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有些沮丧的回到飞华阁,立时就有下人来请她到书房去。她心知所为何事,虽是无奈,仍只能往书房而去。 方踏入书房,便见霍琳烟与徐允恭皆在其间。徐达坐在案后,目光锐利的盯着二人。 “女儿拜见爹!”她向徐长福身行礼。 徐达看了她片刻,突道:“三天前出了何事?” 徐长一动不动的垂着眼帘,双手执握于前,嗓音柔细:“女儿那带着恭儿随表姐们前往天阙山游玩,因小路颠簸,恭儿不大舒适,便骑马慢行,而后便遇着了王爷。王爷似是因颠下马受了伤,又昏了过去,最后女儿便将王爷带至半郊林疗伤。”隐瞒了开始,也只能隐瞒到底了。 徐达威目微眯,扫过她低垂的脸蛋,“你怎知是颠下马的?”燕王素来不与朝臣过多亲近,今以鉴赏宝驹为名而来,随后又得知燕王受伤一事,且还与长她们有关,岂能不让他觉得奇怪? “王爷的坐骑前蹄也有受伤,女儿瞧过,是扭伤的。”她从容自若地对答,倒是愈说愈顺口。 “邱几婴亲自前去接还王爷?” “是,那人自称为几婴先生。” 徐达看向霍琳烟与徐允恭:“果真如此?” 霍琳烟所知的只有徐长带回了受伤的燕王,随后所言徐长所说也非虚,自是承认。她嘟着嘴不乐意的道:“姨父,燕王受伤与我们又没有关系,做甚么要怀疑咱们?” 徐允恭偷偷瞧了眼徐长,稚声稚气的问道:“爹,咱们不该救燕王么?” 徐达一愣,叹了口气:“自然不是,你们做的很对。”不论是不是救的燕王,他这一双儿女未袖手旁观已让他欣。只是燕王刻意瞒下受伤之伤,让他心生疑窦。他又问向徐长,“那王爷与你们说过什么没有?” 徐长佯作回忆模样,脑海里浮现那被朱棣拿剑指住的一幕,颈边不觉有些刺痛之,她依然柔声应道:“那女儿遇见王爷时,王爷已晕厥过去,并未有何许谈。” 徐允恭对自家大姐的信口雌黄直想笑,徐长赶紧捏住他的小手。 徐达未注意他们的小动作,若有所思的负手踱了几步,隔了良久,他方慎重的道:“此事你们不要对外宣扬,自当作没有发生。”燕王今前来,大抵是想探探口风。既然不想宣之于众,他又何需多言? 如此正合徐长之意,“女儿遵命!” 徐允恭亦使劲点脑袋,霍琳烟噘了噘嘴,“知道了,姨父!” “都下去吧!”徐达挥了挥手,忽又对徐长吩咐道,“长,你留下。” 徐长继续垂首默立,徐允恭与霍琳烟则退了出去。 “你娘可对你提过湖广戚伯伯?”徐达看着她道。 徐长眼波微动,柔声道:“娘略有提及。” 徐达点了点头,“你戚伯伯有一子,名叫平,比你年长一岁,你幼时也曾与平相处过一段子,大抵也算得青梅竹马。你戚伯伯前修来书信,想替平提亲,你可愿意?”这个女儿总是温温淡淡的个,虽说诗书腹,却没甚么主见,相较霍家姐妹的率真有主见,更得他的心。 徐长瓣微翕,“女儿但凭爹娘做主。”纵是她说不愿,爹娘也不会理会多少,还不若让她自行解决。戚平那小霸王,她断是不想嫁的。况且,湖广离京师太远,一旦远去,母亲的陵墓又会有何人顾理? 徐达表情微现失望,似乎倒希望她能抗拒一回:“为父后天将启程去中都,待平来京之后,你们可互相了解一段子。” “是!”徐长垂敛的清眸中黠光点点,“女儿有一事相求!” “何事?”徐达走回案后。 “清明将至,女儿想请爹准许女儿去母亲陵前守孝。” 徐达微怔,锐目锁住她温秀的容颜,良久低叹一声:“也难为你有这等孝心,我会你娘说一声,自行准备吧!” 徐长眉眼微扬,恭谨如初地福下身,“女儿谢过爹!” 云散长空,月中天。 蓦闻得燕王府内琴韵悠悠,委婉连绵。缭绕的琴音有如泉石径,潺潺动,使人晃若置身于青山隐隐、绿水粼粼的桃源里,不愿归返。 寻着袅远的琴音而去,始知那不绝如缕的妙音是从园中的古墨兰亭内传出。月光明净,亭下一汪清池随着轻淌的琴音漾出层层涟漪,水雾朦朦,氤氲几度曼妙。 亭壁上雅的纱灯映照出帘后轻裹素纤的倩影,是位女子。纱幔遮目,瞧不清纤影主人的模样。