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觉得他可能要死了。 但他默了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奴要向娘娘坦白。” 郑嘉禾:“什么?” 薛敬:“上个月娘娘生辰,第二,娘娘曾问奴婢,秦王殿下有没有什么异常。奴婢说并未发现,但其实,秦王殿下是在娘娘的房中发现了一封信,那封信,讲了秦王南下回京的事。秦王殿下看到那封信,脸并不是很好。” 郑嘉禾回想起当初在生辰当晚被杨昪掳到王府的事,一时了然:“我早就让你去把那封信销毁,但你没有,你留着了。” 薛敬道:“是。奴以为秦王殿下看到那封信,就会与您闹翻,您便能下定决心,做到之前犹疑的事。” 郑嘉禾笑了起来,白团儿扭过头,圆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薛敬低下头:“奴的话说完了,但凭太后娘娘处置。” 白团儿没看出来什么,又在郑嘉禾身上待得腻了,挣扎着想要跳走。 郑嘉禾撒开手让白团儿跑开,她斜靠着身后的隐囊,目光从上到下,来来回回地打量薛敬。 如果薛敬说的话是真的,那他好歹有一颗忠心。自作主张固然讨厌,但真的该死吗?她对杨昪的情没到那程度,做不出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 当然,薛敬说的话也有可能是假的。 那他就是有别的目的,背后有其他的人。郑嘉禾更不能在这时候处置他,她得揪出他背后的人。 郑嘉禾指尖摩挲着榻边扶手,须臾,道:“秦王已经查到了我的身上,我得给他代,你不能再待在我身边了。” 薛敬一怔,又抬眼看她。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不用死了? “你去慎王府当个大总管吧。”郑嘉禾看着在薛敬周身优雅漫步,走来走去的白团儿,缓着声调,“最近永安寺那边不太|安生,我怕慎王府再出什么事。” 云贵妃的儿子,也就是先帝膝下皇长子杨照,在先帝登基的第二年被立为皇太子。后来没过多久,云家就卷入了谋逆案,杨照被废太子位,贬为慎王。之后一直到今天,他都被幽在慎王府。 郑嘉禾早可以一杯毒酒赐死他,但毕竟稚子年幼,她觉得她还不至于做到这等地步。没有云家做靠山,等她把太皇太后收拾了,一个稚儿能掀起什么风浪? 薛敬面有些震动,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还能保住一命,并且没有牢狱之灾。他躬下身,立时应是。 此时天已晚,天边尽是红霞。 郑嘉禾说不留人,那就是立即出发。 薛敬回到自己的住处简单收拾了一下,背上包裹,来向郑嘉禾辞行,然后由两个小内官看送着出去。 等薛敬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郑嘉禾叫来颜慧:“你再找两个人,盯着他在慎王府的一言一行,有什么不对劲,立时回来禀报。” 颜慧应诺。 一阵秋风刮过,带来阵阵凉意。 郑嘉禾站在蓬莱殿前,两手抱着白团儿。她望了望天际赤红的霞光,吩咐琉璃:“去告诉秦王,他的事我已经处理了。” …… 杨昪来到蓬莱的时候,郑嘉禾正坐在院子里放的矮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白团儿进食。 而她的面前,站着御前大总管薛荣薛公公。那个在他回京当天,把他拦在皇城外面,脸上涂白|粉的太监。 薛荣苦着脸道:“娘娘,那薛敬从四年前就认了奴婢做干爹,一直跟着您做事的,奴婢无论是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会有二心啊!” 杨昪走过去,发出轻微的脚步声。 薛荣转头一看,连忙躬身行礼:“秦王殿下。” 郑嘉禾抬目看一眼杨昪,又对薛荣道:“好了薛公公,他自作主张,瞒着我做事,我已经了解清楚了。如今只是把他贬去慎王府,已经是手下留情。” 薛荣苦着脸,眼眶红红的,差点哭出来。但他想想薛敬犯的事儿毕竟跟秦王殿下有关,他就不好再当着秦王的面哭诉。于是只得低头抹了把眼泪,道:“是……是,奴婢明白了。” 郑嘉禾摆摆手让他下去,然后看向杨昪:“这么快就来了?” 她以为就算她派了琉璃去说,他也得等到明再来的。 琉璃搬过来一个矮凳,放在郑嘉禾身侧。杨昪挨着她坐下,道:“刚巧还没回府。” 郑嘉禾哦了一声,没说话,只目光落在白团儿的身上,专心看着它吃东西。 杨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几个月前,他初见白团儿时,还觉得它跟雪球一模一样,但现在长开了,就又不大一样了。 杨昪觉得郑嘉禾似乎没有很亲近白团儿,至少不像从前,无论到哪里都带着雪球一样。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只有灯笼笼罩下的昏黄光线。 杨昪想起刚刚那个总管薛荣,开口问她:“做事的,是你身边的那个薛敬?” “嗯。”郑嘉禾点了下头,又微微垂眸,“我确实没想到,维桢,对不起。” “处理了就行,”杨昪拉过她的手,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反正伤不到我,我不在意。” 郑嘉禾侧首看他。 他的脸映在一片黑暗里,但面上的表情确实是没什么生气的意思。 “我让人继续盯着他了,”郑嘉禾道,“我怀疑他背后还有人,目的是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杨昪:“你怀疑谁?” “太皇太后。” 杨昪眸光一暗。 白团儿进食进得差不多了,抬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两人,摇起尾巴,张嘴去拽郑嘉禾的衣角。 琉璃连忙过来把白团儿抱开。 郑嘉禾伸出手,轻轻地抚上杨昪的侧脸,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们都以为你回京是来对付我的,母后她不喜我,她喜云贵妃,她想让你造反杀了我。” 杨昪听的蹙起眉头,一手拥住她,一手握住她的指尖:“我说过,我是向着你的。” 郑嘉禾问:“不管怎样都是吗?” 杨昪道:“不管怎样。” 郑嘉禾便弯起角,她动了动脑袋,主动地亲了下杨昪的下巴。 每次杨昪来的时候,琉璃都会自觉屏退所有人,这院子里,这会儿也是寂静无人,只天上的一轮弦月挂着,静静地看着他们。 杨昪低头吻她。 他能受到她的悸动,听到她轻微的息,他抱着她,她也环着他的脖子,秋夜是带着凉意的,她的身体却很温暖。 “阿禾……”杨昪低声道,“我想住在中。” 郑嘉禾微微一怔。 中其实是有宵的,杨昪每次夜里在蓬莱待到很晚,出的时候,都有些麻烦。 虽然他如今是摄政王,地位非同寻常,出入门没人敢拦,但一来二去的,难免会让人察觉,出一些风言风语。 郑嘉禾还不想被人知道她和杨昪的事。 但他如果在她这里留宿…… 也是瞒不住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蓬莱殿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对她忠心不二,这甚至会比他晚归更难与世人解释。 郑嘉禾指尖轻轻挠着他的后颈:“早说了把清凉殿收拾出来给你住,你不同意。” 杨昪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无比后悔:“我现在同意,还来不来得及?” 如果他在中能有个住处,他也就不必往返于王府和皇了,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用公事繁忙的借口在城留宿,虽然仍然没有与她在一起,但好歹距离近了。 郑嘉禾轻笑出声:“你说呢?” 第27章 弑君? 我让你出去 他是摄政王爷, 她是摄政太后。要想在中再开辟一个住所,给杨昪留宿,当然不是什么问题。 问题只是留宿的正当, 以堵住朝野上下悠悠众口。 这个也简单,只需要让杨昪多在皇城滞留几次, 营造出一种非常繁忙的迹象,那么他因为过于忙碌,而无法回府休息,就顺理成章了。 重过后,杨昪理所当然地在中有了属于自己的住所, 是离蓬莱殿不算太远的上。 而这个时间, 距离太皇太后摔下台阶,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郑嘉禾再次带领几个朝廷重臣, 到永安寺看望太皇太后。 据太医所说, 太皇太后身体已经有所好转,可以由人搀扶着下地,小幅度走动了。估计再过一个月, 就可以下山回。 郑嘉禾步入房门, 坐在榻边的刘太妃起身行礼, 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郑嘉禾点了点头, 走向榻,看到太皇太后睁开眼, 扫了她一眼,然后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嗤:“不容易, 你终于来看我了。” 郑嘉禾笑了笑:“母后哪里的话,我虽然人没来,但时刻挂心着您的身体, 盼着您快些好呢。” 她睨了刘太妃一眼,刘太妃会意,躬身退下。 郑嘉禾便径直到刚刚刘太妃待着的位置坐下了。 太皇太后看她连行礼都没有,言语间也不够谦卑,一时怒从心起,伸手指着她道:“不用你假情假意,滚出去!” “母后,外面还有许多大臣等着进来看您呢。”郑嘉禾角含笑,抬手把她的胳膊了下去,“别让他们看咱们婆媳的笑话呀,若不然有什么言传到慎王府,让照儿知道了,影响多不好。” 太皇太后瞳孔一缩,知道她这是拿慎王的命威胁她,更是恼怒,却到底有些忌惮,情绪缓和了些,警惕道:“你来干什么的?” 郑嘉禾道:“自然是来看看您,顺便与太医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接您回。” 太皇太后闻言,不相信道:“你愿意让哀家回?” 郑嘉禾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这不是您想的吗?既然母后想回去,那我就足您。” 太皇太后不信郑嘉禾会这么好心,相反,她内心深处涌起一种恐惧,直觉郑嘉禾想要对她做些什么。 上次她来了一出苦计,尽管有曹侍中帮衬,最后也没有成功,那时候她还以为秦王一定会与郑嘉禾做对,以为有朝臣相,秦王推波助澜,事情就会乖乖地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可是她失败了。 在没有找到新的方法扳倒郑嘉禾之前,她本不想与郑嘉禾打道。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