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伸手拨了拨烟雾,声音淡淡的:你是掌门,你决定罢。 谢宜君说:这是什么话?找你过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你多少也说说你的想法? 江雪摸出帕子细细擦着匕首,头也不抬地说:我也相信师姐没死,可她既然十年都不回来与我们相认,必是有什么隐情,何况当初她能抛下还是婴儿的尹秋而去,如今也不见得就会为了她重新 面。 谢宜君沉 片刻,说:话虽如此,可曼冬当年一心盼的都是成婚生子,她不想当剑客,只想当一个好母亲,或许当年如意门事变她一时难以接受,愤而离去,可十年都过去了,再大的恨意也该沉淀了些,什么家仇都不如亲生骨 重要,她难道就不想瞧瞧她的孩儿长什么模样? 江雪说:师姐怎么想,我猜不着,倒是你,一门心思想将她找回来,即便她真回来了又能如何? 谢宜君微微愣住,叹息道:当年师父想传位于她,甚至临终前也念念不忘她的踪迹,我虽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曼冬心存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认,若非如意门出事,我当不上这掌门,她若能回来,我自当退位让贤,这也是师父的心愿。 师姐不是当掌门的料, 江雪说,我也不是,这位子只有你能胜任。 说完这话,两人便一同沉默下来。 许久,谢宜君才又说道:不论如何,消息还是得放出去,毕竟有个紫薇教在外头虎视眈眈,我们不能毫无对策,芝兰! 听闻呼唤,叶芝兰立即现身于殿门口。 吩咐弟子们,将尹秋回到 里的消息散播出去。谢宜君朗声说。 是,师父。叶芝兰领命。 等等,谢宜君又道,就说尹秋病重, 命垂危,望广大名医来我云华治病救人,即刻去办,越快越好。 叶芝兰目 讶异之 ,但也没多问,欠身行了礼,便领着一队弟子行下了阶去。 唯一的骨 就要病死了,谢宜君负手而立,沉声道,曼冬若真活着,我就不信她能狠得下心不闻不问。 她此举,是要 沈曼冬现身。 这样一来,只怕紫薇教那边也不会安生了。 江雪说。 有本事就来云华 抢人,谢宜君笑得轻蔑,南 悯到底要找什么,这事 给你,去查清楚。 那闻询而来的名医们你打算如何应对? 江雪问。 找个得病的丫头来便是,谢宜君说,见过尹秋的人不多,我说谁是谁就是。 江雪将匕首挂回 间,起身道:好。 第17章 窗沿积了点薄雪,霜香里掺杂着冷梅的味道,尹秋伸手摸了点雪下来,趁夫子转过背去时,偷偷将指腹盖在了酸痛的眼皮上。 冰冰凉凉的触 消解了一些不适,但那点雪很快就融化了,难忍的酸涩很快又卷土重来,尹秋眼皮发烫,连带着脑子也有些发热,她昏昏沉沉的听着夫子的声音,攥着笔杆子的手略有些吃力。 学堂有好些个课室,尹秋这处都是同她一样入学迟,还认不得几个字的弟子,年龄参差不齐,十七八岁的有,六七岁的也不少,早上夫子考了尹秋和傅湘的功底,发觉傅湘是读过一些书的,便将她送去了另一个课室念学。 这里的同窗比尹秋来得要早,都已 悉过了,放了学,便都成群结队地去饭堂吃饭,尹秋生 内敛害羞,还不知怎么与他们相 ,只得落了单,一个人行在最后。 尹秋!傅湘站在饭堂外的走廊上,冲尹秋招手。 来了。尹秋一边应一边跑过去。 好冷啊,两人碰了头,傅湘便拉着尹秋的手问,你学得怎么样? 还行,尹秋说,你呢? 傅湘笑:都是以前学过的,没什么大问题,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记得来问我啊,我教你! 尹秋回了她一个笑,两人排着队领了饭食,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席间不断有人来同傅湘打招呼,傅湘也趁机将尹秋介绍给他们认识,一来二往的,整个饭堂倒显得她们这处最热闹。 你 了好多新朋友。尹秋有些羡慕地说。 来都来了,自然要和同窗们打好 道不是,傅湘夹了几筷子 给尹秋,说,你眼睛怎么这么肿啊,没睡好么? 尹秋垂下头,说:嗯,没睡好。 我也差不多,傅湘说,我认 得很,以前在家里睡的都是软榻,这里的 都硬邦邦的,硌死我了。 傅湘虽自小便被傅岑送去了外地,但也一直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吃穿用度自是贫苦人家比不了的,尹秋过惯了苦 子,有张 睡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她当然不会在起居方面 到不适应。 