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想来,是师父怕了形迹,道门缉书上说他偷了丹书,天下海捕他的道门,必然会盯着丹炉,山野乡村中若是起炉炼丹,岂不叫人生疑。 两人既打定了主意要入去找,那就非得个好名次不可,偏偏在炼丹上一窍不通,还想再上山去问卓一道讨主意。 谢玄去的时候,还给卓一道带了些从膳堂里顺来的菜包子。 白术为了学医,就在石牢边起了个小棚,他本是农家出身,给自己搭个栖身之所,隔着牢门,一个授业,一个学医。 白术接过布袋,包子还是热腾腾的,他张大了嘴:“谢师叔……咱们吃不了这许多。” “那就存着,反正这儿这么冷,吃的时候烤一烤就行了。”谢玄把整个笼屉里刚蒸出来的大菜包全都给顺走了。 他悄出膳堂的时候,听见火工道人在厨房里骂骂咧咧,骂都骂了,岂能被白骂,干脆折回去,又把酱菜坛子偷了几个出来。 他学着玉虚真人的样子,控风把这几个坛子浮在身后,到了石牢门前,当着白术张大的嘴,剑指一点:“落!” 酱菜坛子应声落一。 白术看他显这一手本事,眼中冒光,谢玄下巴一点:“你收拾收拾,你们师徒在山上总不能干吃白馒头。” 可惜这两个都吃素,要不然这山野味,随手打几个来,架起火来烤来,再撒点细盐,那才吃得痛快呢。 白术立时道:“有我在此,怎么能让师父干吃馒头呢,我想在这儿起个灶,炒点菜煮个汤。” 他还真打算过山间生活,说完就把酱菜坛子抱进棚子里去,罗列摆好,菜包子加酱萝卜,再煮一锅野菜汤,若能有两块豆腐就更好了。 这事儿谢玄小小都比他有经验,小小道:“不必起灶,你找几块大石叠起来,在底下起火,锅架在石上,就能做饭了。” 谢玄凑近牢门,石牢中却没有卓一道的身影,白术一边忙活一边道:“师父他靠着牢门呢,只有这会儿有天光,师父借天光看书。” 谢玄叩叩石门,卓一道立了起来,他被关了两天两夜,这两夜里无法阖眼,人清瘦了些,面壁几,不见光,本就苍白肤越加惨淡。 卓一道望向谢玄:“何事?” 有白术在,两人也不能谈什么要紧事。 谢玄挠挠头皮:“第三场大比,要比采药炼丹,临阵磨,不快也光。” 卓一道一听便明白了,兄长只通丹道,在紫微时也只在药炉中看炉火,哪会教他们炼药。 “评等分为两种,采药一种,炼药一种,这苍山之中处处有宝,药材必要在山间挖出才算。” 紫微真人在此建,便是因为苍山之中灵气浓郁,不仅对修道大有好处,林中珍宝更是数不胜数。 谢玄龇龇牙,这碰运气的事儿,他从来也不输人:“采药不怕,就是炼丹,我与师妹都不会这些。” 卓一道替他算了算:“只要能寻得好药,就是不炼丹,也能位列七星。” 他一边说一边不忍,低了声音:“你们还是走罢。” 谢玄看白术去找石头,这才道:“师叔,你有苦衷我们明白,兄弟之情不能断,但师父之宜也不能忘,我们不强求你,但我们有我们要做的事。” 说着作了一揖,带着小小离开了。 白术回来的时候,见师父还站在牢门边,望着苍山远处,回头四顾:“谢师叔和桑师姑呢?他们走了?” “嗯”,卓一道回转身去,继续坐下读书。 谢玄跟小小并未就此回房,明就要上山伐药了,今儿得给小小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他还有一件事没告诉卓一道,小小能识木,进了山间,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她立时就能知道,凭他的运势,再加上小小的灵识,什么人参灵芝,还不手到擒来。 “这外头的吃着总不对味儿,咱们逮只山来烤了吃。” 小小去挖野菌野薯,在溪水中清洗干净,把肚子剖开,往里填上野菌野薯,再把肚皮给上。 谢玄给这只糊上一层泥,扔在火堆里烘烤。 等烤得差不多,用木枝扒拉出来,剑柄一磕,土胚裂成两半,把也一起带了下来,用大叶托着撕开了吃。 里头野菌野薯都沾了油,洒上一点细盐,谢玄一口气吃了半只。 这还是入了紫微之后头一顿痛快饭。 谢玄夸赞道:“等找着了师父,也这样做给他吃。” 他这话是平间与小小常说的,此时说完,二人又一齐静默。 小小放下手里的馒头,再吃不下去了。 豆豆却不知道爹爹妈妈为何突然不吃,还以为是他们吃了,叼起半只架子,吃得摇头甩脑。 谢玄扣住小小的手,两人在山间静坐,拉着小小的手站起来:“走罢。” 池一站在台上,目光扫视场中,一共余下三十余人参赛,紫微与奉天观各留一半,他的目光在谢玄的小小的身上停留片刻,又滑了过去。 灵道端坐在台上,听池一说第三场大比的规则,抬眉与他对望,换了个眼,又低头喝起茶来。 池一道:“今番大比,与往岁不同,不比炼丹,只比采药。” 谢玄微微蹙眉,怎么突然就改了规则。 池一接着又道:“每人在签筒中掣一枝签,按签名上头罗列的药名取药,上草药,先到者先得名,以明此时为限。” 池一说完,两个道童抬出一只签筒来。 竹子签筒内空空如也,灵道人拂尘一甩,从他袖中飞出几十枚竹签,一一投入竹筒。 