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赏汝嫣神迟疑。 徐长知她忌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无碍的,无碍的。你是生辰是?” “妾身是至正二十二年正月十九生。” “啊,那你比我年长数月。”徐长笑语,陡然她眉头一皱,“正月十九?”这子似乎是…… 赏汝嫣婉婉颔首,“是,正是王爷与娘娘大婚那。” 徐长的笑微微一滞,心头涌过一丝异样的滋味。旋即,她转开了话头:“往后我便叫你汝嫣,你叫我长即可。” 早的光虽仍有冷意,却也聊甚于无,而忙碌了一个时辰的徐长更是热汗淋漓。 赏汝嫣回了西园,徐长则带着浑身是泥的娉望等人回了东园。 东园正园中若无朱棣允肯,仆婢们是不得入园的,故而也未有多少人见着燕王妃娘娘一身泥泞的模样。不过,有幸见着的那几个下人无不脸错愕,不知这位王妃娘娘是否是才从泥地里打了滚回来。 徐长一路调侃着明福与明禄,只因这二人先前笨手笨脚,连赏汝嫣也学会了,他们却总是学不会。娉望自是与站在她一边的,笑个不停的帮腔,连罗拂也在旁配合,三人直把明福明禄二人窘得连连发誓,定要学会了给她们瞧。气氛和乐融融之中,虽少了主仆间的尊卑分明,处来却也更为舒适。 徐长不停叮嘱:“晚些时候还需去照料一二,你们需记……” 话音未完,陡见娉望等人面一紧,齐齐拜下,口中呼道:“参见王爷!” 徐长一愣,转过首,一眼便见着朱棣正自坐在不远处的六角亭中怡然地喝着酒。她双靥微,脑海中蓦地又浮出那被他“轻薄”的一幕。尽管过了好几,但一见着他,她便情不自的又会脸红心跳一番。 朱棣放下玉盏,斜目望向她。衣衫算得干净齐整,绣履却沾了泥,额际淌着香汗,双颊更是嫣红如苹,一双清眸熠熠生辉,边的笑蔓延到了眼底,那么的灵动且富有生气,与平素所见的她又有所不同。朱棣心间微动,须臾方挪开视线。他倒也未见不悦,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娉望等人退下。 徐长本也想离开,但见朱棣的目光又望了过来,只得走入亭中。她避开他深锐的目光,垂眸一扫,玉几上有两只酒杯。他是在等人?而且青天白的喝什么酒? “何时能有收成?”朱棣提壶替她斟了一杯酒。 对于他的心知肚明,徐长也不觉奇怪。她转着眼珠儿,回话道:“那地儿土壤肥沃,只要仔细照料,夏秋季定会有好收成。” “种了些什么?”朱棣似对此甚是有兴趣,目光紧紧盯着她。这些子来,她对他不是有意避开,就是对面不相视。 徐长端起酒杯,酒杯中映出她微见酡红的脸容。她在害羞甚么?她倏地抬首直视他,扯出一丝笑:“不多,五分竹叶菜,三分薇菜,二分荆芥。” “王妃如斯勤俭持家,善体百姓疾苦辛劳,当要禀承父皇母后,为各府效仿。”朱棣不紧不慢的说着。 徐长笑容微僵,只道他是在反讽自己:“我说过,不会有损王府颜面。” 朱棣微哂:“非也,王妃如斯贤惠,又岂来得有损王府脸面之说?”以皇上皇后的亲民亲农,岂会不对他这位“醉心田锄”的王妃刮目相看? 徐长这才听出他的话意,略有怔忡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难道您是打算着藉我之事,让京中各府都来耕地?” 朱棣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隐下边的笑:“有何不可?” 此时,四名公公捧着膳盘鱼贯入内,布好膳食。 徐长原先还道他朱棣是“借酒浇愁”,原来是打算在此处用膳。思至此,她忽地问道:“今汝嫣也一同去了北园。” 