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画卷几乎一模一样,每岁师父都要画下星象,存在柜中,卓一道翻了几卷,皆无所获,转身走到前。 刚要去翻枕被,就见帐上挂着的八卦镜中映出一个人影来。 卓一道脚步一顿,凝神细听,屋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声,那团影子又被映在八卦镜上,难道师父的屋中,也有物不成? 仔细一些,这人必是跟他一样,夜探舍,穿的还是紫微中道士的衣裳。 卓一道心中一凛,这人瞧见了他翻找东西,不论是谁,都不能这么放过。 他作势翻找,在被褥上细细摸过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但他轻呼一声:“原来在这儿。” 仿佛不由自主,口而出。 梁上人立时关切,卓一道转身之际,轻轻跃起,一指弹向谢玄。 他指甲之中藏着不同的药沫,谢玄虽及时闪避,但也入一些,伸手就去拍黑巾上的药物,夺门想逃。 卓一道冷笑一声,这次的药可比方才用在道童身上的要烈得多。 他低了声音:“何方小贼,敢夜闯舍?” 谢玄不敢出声,可步子却越来越沉,他自练了御风术,一直脚下无痕,竟尔差点踩在地上。 卓一道出手如电,谢玄旋身一避,颈中戴的那枚金钱跳了出来。 他方才伏在梁上,那东西落出襟口,动作一大,掉了出来。 卓一道一见便道:“你是上三门的弟子!” 更不能让他离开,谢玄知道自己了药粉,眼皮越来越沉,脚底发木,更不敢耽搁,转身扑向窗外,踉跄一下,差一点便撞在窗上。 被卓一道伸手一抓,本想扯下谢玄脸上的黑巾,不料失手,带下了颈中系的红绳金钱。 谢玄逃出屋去,山风一吹,清醒起来,他晃晃脑袋,御风飞回屋中,一进门便倒在地上,整个人身上,酒香扑鼻。 卓一道拎起手中红绳,追出门去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但他一点也不怕,那药沫沾身便如饮了千斗酒。 越是清水冲洗越是酒香四溢,观道士全都戒酒,这人想藏也藏不住。 小小自修炼中醒来,看见谢玄倒卧在前,光着脚下将他扶起来,还以为他受了伤,可他身上毫发无伤。 待闻见他身上酒香气,小小蹙了眉头,拍拍谢玄的面颊:“师兄!师兄醒醒!” 谢玄面似醉,一动不动。 小小抬起头来,问豆豆道:“他出去偷酒喝了?” 豆豆歪着脑袋,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吐了吐它分叉的小舌头。 豆豆也不知道,小小便把谢玄半抱半抬的架到上,用清水给他擦脸,碰碰面颊,并不发烫,只是身上的酒味越来越浓,好像在了酒缸里泡了一夜。 谢玄直到第二清晨方才醒来,人还昏沉沉的,没想到卓一道的药这么厉害。 他一醒便道:“卓一道取走了师父给平安钱。” 小小唬了一跳:“你归儿不是去偷酒喝?” 谢玄拍拍面颊:“好在,有这平安钱的人多的是,他不知是我,只是师父的东西被他给拿走了。” 说着往上一倒:“就让他观去找。” 谢玄闻到身上的酒味,知道不能出门去,打开窗户透风,先散一,若是一还不散,那就有些麻烦了。 可他也不是没有借口,就说自己喝了酒便是,反正他不必守紫微的戒律。 小小去膳堂拿馒头回去,卓一道正在堂中用饭,见小小进来,扫过一眼,又继续用饭。 火工道士给小小发果子粥点,小小借了个竹篮,装了馒头炒菜清汤回去,她出膳堂时,还悄悄看了卓一道一眼。 他浑无所觉。 小小松一口气,将馒头清汤带回屋里,谢玄早就饿了,大嚼两口馒头,又吃了半碟子炒菜,最后一气喝了半碗汤。 吃得跑足,躺在上,过得一会儿他道:“你闻闻,这酒味儿是不是没了?” 小小凑上去嗅了两下,果然没了。 谢玄大笑一声:“这下好了,咱们出门去,免得那个闷药炉子起疑心。” 谁知出门就碰上了卓一道,他对谢玄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付波澜不惊的模样。 