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听霜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一般的生灵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的,只有他天生天灵 灵识,且修炼过九重灵绝,这才能自由 控自己意识的来去。 但是这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一只雪妖,哪里来的控灵之法? 顾听霜意识到这一点的不对劲,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了,眼看着雪妖和宁时亭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生怕这鲛人死在自己眼前,拼命集中 神,想要和雪妖的意识抗衡。 这样的抗衡似乎有一些效果,因为雪妖的速度明显迟缓了下来,有一次甚至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疑惑自己在追着什么走。 然而只要宁时亭在眼前出现,它又会像是恢复了意识一样,目标准确地奔着宁时亭过去。 顾听霜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想法:宁时亭快死了。 * 宁时亭已经快没力气了。 一路赶过来,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负担,现在他疲于奔命,还拖着一只刚刚昏 过去、缩回了原来大小的的小肥 。 “饮冰,饮冰?” 宁时亭一边飞快地逃离着,一边低声轻轻地喊顾听霜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音,小 掉下去的时候到底还是被砸懵了。 他不知道顾听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雪妖为什么会突然抛弃 香的 惑,转而来攻击他。 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头也不回地向前。宁时亭也不知道他进入灵山已经有了多长时间,他只 觉到头顶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不再是他刚进来时看见的那一个,而是正悬在头顶,淡白明亮的一轮圆月,透着亘古的气息。 是……断崖永月! 他已经进入了 神殿的范围了! 另一边再下去就是晴王府,但是宁时亭清楚地知道,生路和死路之间,隔着的正好是广阔无垠的熔岩之海。 这片被白 神庇佑的土地自带着外物莫入的命令,是以白 神殿是唯一没有被风雪摧折的所在。 眼看着面前的红 越来越近,身后的风雪也越来越冷。 宁时亭来到了悬崖边,往下看了一眼。滚热的熔岩正在缓缓 动,那样亮而滚烫,几乎灼伤人的眼睛。 他咬了咬牙,匍匐在地,将小 紧紧地裹在怀里。 身后已无退路,只看他这脆弱的鲛人躯体,能不能在即将到来的绝境中给小 留下一些生机。广阔的灵山永月之下,山崩般的雪妖 近的近前,他的身体看起来是这样渺小单薄,他妄图用自己的血 之躯抗衡风暴和冰雪,如同蚍蜉撼树。 怕死,人人都怕死,宁时亭自己已经死过了一次,反而不再那么怕了。 只恨他这重来的一生又是草草收尾,他依然没能来得及手刃毁掉自己的那个人。听书被他救回来了,没了他,以后的处境会怎样呢?百里鸿洲这样薄情寡义,听书回去后又会 来怎样的前途? 正在胡思 想之际,身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 嚎,随后 嚎声此起彼伏,响彻灵山。这是对同类的呼喊,亦是对敌人的警告。 他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去。 身后风雪倾轧,以无人能挡之势头迫近,而他脚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片雄壮的树 ,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延伸到对岸。 熔岩 界处,两岸的都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巨树,横贯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带着小断口的桥梁。 虽然有断口,但是已经够一个人爬过去了。 宁时亭猛然起身冲过去,怀里的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 神,从他怀里跳出,来到他跟前,示意他跟着一起往上爬。 那眼神中一片天真澄澈,顾听霜的灵识已经不在这里了。 ……会在哪里呢? 