朱棣略是一怔,“你也让她下了地?” 徐长提箸,“她身子弱,多些锻炼自是好。况且,这地儿不大,也不会太累着。” 朱棣不再多言,只说了句:“她是好静的情,你得闲时与她多走动。待从中都回来后,府里的事,由你掌理!” 徐长不置可否,“再有十余,便要去中都了。皇上前颁旨,此次中都之行需得隐于民间,不得宣诸身份。这事儿是我提起的,秦王与晋王可有恼我?” 朱棣看她一眼,“二哥与三哥并非愚钝之人,自知其中利弊。” 所以,这三兄弟皆会藉由此机来好生表现?徐长揣摩着他的话。 太子灯火通明,人往来穿梭,份外热闹,又频闻丝竹琴乐,不绝于耳。 朱标与朱棣等兄弟在园中品酒论策鸿谈,却将年岁较小的朱梓听得呵欠连连。 朱橚瞧见朱梓一脸困顿,嘿嘿一笑,捏住他圆嘟嘟的小脸:“让你不必来,你非要来,觉着无趣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朱梓身上,无不哂笑。 朱梓被捏得痛了,气鼓鼓的嚷道:“才不无趣!”说着,他眼巴巴的望向朱棣,“四皇兄,中都有什么好玩的?父皇何时才会让我跟你们一起去?” 朱棣淡淡一笑,“待你大一些,父皇自会让你去。” 朱樉这会儿早已喝得脸通红,他打着酒嗝,直拍脯的道:“八、八弟,你真想、想去,二皇兄替你向父皇说去。” 朱棡在旁哼了声,凉凉说道:“二哥,你倒是去,你这模样去,只怕还未替八弟说上情,就已被父皇赶……” “三弟!”朱标出声阻住了他余下的话,转头对面有期待的朱梓笑道,“八弟,父皇自有安排,你无需之过急。” 朱梓又看了看朱棣,扁着小嘴道:“那四皇兄回京后,可要告诉我中都有什么有趣的。” 朱棣微微笑了笑,算是允下。 “能有甚么有趣的,这回可是受苦受难去了!”朱棡说着朝朱棣睇了眼。 朱标打着圆场,朗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大哥可是十分羡慕你们呀!” 朱棡从鼻子里哼笑一声,喝酒不再说话。 倏地,偏园传来一阵娇笑声,端是燕语莺声,引人侧目。 朱橚朝倩影幢幢的侧园望去,啧啧而道:“也不知诸位嫂嫂在聊些什么?” 侧园里,太子妃常氏坐于首处,左侧坐着秦王妃王氏,右侧坐着晋王妃谢氏,徐长坐在秦王妃身旁,右侧则是秦王侧妃邓氏。另有太子的三位妃子陪侍在一旁。 徐长曾见过秦王妃王氏数次,是位情柔弱善良的女子,也瞧得出那侧妃邓氏十分受宠,否则朱樉也不会带其来赴此宴了。晋王妃谢氏容姿端丽,却也少言寡语。 邓氏身段丰腴,容貌丽,且子剌,讲话也不拐弯抹角,端着酒杯向太子妃敬去,娇声而道:“太子妃娘娘,臣妾此番随王爷前去中都,数月不能来向娘娘请安,今便一并请了。” 太子妃笑了笑,端杯受下她的礼。邓氏又朝谢氏望去,眼波却睨着徐长,掩娇笑:“这中都虽离京城不远,却也无甚有趣的。不过,这回蒙燕王妃的提议,倒是能有些趣味了。” 邓氏话中带笑,却也带着一丝讥讽。徐长不动声,看来她那提议,除却顺了皇上、顺了朱棣的意,旁的人算是得罪了。 一时间,席间氛围有些尴尬起来,常氏赶紧转了话题,温和的问向徐长:“听四皇弟说,你近来在燕王府中也勤励于田耕,当真是难得。” 徐长干干一笑,朱棣这嘴倒真是快:“不过闲暇时以锄田为乐而已,并无什么难得不难得的。” “燕王妃着实是有闲情逸致。然依臣妾之见,那等下作之事只会辱没了身份,若是被下人们瞧见,不定在背后如何笑话。”邓氏媚眼如丝的上下打量眼徐长,隐含嘲意。 太子妃眉头浅蹙,“此言差矣。父皇与母后素来教导咱们勤勉励行,且农为国之本,何来下作之说?母后亦是接连赞许燕王妃此行,要我等多行向学。” 晋王妃突地开了口,道:“此行前去,我可得向燕王妃多相请教。” 