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年底成婚,但飒飒必然提前来预备开店事宜,”柴擒虎抓着宋云鹭和田顷一一叮嘱,“届时我未必赶得回来,你们帮我多费心。” 田顷将脯拍得砰砰响,“放心!” 宋云鹭坐立难安,“唉!” 说的这都什么话,听起来怪不吉利的! 第二天,柴擒虎照例与父亲见面,并没说自己要离京的事。 但知子莫若父,柴振山一眼就觉察出不对,隐晦地试探一句,柴擒虎就点了头。 柴振山沉默半晌,抬手用力捏了捏儿子的肩膀,“万事当心,飒飒还等你回来成亲呢。” 不知不觉中,儿子的肩膀也这样厚重了,果然像是能担得起事儿的爷们儿啦。 真是岁月不饶人,想当初,夫人和儿子眼巴巴等自己回家,如今,他也要等儿子回家喽! 柴擒虎笑笑,“好。” 当天夜里,柴擒虎就接到密信,次凌晨带着阿发赶到城门口。 城门未开,内侧沿街停了一溜儿青布篷子马车,从选材用料到做工,甚至连拉车的马的都几乎一模一样。 整条街都戒了严,往已经开始活动的铺面摊子都一丝人气儿也无,道路两侧站着锐士兵,身着铠甲手持长,神情肃穆。 鸦雀无声,只有火把燃烧间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二月初的清晨还很冷,柴擒虎看着自己鼻腔里呼出来的白汽,飞快地数了一遍,大约是十七辆。 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七人,甚至更多人如自己这般接了密旨,要在同一同时同地出发。 而在这之前,朝中竟无人知晓! 柴擒虎暗自心惊,庆贞帝竟防备张阁老一到如此境地了么? 早有卫兵上前,核查了柴擒虎的牌后引着他到了马车上。 从外面看时,马车其貌不扬,进来之后才发现内有乾坤,极其宽敞,极其平稳,两个成年男人上来都没有一丝晃动。 中间甚至有张狭长的小桌,上下多有屉和文房四宝,并许多铜扣,后期可以用来固定火炉、油灯等。 阿发早年就跟着柴擒虎天南海北的走,心坚定,饶是如此,也不觉发悚立,大气不敢出。 又过了会儿,外面陆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应该是其他钦差到了,期间竟无一人出声。 不多时,柴擒虎所在的车帘被挑开,又钻进来一个不认识的官员和随从。 对方也没想到车里已经有了人,眼睛微微睁大,迅速收敛心神,朝柴擒虎拱手示意。 柴擒虎还礼,趁着车帘尚未完全落下,飞快地往外看了眼。 还在源源不断有人来,都如自己这般轻装简行。 看不清正脸,可瞧着背影和步态,年纪大约都不大。 想也是,官做久了,牵绊难免就多,出去奉旨办事时便会瞻前顾后…… 帘子才落下,马上又被人掀开,一个内侍挑着灯笼朝柴擒虎和同车那位官员脸上照了照,低头核对名单和画像,然后对外头点点头,“到齐了,对上了!” 紧接着便有一人丢进来一包东西,“出城再看。” 说罢,自己跳上马车,竟抬手一鞭,催马走了。 远近马蹄声,车轮转动声,“塔塔”响成一片,在这寂静的清晨分外清晰。 似乎另有骑兵跟在马车两侧护送。 想来也是,这次撒出去办大事的多是文官,总不能真叫他们死在外头…… 柴擒虎和临时战友对视一眼,相互谦让一回,先一起取了包袱,再一人掌灯,一人翻开,两人一起看。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转眼出了城,月下的十七辆马车像蚂蚁一样,沿着官道各岔路口分开,驶向遥远的各地。 柴擒虎二月初离京,师雁行二月中就得到消息了,只除了当事人本人之外,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师雁行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能被派出去干这样隐秘的活儿,足可见庆贞帝对柴擒虎的信任和厚望,他还这样年轻呢! 担心的是,这样的活儿就没有好干的。 怕江茴和林夫人担心,师雁行暂时没告诉她们,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听田顷说,这次朝廷派了好些户部和工部的官员出去,非常突然,也非常隐秘,谁都不知道谁去了那儿,倒是能最大程度保证钦差们的安全。 师雁行强迫自己冷静了两天,就开始着手准备进京事宜。 今年杜泉和周斌都不走,哪怕看在裴门的面上,也必然会全力保障师家好味的生意。 这俩人私底下都拿着分红呢! 如此一来,倒是可以直接将江茴和鱼阵带过去。 盘账的事,这两年江茴带的两个财务小姑娘也已可以独当一面了,卖身契都抓在师雁行手里,上头又有杜泉和周斌两位大人坐镇,再叫心腹两个月汇总送一次账本子,就出不了大问题。 