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那头看着不错。”师雁行忽然道。 江茴这会儿早就挑花眼了,正为难,听她这么一说,口应下,马上走过去看,又问价格。 那牲口贩子听见问,却先不答话,只拿着两只三角眼往她们身后觑,确认没有男人跟着,又打量她们几眼,这才狮子大开口:“娘子眼光不错,这正是上好的大青骡,最是膘肥体壮耐力惊人,只要纹银七两。” 师雁行和江茴互相看了看,心道你还真敢要。 若再狠狠心,都够买头牛了。 “能不能近前看看?”师雁行问。 那牲口贩子意义不明的笑起来,神中颇有几分轻视。 一个丫头片子而已,会看什么?不过装模作样罢了。 “行啊,看吧,”他笑着往旁边退开,“被踢着了可别哭啊。” 江茴心中突然无名火起,直接抢道:“若真伤了人,就不是哭不哭的事了,少不得报了官,叫差爷们来主持公道!” 众人原本见她娇滴滴一个年轻妇人,美三分动人姿,抱着小的带着大的往牲畜市场上扎,十分显眼,都跟看西洋景似的等笑话,没曾想却听她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都愣了。 就连师雁行也很意外。 认识这么多天了,对方一直都是温婉的,柔和而不接地气的,平时在街上都不好意思大声叫卖,这会儿竟敢在男人堆里大声为自己出头了?! 别说她,江茴自己说完了都有点懵。 我刚才干什么了? 她腔子里一颗心砰砰直跳,全身的血都好像涌到头上来了,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乌,周围人说的话、做的事儿也都听不到,看不清了。 刚,刚才那真是我? 过了会儿,也不知谁起的头,哈哈笑起来。 “方驴子,听见了吧?当心拉你去见官!” 好家伙,没想到竟是个烈货! 方驴子被众人笑了一回,面上挂不住,微微带了几分羞恼,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逞嘴本事难免伤了和气,又不便发作。 江茴忽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成就。 是了,方才说话的就是我。 凭什么呢? 分明我们也是正经想买牲口的,可打从一开始过来就没人正眼瞧,如今认真问起来也是搭不理,那脸上眼底明晃晃写了轻视和敷衍…… 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连来的辛苦,新受的气……被方驴子那么一刺,江茴终于跟个爆仗似的,炸了。 成效惊人。 周围的人不再像方才那样轻浮。 师雁行确实不懂骡子。 但她上辈子事业成功之后却沉于马术,还花重金购置过几匹纯血宝马,对相马之术颇有见地。 想来这骡子和马虽不算一个物种,基本属却是相似的。 单纯从外貌上相马,无非几个方面: 发油亮,双眸有光,牙齿整齐而健康,四肢匀称而健壮。 只要足这几个大方面,除非有某种隐疾病,一般就错不了了。 师雁行照着这几个方面将那骡子仔细看了一回,甚至不顾脏,扒开它的嘴看牙口。 见她这一套动作十分练,方驴子终于收起几分轻视的心。 难不成还是个行家? 看完之后,师雁行没急着说话,一直熬到方驴子沉不住气追问:“小娘子觉得怎么样?” 师雁行漫不经心嗯了声,好像并不大想要的样子。 方驴子了手,“看小娘子也是行家,咱们能做成买卖也算缘分,不如我主动退一步,六两半,如何?” 师雁行直接嗤笑一声,抬手招呼江茴走。 方驴子在后面喊了两嗓子,到底不愿意易出手,便又停下脚步,转头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才开市呢,时间早的很,且不必着急。 没准什么时候就碰见冤大头,七、八两卖出去了呢! 走出去老远了,江茴才问:“那骡子不好吗?” 师雁行道:“其实我觉得还不错,只是他明显不着急卖,咱们就这么讲的话,讲不下来多少,不如等等黄爷。” 娘儿仨便在集市上逛起来,约么着黄兵下了工,便往车马行方向走,果然远远看见他正往这边来。 两边顺利会师,黄兵问起她们的收获,师雁行一一说了。 黄兵又叹又笑,“你小姑娘家家的,眼睛倒是利,那方驴子人品确实不大好,但手底下过的牲口个顶个不错。既如此,咱们就去看看。” 