那秦王妃嗓音柔弱地道:“待燕王妃回了京,也请教一教我吧!” 太子妃在旁笑语附合:“长,看来,你这女教习的身份是跑不了了!” 徐长愣了愣,即觉无奈又觉好笑,这八成就是朱棣要的结果吧! 戌时三刻,散了宴,朱棣与徐长乘上车舆,出了皇城。 月净晚凉,有丝冷意。 马车缓缓行将,未几停在了燕王府邸前。 朱棣握住徐长的手,扶她下了车舆,始发觉她的手有些冰凉。他眉头一拢,徐长习惯地准备松手,他却略紧手掌,未再松开。因着有仆婢在旁,徐长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狐疑的瞅他一眼,却也未再挣。 仆婢挑灯在侧,护送二人往东园而去。在路过通往西园的长廊之际,徐长另一手轻轻扯了扯朱棣的衣袖,朱棣侧首,她语气低微而道:“今晚王爷不如在西园歇下。” 朱棣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夜深,她已睡下。” 徐长抿了抿,未再多言。明就将起程,赏汝嫣心中必是不舍的。 朱棣不说话,直往东园走去。 东园燃着烛火,甚是明亮。方到园外,已见娉望与罗拂来,向二人行了礼,旋即又道:“王爷、王妃娘娘,嫣夫人已等候多时。” 徐长睇向朱棣,眼神戏谑。朱棣对她的谑笑视若无睹,松开她的手,径直往前走去。 徐长手心一凉,看着他的背影没入堂中。 明亮的正堂里,赏汝嫣已听见声响,玉立起身,款款上二人,福身一礼:“妾身见过王爷、王妃娘娘。” 朱棣扶起她,低语:“夜已深,你身子尚未康愈,有事着人来禀即可。” 徐长在旁微笑着道:“王爷,臣妾先行回房了。” 赏汝嫣连忙道:“妾身只是来送件东西,这便要回去的。”说着,她转身走到梅花几旁,徐长这才瞧见其上搁着一件覆着布巾的物事。 赏汝嫣掀开布巾,徐长定睛一瞧,顿时一愣,原是两件极是致的长袍。但听她说道:“王爷与王妃娘娘此去经久,妾身不能在身边伺候,故而连夜制了这件衣衫。” 徐长讶然接过衣裳,笑道:“这衣裳制得真好,汝嫣,你的手可真巧。” 赏汝嫣嫣然一笑,“王妃娘娘谬赞了。”说话间,她秋眸顾盼向朱棣,在烛下溢着绵绵情意,任是何人也会心酥难挡。 朱棣眸光一软,淡淡一笑,接过了衣衫。徐长瞧得分明,他的眼里此刻也溢了温柔。她眼眸倏地一阵刺痛,口也泛出一股酸涩,默然地走入了内堂。 回了寝卧,待她沐浴罢了,披衣而出,朱棣仍未回房。她抿了抿,坐到妆镜前,罗拂上前替她梳着青丝,低语:“娘娘,王爷送嫣夫人回了西园,晚些回房。” 徐长容无表的点了点头,又听娉望一边燃着熏香一边咕哝:“西园离东园又不远,还需得王爷去送么?嫣夫人早不送晚不送,偏在今夜送来,且还是当着您的面,可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徐长捋了捋颊畔发丝,微侧首睇她一眼,“嫣夫人对王爷体贴入微,且还与我制了衣裳,这份心意已是十分难得了。” 娉望走到她身边,从妆匣里挑出一缎青绳,噘着小嘴道:“您是正,她是妾,当着您的面献殷勤,不是争宠是什么?” 徐长蹙眉,不悦的道:“汝嫣平待你也不薄,今怎地如此多口舌?” 娉望呶了呶嘴,“奴婢也不是针对嫣夫人,只是觉着王爷待嫣夫人总是有些特别,替您不平而已。” 徐长敲她一记栗子,嗤笑:“嫣夫人人美心善,换做我,也会待她好。”这些子来,朱棣鲜去西园,然每里嘘寒问暖不曾缺少。里送来的东西,她有,赏汝嫣必然也会有。她不去在意,一则是汝嫣确然是好女子,二则以朱棣和汝嫣的情份,她又有何立场去置喙?(未完待续)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