林夫人自然也跟着走,大家一起上路,还能蹭官道呢。 京城那边的酒楼早就定好,倒不必临时着急忙慌找地方,可前任房东留下的底盘少不得收拾,又要去衙门报备,招募人手等,说不得也要一两个月。 天热不便赶路,尽早不尽晚,出发时间便定在六月十六。 进京的消息传开后,郑家自不必说,杜泉和周斌等人也各有表示,师雁行母女三人四处赴宴、见人,忙得不可开。 六月十六,吉,宜乔迁。 一大早,车队就从师家缓缓驶出,一路出了沥州北门,化作一条蜿蜒的长线往京城方向去了。 第174章 节度使 师雁行母女三人此番随林夫人进京, 打的是准儿媳妇的名头,一路也可走官道、宿驿站。 娘儿仨不多生事端,笨重家具一概不带,只揣足银票和体面的四季衣裳、首饰, 外加一些用惯了的器具, 故而车队虽长, 京城师家好味分店的员工们坐的马车倒是占了大半。 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们,除了被拐卖时, 何曾出过远门?都稀罕得不得了, 一路上顾不得热,纷纷掀开窗帘看。 师雁行也不约束她们, 反正要不了几也就腻了。 出发前, 她对沥州和五公县那几家店铺进行了人事调整, 提拔一批,带走一披。 郭苗一大家子都在地方上, 因舍不得亲人,便留守当地, 兼任“云山府总负责人”。 临行前,郭苗还唏嘘道:“掌柜的, 但凡我再小几岁,没成亲, 指定就跟您走了。” 她不后悔这样的选择, 只是有些遗憾。 师雁行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子还长着呢, 等以后我会安排基层骨干进京进修, 你照样有机会。” 听了这话, 郭苗复又喜起来,又连夜给妹妹四子写信,叫她好好学,最好来能直接进京。 京城那么大,那么好,谁不想去看看呢? 三妹和茴香、胖妮儿等人是头一批练出来的,资历既深,经验又足,又没有牵挂,很能独当一面,这次便一道带进京城管事。 同一批还有几个人,专业技能同样值得信赖,奈何胆子小,格腼腆,一听“京城”二字就吓得腿肚子打颤,并不适合跟着师雁行出来打天下,便留守沥州,倒也放心。 因带了车队,行进速度便有些慢,一起走了半个多月,才勘勘到达进京前的最后一座驿馆。 天气渐热,前段路上又缺少水源,林夫人略有些中了暑气,师雁行便做主让车队在驿馆休整一。 各地驿馆直接关系到本地颜面,有条件的衙门便会时时整修,而本座驿馆直属京城,常有各地官员及其家眷停驻,朝廷并不吝啬拨款,因此十分宽敞明亮,各类庖厨医匠俱都齐备。 师雁行亲自取了帖子去请大夫,连带自己和两边的母亲、鱼阵,都细细诊了一回脉。 那太医看了,便道:“并不妨事,只略略有些劳累,再加气候炎热,难免气闷,心烦呕,纳差少言,歇息两就好了。若方便,明也不要赶路。” 马车就是个大盒子,四面不透气,饶是开了窗也作用不大,中途又不方便随时置冰盆,中暑在所难免。 像师雁行等人戴着斗笠骑马,虽然晒些,但气通畅,整体反倒无碍。 师雁行点头,又出银票打点,“多谢。一事不烦二主,我这里还有几个小妹子,头回出远门,身上也略有些不舒坦,不知能否请您老的高足略施援手?” 驻扎驿站的大夫们皆出身太医院,也是正经有品级的,只是因种种原因被边缘化,这才放到这边。 他们可以给官员及其家眷看病,但若再去看仆从、伙计,可谓折辱。 若因此事参上一本,背后的柴擒虎爷俩儿也要跟着吃挂落。 那太医早年落至此,平时少有油水,见师雁行出手大方,自然喜。 又见她言辞和气,通晓规矩,也乐得奉承,果然去叫了两个学徒来给三妹等人诊治一回。 师雁行自己先吃了一碗消暑汤,又亲眼看着江茴和鱼阵用尽,嘱咐她们好生休息,便往林夫人这边来。 她正为一事发愁: 柴擒虎外出公干的事,还没告诉林夫人呢。 可眼瞅着几天内就要进京了,到时候…… 说起来,柴大人您分明就在京城,怎么也不说?! 进门时,林夫人正半倚在上,枕着大靠枕看之前柴擒虎的家书,见她进来,立刻笑着招手示意上前。 “好孩子,大热天的,快别忙了。” 驿站建在京郊,四周林木遍布,又有人工挖掘的河湖泊,浑似偌大一座庄园,隔着窗子都能听见鸟鸣。 偶尔有风穿窗而过,带来阵阵凉意,十分舒畅。 有丫头搬了绣墩过来,师雁行坐了,又问她身体如何。 林夫人笑道:“都好。” 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心细,不亲自过来瞧瞧必然不放心,如今人也看了,你也累了,快回屋歇着。” 她越是和气,师雁行就越为难。 这,这咋说嘛! 早知道当初就说了,瞒到现在,好像变了味儿似的。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