池一大袖一挥,示意参加大比的门人上前签。 奉天观抢先上前签,三五成队,顷刻便将签筒中的竹签掉了一半,三十余人背着竹篓药锄四散开去。 小小谢玄走上前去,签筒中只余下最后两枝签,谢玄一把抓了出来,将纸卷摊开,就见每张纸上罗列着六种药材。 二人虽不通炼丹,但都识得药材,两张纸上的药材一模一样,都是寻常物,并不难得,若是要夜明砂、五灵脂,那一时之间还真无处去找。 但谢玄还是皱起眉头,其中几种此时本就不生长,谢玄拿着纸卷思索片刻,对小小道:“这不是让咱们入山采药的。” 小小立时说道:“药田?” 谢玄咧嘴一笑:“咱们就去药田先探探路。” 这些药材若真在山中采集,运气好的,一天至多只能凑齐三四种,若是去紫微的药田,那这些寻常药物立时就能采齐。 谢玄小小到的时候,药田边竟然无人看守,而田边围栏有被破坏的痕迹,泥上脚印还是新留下的,脚印边上几点黑灰,看着像是什么东西烧落下的灰。 小小轻声说道:“有人看守。” 谢玄微微点头:“咱们一起,我引人出来,你发暗器。” “好。” 好字话音才落,谢玄便踏入药田,他留了个心眼,脚底虚踩,看着是踏入了药田,但脚没沾上药田的土。 他刚走一步,药架后便簇簇一动,小小一枚银叶飞出,刮过那人头皮。 那人差点被刺中,跳了出来,盯着谢玄的脚尖,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本就没踩实。 只要踏入药田,脚底一沾药泥,便中了火符,火符噬人身上一切丝绸棉布,从脚到头,只烧衣服不烧皮肤。 这符咒,小小和谢玄在卓一道的书中看见过,是他为了守护药田不被人为破坏研究出的符咒。 既不伤人命,且又十分促狭。 谢玄虽没想到药田还在用卓一道的符阵,但他脚不沾泥,自然避了过去。 一人已然暴形迹,埋伏在药田中的人接二连三跳出,个个身着短打,手持长剑,结起阵法,攻向谢玄。 他们都曾瞧见过谢玄大比之时在桩台上的身法,防着他腾挪闪避,七八柄长剑结成一片寒光,从头顶罩落下来,想先绝了他的逃生路。 头顶寒光一罩,脚下长剑刺来。 谢玄扬眉后仰,身势大开,借转身之力一剑挥挡出去,风势增强剑力,一剑便把七八柄长剑开。 谢玄向后一跃,出了药田。 还以为这些人会追出来,谁知他们一看谢玄出去,便守剑立地,不再追击。 谢玄恍然,这是大比已经设置好的一环,药田有看守,那药房也一样有看守,他踩上围栏一看,只见药田后的小屋里,果然捆了几个人。 被火符烧得灰头土脸,分不清究竟是哪一观的道士了。 谢玄看了看手中长剑,一柄剑要对付八个人时间太长,又不能当真伤人命,眼睛一扫,扫到了捆围栏的麻绳。 他跳下去,撤剑取绳,与小小对望一眼,又飞身闯进药田。 谢玄一入内,七八人同时抢攻上来,谢玄身子突然发力,用肩撞倒两个,一团麻绳在他手中舞得仿佛长鞭。 其中一个紫袍道士哼笑一声:“找死!” 麻绳尾端碰上药泥,簇一下燃起火星,谢玄也是艺高胆壮,竟将麻绳一抖,把麻绳回到自己面前。 将到面门前,一跃而起,脚掌踏平火星,再次击出,正打在那个说“找死”的道士身上,他笑嘻嘻道:“多谢师侄提醒。” 麻绳在他手中,仿佛一条灵蛇,一气卷了五六柄长剑,谢玄一条手臂住麻绳,用力向后拉扯。 那几人相叠相撞,一个不稳便跌倒在地,还有四人牢牢攥着剑柄,以四人之力与谢玄一人相抗。 他们哪里知道谢玄能借风之力,风势微渺,风力便小,风势一大,人人扎紧了下盘,紧咬牙关,与谢玄拼力。 小小一直都在药田外,谢玄与人对战,她便将银叶一枚枚飞出,割取纸卷中需要的几样药材。 托在银叶之上,慢慢收回。 等药田中再没有他们想要的药材时,小小收回银叶,将草药放入布袋,扎紧袋口,冲药田中还在你来我往的几人喊了一声:“师兄。” 谢玄绞着几柄长剑,正在作拉力状,一人引得三四人向前倾,听见小小唤他,一下松开手去,那三四人齐齐后摔,摔进了药田。 谢玄脚尖一旋,跃出药田,拿过布袋,对几位守药田的道士拱拱手:“多谢赠药。” 那几人虽被打的东倒西歪,但既然谢玄出了药田,他们都不再跟随,拾起长剑,放谢玄小小离开。 谢玄将药袋放入竹篓,细数一遍,六味药材中就只有一样药田中没有,就是七叶一枝花。 此时正是成药盛季,药田之中不可能没有,谢玄抬眼一看,就见南边药田锄得干干净净,显是将七叶一枝花都收了起来。 既然不在田中,那就在药房中,谢玄扭头去看药田边的药房,守田道士叹息一声:“真没有了,谢师叔就饶了咱们罢。” 他们心知打不过谢玄,齐齐让出路来,让他去药房中一看,果然什么药材都没有。 其中一个点点苍山:“此物山间易得,谢师叔莫要再为难咱们。” 他话说得这样客气,谢玄看再找也找不到,牵着小小往山间去。 他们二人先闯了药田,再入苍山,是最晚入山的一批,苍山入口处只有寻常花木,这里生长的草药,早就被紫微采走。 二人也不多作停留,快步往苍山深林中去。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