朕闭嘴!” 他怒吼一声,大夫们齐齐一哆嗦,腿软的跪了下去,他目光一寸寸扫过在场众人,眼神逐渐鸷,这些人在胡说八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上躺着的这个人,不止是个病人,还是旁人的心头血,是旁人的命子。 这般无中生有,和诅咒何异?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澎湃出了汹涌的杀意,可指尖却被人轻轻勾住。 “莫恼,他们不行还有旁人,天下之大,总不会找不到一个能人异士。” 谢蕴的声音透过帐子传过来,虽然也透着淡淡的失望,可兴许是早有所料,故而仍旧算是平静。 殷稷抓住了那伸过来的手指,用力摩挲了两下,才将心口的戾气了下去。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