他们到时,方驴子正拉着另一个大冤种唾沫横飞地推销自己的骡子,老远见黄兵带人过来,整个人都愣了一瞬。 他竟不敢再多说,三言两语打发了早就想跑的客人,陪着笑脸上前道:“黄爷。” 黄兵嗯了声,指着后面的师雁行三人道:“今儿陪亲戚买头骡子。” 方驴子不愧是做惯买卖的人,抬手装模作样往两边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对师雁行她们笑。 “几位贵客同我玩笑呢,这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说是黄爷的亲戚,我哪敢赚您一文钱呢!” 之前老张说有事儿找黄兵好使,师雁行她们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好使。 如今眼见为真,嗯,果然好使! 至少在牲口圈里好使! 黄兵相牲口的本事是祖传的,到了他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刚一出现,牲口市场上就起了一阵动,好些人竟纷纷撇下手里的活儿跟着来了。 有的是单纯想看热闹,有的是想跟在后面捡漏。 黄爷眼界高着呢,但凡给他看过的绝对是上品,就算他不收,也多的是人要。 黄兵问了刚才师雁行看过的骡子,笑了下,“眼光不错。” 这一路走来,鲜少有比这头更出的。 纵然有,也有些大了,不如买这头合算。 “就它吧,四两。”黄兵轻飘飘就把价格杀下来近一半。 方驴子瞬间苦了脸。 “黄爷,您老不能这么着,这骡子光配种就花了好大功夫,我又辛辛苦苦拉扯到大,中间耗费的人力物力……多少补给我些个!” 旁边就有人笑,“还你拉扯大,情是当骡子娘了!” 黄兵也跟着笑了两声,抱着胳膊看,“四两半,成就成,不成,你也卖不出比这个更高的价了。” 他就是这一带牲口行里的定价人,但凡他说一头牲口值多少银子,就值多少。 方驴子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既觉得骄傲,又觉得疼。 骄傲的是黄兵看中了他的牲口,后在这行里更能直杆了。 疼的是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如今骡子定了价,后头再也不会有人傻到出更高了。 若他不同意这笔买卖,还平白开罪了黄兵。 “罢了罢了!”方驴子一咬牙,朝师雁行等人拱拱手,“只当我为方才的事给几位赔不是了!咱们和气生财,后若想再要牲口,多来照顾我的生意就是了。” 第12章 枣泥五花酥 论好了价格,两边都不拖泥带水,当场钱货两讫。 江茴和师雁行对黄兵谢到了十二分,连带着鱼阵也跟着说谢谢,把他逗乐了。 他倒不图什么回报。 孤儿寡母的,赚点辛苦钱不容易,不过伸把手的事儿,也算积德了。 江茴要给谢银,黄兵死活不要。 倒是师雁行趁他们推拉的空档,跑到街边点心铺子包了桃酥、绿豆糕儿、风干桃条和面棋子四点心。 “黄叔,知道您不缺这些,回去给婶子和孩子们甜个嘴,多少也是个意思。不然就是真叫我们过意不去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黄兵略一迟疑,到底是接了。 又玩笑道:“小孩子家家,怪老道的,我看只怕你不就要往县城走了!” 这姑娘说话做事之准老练,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来真能成就一番事业也说不定。 若旁人听了这话,少不得谦虚一回,没想到师雁行却大大方方点头,“那就借您吉言了。” 这镇子还是太小了,消费能力有限,能往上走,自然要尽快往上去。 她认得如此快,倒把黄兵唬住了。 他愣了会儿,“你就不怕?” 师雁行反问:“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一个脑袋两条腿儿,怕什么呢?” 她看不出一点勉强,眼底闪着自信的光,像两颗星星。 是啊,怕什么呢? 黄兵在心里把这话念了两遍,倒是勾起一桩旧心事。 买了骡子,师雁行她们又顺便去看了刘大娘。 对方却表现得远比她们更迫切,老远见了就一个劲儿招手,示意她们赶紧过来。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