你不想你的家人吗?尹秋问。 都死光了,想也没用啊。傅湘表现得随 。 那你以前住在哪儿?尹秋又问。 一个郡县,很远的,傅湘说,某天夜里发了洪水,一夜之间把整个儿村子都给淹了,也算我命大,那天晚上我不在村里,头一天就跟着 娘去了县城,后来官府拦着不让回去,我和 娘也走散了,再后来又想起我在金淮城还有个亲爹,这才一路要着饭回来的。 她话说得平平淡淡,如同是在讲述旁人的经历,尹秋却很能 同身受,说:你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罢? 傅湘喝了口汤,含糊不清地说:也还好啦,我从来就不是娇生惯养的,没几天就习惯了,就是和 娘走散的时候,我哭了一次,后来就没有哭过了。 午时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吃过饭多数弟子们都会回房小睡片刻,尹秋和傅湘昨夜都睡得不踏实,便也回房打算养养 神,时辰一到,两人便都被院中的弟子们吵醒,跟着去了练武场。 读书不在一处,习武倒是在一处的,傅湘和尹秋并排站在人群中,跟着前方的师兄师姐们学着热身,扎马步。 她们还没有半点 基,入门要先从锻炼体魄开始,第一堂课便是扎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马步,期间不少弟子都坚持不下来,没扎多久就直喊腿酸,教导的师姐过来挨个儿 上一鞭子,再是忍不得也只能咬牙接着忍了。 万幸今 的雪是停了,风也不算大,但一眼看去,整个练武场的新弟子们都是 头大汗,后背透 ,个个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 发白,神情痛苦,却又怕挨鞭子而不敢 动。 少顷,钟声响起,内场先入门的弟子们一窝蜂涌出来,都盯着新弟子们看新鲜,笑得响亮。 跟看猴似的,有什么好笑。傅湘咬牙切齿地嘀咕。 尹秋两腿发抖,眼前已看不见别的东西了,只有一片芒白。 你还行吗?傅湘斜着眼睛打量尹秋,小声关怀。 没事尹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 里发出来的。 实在不行可别硬撑,傅湘说,我帮你跟师姐说说? 别!尹秋强行打起 神,会挨打的。 傅湘便不说了,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多说话只能是白白耗费 力。 后方的入场口, 江雪与谢宜君静静站着,都将视线落在尹秋身上。 瞧着定力尚可,谢宜君拨着佛珠,说,头一次练功,她俩是新弟子里表现最好的。 尹秋身子骨弱, 江雪说,傅湘底子更好。 勤能补拙,知道用功才是真的好。谢宜君说。 两人立在原地瞧了一会儿,谢宜君便先行离去, 江雪则挑了个隐蔽点的地方,继续暗地里看着。 习武之人最忌讳柔弱无力,教导师姐执鞭行走在前头,都给我扎稳了,谁敢晃一下,我就 谁! 她话音一落,便听咚的一声,一名女弟子倒地不起,竟是昏了过去。 拖下去,人醒了拖回来接着练! 没想到练武居然是这么苦的一件事,尹秋以往听江湖大侠的故事颇为崇敬与 羡,后来见了 江雪的身手也是十分向往,然而她却不曾想过高强武艺的背后,是何等的艰辛与苦痛。 这一刻,尹秋才骤然明白,习武原来这么难,可未知开头难,哪有 后甜?尹秋瞧了那昏 的女弟子一眼,愈加不敢松懈,全神贯注扎着马步,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 待一个时辰结束后,那教导师姐又挥着鞭子,赶驴似地叫众人在这场上跑起步来。 刚扎完马步,来不及休息,两条腿能站着已经很不容易,还要跑起来简直是要人命,一时间,鞭声此起彼伏,大半弟子们都挨了几下,被 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还不准叫出声来。 鼻子 气,嘴巴吐气,气息不可 ,需得均匀有分寸,气沉丹田,目视前方,把 背 直了! 听着那一道道鞭声就响在周围,尹秋生怕自己也挨打,奈何她刚大病一场,元气还未恢复,这般折腾下来,早就力不从心,就靠着一股信念在支撑,尹秋步履蹒跚地跑了几圈,大口 着 气,喉咙像火烧似的,头晕目眩中脚脖子一歪,人就顺势摔了下去。 快起来!傅湘赶紧拉了尹秋一把。 眼风里瞥见那握着鞭子的师姐正在靠近,尹秋闷哼一声,忙不迭爬起来,拼了命地朝前跑,却是没跑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傅湘惨叫一声。 