情况不容宁时亭细想。这树木构成的桥梁虽然坚固,但是熬不住底下是灼热燃烧的容颜,已经有树 部分燎了起来,火焰升腾,快要被烧塌了。 雪妖紧随而至,白雾蒸腾,这庞然怪物在抵达的一瞬间,风雪 起的火焰直接 没了整个桥梁! 宁时亭在那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烧化了,他是鲛人,本 怕火。小 已经在他眼前跳了上去,回到了 神殿的对岸,而他攀附的树 已经一半灰化了,手也因为 力和疼痛而渐渐有些抓不住,快要往下滑去。 上面挤 了上古白 ,都想要把他叼回岸上,但是要把他叼回去,势必要踏上这一方已经摇摇 坠的树干。 只剩一寸,两寸。 树 完全倾斜,在狂风中越来越抓不住,宁时亭浑身冷汗,却发觉背后 近的不再是火势,而是——冰雪! 那雪妖,竟然跟着他一起想要爬过来! 宁时亭对这个雪妖的 引力仿佛有无限大,从来只站在对岸不肯过来的雪妖发狂跟着来到了熔岩海上,身后的树 卡擦卡擦地响了起来,如同地狱的声音。 然而雪妖躯体沉重,刚过岸就浮空落了下去,瞬间无声地落入了底下的熔岩之中,被火海 没。 冰雪封冻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一刹那间水汽蒸腾,雾气一下子就弥漫得让人看不见眼前的东西。 树枝卡擦卡擦断裂的声音也停止了。 宁时亭惊出一身冷汗。 他低头往下看去,望见灼热的岩浆背着一刹那的寒冷完全 制了,但是只有短短一瞬。 雪妖正在不断融化,雾气散去后,熔岩重新亮起,带着灼热的诅咒化开它身上的冰雪,一层又一层仿佛 丝剥落。 沉沉嚎叫声自底部传来,那是雪妖的声音,却不像是痛苦的哀嚎——这声音中没有凶兽临死前的疯狂,它的眼睛依然看着宁时亭的方向。 宁时亭看见了它的眼睛,也看见了,层层冰雪消融之后,在雾气中浮现的一个人影。 那人影伸出手,对着他虚虚一抓,随后彻底消失在了岩浆之中。 “饮……饮冰?” 宁时亭 到有些心惊,也觉得脑子有些 ,这一刹那不受控制的梦魇似乎将要浮现,但是他什么都抓不住。 只觉得那怪兽的哀嚎中,仿佛在叫着谁的名字一样。 雪妖的身影消散, 体不存,顾听霜的灵识得以 出。 那一刹那,宁时亭 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把他从摇摇 坠的险境中拉了上来。 是顾听霜。 顾听霜站在他面前,仍然是一只手拄着剑,单靠着这一处的力量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他身后蹲着所有的上古白 ,金脊背为首,月牙推着他的轮椅蹲在其后,这只大 显然提早就做好了准备,把顾听霜的躯体运来了永月断崖。 另一边的地上躺着昏 过去的听书,又几只小 崽趴在他 口给他取暖。 宁时亭勉强爬上来,哑着声音问:“饮冰?” 顾听霜的眼神混 ,直到他开口说话后方才显得有些清醒,但是他整个人仿佛十分疲惫。 他眼中一派风起云涌,似乎时而陷入 ,时而又能得到片刻清醒。看着他的时候,有时候显得很 悉,又是却透出一种麻木的陌生来。 他的灵识呆在雪妖的躯体中,直到雪妖覆灭才得以 身而出。但就在看见宁时亭身在断崖边的那一刹那,他突破了自身的功体,将灵识分散为三,其中之二分别号令两边的树木蓬 生长。 被 到极限的那个瞬间,他的功体直接跨越了这几天的障碍,直接进阶到了第四重,可以将灵识分裂,同时 控多个生灵。 两边的古树都已经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另外两缕灵识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我是谁,宁时亭?”宁时亭听见眼前的少年问道。 “您是……”宁时亭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是世子殿下,您的名字叫顾听霜,是个人。” “我知道了。” 随后,顾听霜眼睛一闭,指尖已经无法抓住任何东西, 力之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宁时亭往前走了一步,他就昏 在他的怀中。 天空中飘起淡淡的小雪。 第77章 顾听霜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枝杈茂盛,树 深深地陷入地里,从天地初生伊始就随着灵山一起诞生,风把他的种子摇落在灵山永月之下,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千万年。 他见证了白 神王的出现和死亡,那只传说中的神灵凭一己一力壮大了整个上古白 族群,庇佑着灵山中唯一一脉即便灵气凋敝也不曾跌落云端的生灵,它有着熔岩一样金 的、随时可以燃烧起来的眼睛,浑身上下银白发亮,整个灵山再也找不到比白 更美丽的生物。成群结队的白 在永月下生活、嬉戏,曾有许多只白 靠近他,在他的树皮上蹭蹭发 的脊背,淘气的小 也会爬上他的枝杈。 