依稀间只能觑得她线条柔美至极的侧颜,觑得她的如葱玉手正轻抚于丝弦上,而缕缕清香则伴着琴音逸将而出,不使得人心神驰。 骤然,一道朗地笑声从游廊间传了过来:“泠泠斯夜,能赏此清涧之曲,四哥可真是好福气!” 顺声望去,那悠闲行来的不是朱橚是谁?他左手端着一只玉碗,右手提着一只酒壶,身后两名下人一人捧棋盘,一人棋盒。 随着他的话音,亭内女子轻抬玉手,盈白的指尖划过琴弦,玉石清音尔渐止息,遂徐徐听及一记让人心弦一的燕语莺声婉转逸出:“王爷,妾身先行告退。” 卷帘轻启,就见得朱棣正于几案前提笔书就。他也未抬首,只淡声说道:“嫣儿,不必见外。” 顺着朱棣眼角余光,能觑得一把面桐底梓、全身皆漆的古琴之上搁着一双雪白的玉手,灯火之下,只觉那一双柔荑几近透明,溢着如玉的光泽。再往上瞧,眼中便映入一张肤白如瓷的容颜,绿鬓淳浓,斜绾如云,胭脂不染的面庞上含着笑意,眼波转间与之相触,便若浸入了一汪温暖沁人地秋水里,说不出的舒服。 赏汝嫣柔婉的眼波从渐行过来的朱橚脸上掠过,盈盈而起,一袭澹澹烟罗绮云裙曳曳于后,勾勒得如约素,晚风吹过,更觉衣袂飘然,逸韵生风,月夜之下,当真便如广寒仙子之下凡兮,别有一番折煞人心的典雅高华。 朱橚渐已步至亭外,带着一股清雅的酒香,他朗目一扫亭中醮墨就笔的朱棣,一脸难以苟同的摇了摇头:“四哥,明月当空,美人在侧,琴音在耳,你实在是不解风情啊!”若是常人,此刻莫不是对酒当月逍遥惬意,只他这四哥,此情此境竟也能置美人美景于一旁。 赏汝嫣望向陡然顿笔的朱棣,掩轻笑,遂向朱橚微福身,声如夜莺浅啼:“参见殿下!” 朱橚走入亭中,对立于琴台之后的赏汝嫣朗笑道:“四嫂,私下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赏汝嫣柳眉浅蹙,温言道:“妾身位卑,岂敢逾礼?而四嫂之谓,殿下实不宜如此相称。” 朱橚一脸不置可否:“谁人不知我四哥的红颜知己除却嫣夫人,当世再无第二人,我不叫你四嫂还能叫谁?四哥,你说然否?” 朱棣放下笔,眼神淡淡掠过一脸戏谑的朱橚,拿起一旁的月白披风走至赏汝嫣身前,替她披上:“五弟不是外人,无需拘礼。” 赏汝嫣掀眸与他相顾两看,轻轻一叹:“王爷,这于礼不合。” 朱棣轻握她的玉手,转睨向朱橚手中的玉碗与玉壶,慢声道:“五弟倒是闲情甚盛。” 朱橚闻言立即哀怨的道:“为弟我不惜顶寒披来送酒,四哥却只回句闲得很,可真是让为弟心寒至极啊!” 朱棣示意亭外下人将桌上的墨砚收去,“今倒是好兴致。” 朱橚一脸委屈:“哪是甚么好兴致,先前一回府就被父皇召进训斥了一番!” 朱棣微挑眉,“你做了甚么?” 朱橚将手中二物往几上一搁,叹道:“也不知是谁在父皇面前嚼舌,说我每不学无术,不思上进。” 朱棣淡笑,“这话倒也没冤枉你。” 朱橚当即瞪眼,“四哥,你这话说的可真是没良心了。” 赏汝嫣掩一笑,轻声道:“王爷,妾身还是先行告退的好。” 朱棣未再阻拦,替她将披风拢紧几分,低声叮嘱:“早些歇息。” 赏汝嫣眼波扫过那只玉碗,婉婉含笑,旋向朱橚敛首为礼,款款退出了兰亭。一名婢女捧上古琴,跟在她身后慢慢行远。 “四哥,嫣夫人怕是知道我是送药来的。”朱橚咂了咂舌。 朱棣收回目光,往药碗一扫:“往后无需再送药来。” 朱橚耸耸肩,掀开碗盖,顿时药香袅袅。他闻了闻药香,倏而道:“听说应天府今派了不少人前去城郊,抓住了不少北元残兵,连父皇也被惊动了。” 朱棣端起药碗,无惊无异:“喔?” 朱橚斜睇着朱棣,“这些北元人实在是胆大包天,竟敢跑到京师重地来!” 朱棣淡应了声:“又如何?” “不如何!”朱橚嘿嘿一笑,转了话题,“四哥,三后,你当真要去十二律楼见那徐长?” 朱棣并不说话,冷峻的嘴角却扬出一抹让人猜不透的弧度。 刘基谶中之女,究竟有几分能耐,他倒要见识见识!(未完待续)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