尹秋诧异回头,瞧见那师姐又是一鞭子 在傅湘身上,严苛道:你有力气拉她,自个儿却起不来,别偷懒! 傅湘挨了打,脸上却是带着笑,高声说:跑着呢!两鞭子给我 神了,谢谢师姐啊! 她说完,加快速度追赶上尹秋,冲尹秋 齿一笑,两人对视一眼,又开始跑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师姐才发了话叫众人停下来,弟子们如蒙大赦,纷纷哀嚎着躺去地面,哎唷连天。 先前那昏 的女弟子已经醒了,这会儿又被人带了回来,她落下了跑步,师姐便吩咐她补回来,弟子们休息的时候,她便一个人绕着练武场要死不活地跑着。 这也太受罪了,傅湘四仰八叉地倒在积雪中,上气不接下气,我还以为晕过去就算了,没想到醒了还得来,果然功夫这东西不好学啊。 尹秋与傅湘头挨头,倒在一起,她看着那孤零零跑着步的女弟子,不由地回想起离开姚定城后住过的破庙里, 江雪在院中练剑的画面。 尹秋记得 江雪凌空而起的身姿,记得她繁复漂亮的招式,也记得她乌黑的发与雪白的裙角,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线,还记得她的剑,修长笔直,闪着夺目的寒芒,像是黑夜中一粒极其绚烂的星斗,低调而又强势地点亮了整个世界。 师叔也是这么练过来的吗?尹秋暗暗想,若要做到和师叔一样,得花多少年去? 灰白的天空不再飘雪,目之所及却仍是一片片白得刺眼的雪景,尹秋无意识游移着视线,忽然瞥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好像飘 着一截似雪的裙袂。 尹秋愣了愣,定睛细看时,却又瞧不见那裙角的影子了。 一整个下午,新弟子们都重复着跑步和扎马桩,好些年纪小的姑娘承受不住这样的训练,都累得哭爹喊娘,直到酉时半放了课,众人才哭哭啼啼地回了房,连饭也没力气吃就倒头会了周公。 相比起来,傅湘的确是这批新弟子中最出 的一个,她 神比旁人都要好,不仅拉着尹秋吃了饭,饭后消了食又硬拽着尹秋一起去汤房沐了浴,还打算把今 穿过的衣裳给洗了。 尹秋实在没那 力洗衣裳,自己先回了房睡觉,她也来不及去想念 江雪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夜里也未做过噩梦。 之后一连好些天,尹秋都过着重复而又枯燥的 子,念学练武,按时吃饭睡觉,每天累得沾了枕头就睡,也没心思想别的,而这期间, 江雪也一直不曾来看过她。 起初尹秋还会 空想一想 江雪,盼望着 江雪哪天能来看她一眼,但尹秋也明白,这里是云华 ,不是外头, 江雪是地位崇高的一峰之主,又是备受弟子们 戴的师叔,她想必是有很多事要忙,顾及不上尹秋也是情理之中。 对比起练武,习文断字就显得容易许多,尹秋虽然启蒙得晚,但她学得很认真,夫子也很耐心,加上又有傅湘给她补小课,几天下来已经会认了好些字,连夫子也夸尹秋有上进心,是个读书的苗子。 这 课室放了学,尹秋照常与傅湘结伴去饭堂吃饭,由于两人先回房洗了把脸,到饭堂时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傅湘不愿干站着,便提议先坐下歇一歇,等人少了再去领饭。 这几 的功夫练下来,新弟子们都是一副 经风吹雨打的沧桑状,个个走路都得扶着 ,一步一步慢慢儿挪,活像是拉了好几天肚子似的,步伐如同七旬老人一般,惹得不少老弟子们见了就大肆哄笑。 然而尹秋 锐地发觉,今 饭堂内的气氛却有些不同,老弟子们都不再嘲笑新弟子,而是若有似无地朝尹秋投来神 各异的打量视线,还夹杂着不少听不清的窃窃私语。 傅湘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动声 地同尹秋低声说:他们都盯着你看什么呢? 尹秋也 到奇怪,摇头说:不知道。 傅湘挑起一边眉:你惹着他们了? 尹秋将那些人都扫了一遍,说:我都不认识他们 傅湘翘着二郎腿,这坐姿对于姑娘家来说其实很不雅,但她却透出一股少年人的不羁与潇洒,回望那些老弟子们说:那他们一直看你干嘛?顿了顿又道,看你长得漂亮? 尹秋还是摇头。 不管了,看便看罢,傅湘从凳子上跳起来,你坐着别动,我去打饭。 除却第一 ,近来这几天几乎都是傅湘替尹秋领的饭,尹秋犟不过她,便安静地在桌前等着,不料傅湘一走,便见几名弟子凑了过来,瞧了瞧尹秋道:你是 师叔带回来的尹秋对不对?沈师叔的女儿? 堂内混合着弟子们的说话声,有些吵闹,尹秋先是看了一眼傅湘的背影,随后才回道:我是。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