一个美丽族群的盛衰兴亡置于一颗参天古树的眼中,生死恒长如同瞬生顺灭,前一刻新生的小 睁着 茫的眼睛降生,下一刻就是羽化之刻来临,带着一身衰老与沧桑,消散在圆月之下。 叠周转永无止境。 那时候灵山永月还不是永月之地,有白天与黑夜的更替, 群白 休息,夜晚行动。后来,白 神在一个月圆的深夜消失,断崖从此仿佛停止了时间 动,再无 月更替,成为了永夜之地。 每当有一只新的小 成年,云层的上空会裂开一道 隙,金 的光芒会照耀一方天地,代表已经故去的神灵的祝福。从此以后白 神一族获得了近似于永生的能力,骁勇优秀的 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从死亡中走回,灵山的生灵都知道,这一切因为白 神的庇护,奎木天 星的照耀。 顾听霜在梦中看见了当下,看见了雪妖死后天空中开始弥漫的雪花,纷纷扬扬,细致飘散。白 的背影追着两个人影,一个站着,另一个坐在轮椅上,歪着闭上眼睛。 两个人都很美,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 他的 系从灵山扎入地底,一直贯穿到东边人类活动的居所, 系上盘 错节有无数巨树生长,也因此可以通晓一切。 不知怎么的,他知道那个有着银白长发的青年名叫宁时亭,是个鲛人,拥有美丽绝伦的鱼尾,他很喜 他,于是追着一路看下去。 宁时亭看起来很虚弱,每走一步都在发抖,仿佛随时会因为 力而撑不住地倒下去。但是这样脆弱美丽的鲛人却并没有倒下,他稳稳地推着手中的轮椅,看着轮椅中坐着的人,向山下走去。他身边一左一右走着两只白 ,其中一只背上背着一只昏 过去的冰蜉蝣。 顾听霜于是理解了,宁时亭想要把面前这两个受伤的人送回人类的居所,因为那里会有温暖的火光和柔软的 铺,能够抵御风雪严寒。人类不像他们树,没有 糙的树皮和浸润的 系,是更加脆弱的一种族类。 他看着这个鲛人走进房间,守在那里的其他人类好像都被眼前景象吓到了,他们把冰蚍蜉放在 上,用热水浸透的绢帛给他擦身,清洗伤口,再点上一种让顾听霜闻了后会长出新叶的香。 “公子,听书小公子应该有一段时间不能下地了,不过还好都是皮 伤,没有伤到筋骨。” “好,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先照顾饮冰。” 他看见宁时亭把轮椅上的人扶上 ,轻轻地解开那人的衣服,直至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里衣。他隔着手帕去摸那人的脉搏,仿佛没听见似的,于是俯身将耳朵贴在少年人的 前,过了一会儿后,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而眉间又染上了忧虑。 顾听霜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 上躺着的人神魂不全,灵息衰微。 他们这些生长了千万年的树不会看错,宁时亭是救不了 上的这个人的,除非发生奇迹,那个人游走的神魂可以主动归位,但是这就跟在忘川中一片一片捞起一个已经散去的魂魄一样难,除非奇迹发生。 但是宁时亭不知道这些事,他安静地守在 边,香气寥寥中,他轻轻地趴在了榻上,像是支撑不住一样在这里小憩片刻。鲛人银白的发丝染上血污,没有平常那样柔顺好看,长长的睫 如同静止的蝴蝶。旁边烧着药,火舌呼呼舔着壶底,这就是房中唯一的声音了。 顾听霜居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也很美,如果他也是人,而不是一棵树的话,他一定会忍不住屏住呼 。 静谧的雪天中,除却房里的宁时亭和另外两个没有醒来的人,除去蹲在宁时亭身边不肯走的几只白 ,没有人知道这会是自雪妖现世之后最后一场反常的大雪,暂时也没有人发现,这次的雪落到地面的时候,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凝固不化,而是会立刻消融,仿佛此前从来不曾存在过, 而这次下雪又是这样温柔,轻、小,安静,不惊动任何人。 直到另一边的人类气势汹汹地闯入,划破了这片寂静。宁时亭才惊醒一样地抬起头。 守在门边的人类报告道:“公子,是将军府的人,百里将军过来问您赌约的事情。大将军已等在大堂中。” 宁时亭:“王爷呢?” “王爷去了一刻千金,说今夜他放手给公子去做事,要公子自己 出一个让他 意的答案。”答话的人类声音有些发抖,“说如果公子给不出这个答案,就……就让公子自己用命,给陛下一个 代。” “雪妖已死。”宁时亭站起身来,那一刹那身形晃了晃,下意识地用手扶了扶身边的桌子,“陛下当然更不能纵容,杀死雪妖还能活着回来的人。一个我,一个听书,不怪王爷担心。去回话,就说我会给王爷一个答案。” 门边的人类这样传话了,屋外响起斥候的声音:“王爷明 卯时回来,公子生死就在这一刻,王爷说,他 惜您,不希望您死。”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