等谢玄小小一离开,卓一道缩在袖中的手指一紧,果然是他,原来……原来兄长还有传人。 这枚钱原来就是他的,他又岂会认不出来。 卓一道拾了那枚钱回去,在灯下细细察看,红绳已经戴得褪,金钱边缘也已经磨得光滑,可那钱有一道三角刮痕。 这是他小时候给兄长的那一枚。 兄长与他一同拜入师父门下,可只有他被收为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人人都有一枚平安钱,独兄长没有。 卓一道便将自己的那枚给了兄长,偏偏这枚小钱惹出事来,池一自己丢了平安钱,却诬陷是兄长偷了他的。 兄长狠狠受了一番责罚,这老好人竟然还笑一笑,替池一开,说他是害怕被责骂,这才说谎的。 卓一道气愤不过,把师父补给池一的平安钱偷了过来,对兄长道:“罚都罚过了,这钱就是你的。” 是以兄长的身上,有两枚平安钱。 谢玄,就是他的传人。 那药名为千醉,沾身便有几十酒气不散,是卓一道年轻时候做出来的,大锅汤内放了解药,谢玄喝了汤,这才解了千醉。 卓一道恍然回望,心中纳罕,兄长别无所长,怎么竟会有这样两个传人。 第92章 乾卦叠 紫微真人夜中乘鹤入京。 守城兵丁只见一道白影划空而过,再抬头时,紫微真人已经飘然落地,从怀中取出令符。 守城将领见是紫微真人,哪还敢细看令符,指挥兵士放行,恭恭敬敬送到门边。 一个小兵今夜是头回轮值,诧异问道:“紫微真人既能驭仙鹤,怎不干脆飞到紫极殿前去?” 另一个举着戟尖轻拍他的脑袋,打得铜盔“嗡嗡”直响,小兵抱着脑袋直晃,等他晃完,老兵方才道:“若是有人能直入,还要你我何用?” 说着冲四方望火楼使了个眼。 就见望火楼上的十数架机弩直直对准门,显然是紫微真人一现身,这些弓箭手就早已有了准备,若是他敢直入,便将他落下来。 小兵咽了口唾沫,立直身子,不敢再言。 紫微真人收起仙鹤,门前已经有步撵等着,入坐撵,他还是外臣中的第一人。 可他摆一摆手,并不上撵,大步星,宽袍大袖甩在身后,步撵紧跟在后,太监提着灯,一路小跑,先还能跟在他身后,没一会儿他就绕过门而去。 几人抬着步撵,竟追不上他。 圣人就坐在紫极殿前的高台上,身上披了斗篷,远望紫微真人自道而来,白发紫袍,快的好似一道虚影。 小监送上温茶,圣人低头饮上一口,只这一口茶的功夫,紫微真人便已从道到了紫极殿玉阶上。 “深夜重,圣人怎么出来吹风?” 紫微真人明明须发皆白,可从外城走到内城,连气都不。 圣人仰头望天:“真人每观星,想来必有所得,今夜星光大盛,我便也瞧瞧,这些星星能说些什么。” 紫微真人长眉一抖:“陛下既心有所,不如占上一卦。” 圣人颇通八卦,但并不常卜,听紫微真人这样说,起了兴致:“也好。” 小太监奉上茶来,紫微真人接过来并不喝,手掌托着茶盏往上一托,茶盏茶盖儿凌空而起,又稳稳落在地上,一滴香茶也没有漏出来。 紫微真人一手捏着拂尘柄,以茶沾拂尘,握在手中,似只大笔,在紫极殿前的石台上转腕挥毫,画就一个八卦。 圣人就以这个八卦来占,随手一卜。 主卦得了一个乾卦,主元、亨、利、贞,倒是个好卦,圣人眉头一挑,再掷客卦,客卦落在面前,又得一个乾卦。 上乾下乾,两卦相叠。 圣人眉间郁气一散,哈哈长笑两声。 这卦不必紫微真人来解,他也明其意,乾卦相叠,乃是上上第一卦,困龙得水登天阙。 他绵病榻已久,出来吹风也得太监们抬着,得这一卦竟自从榻上站了起来。 小太监伸手要来扶,被他一把推开,不柱拐杖,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扶着石栏,外望城:“他会自己送上门来,看来是真的。” 茶渍渐渐干涸,八卦不再现显,只余两个相叠的乾卦还留在紫极殿前的玉石台上,紫微真人目光一扫,敛住目光。 两个乾卦虽是好卦,可死、惊、休、伤,四门临格。 并非困龙得水登天阙,而是乾龙伏地死无生。 圣人一无所觉,中浊气尽吐,仰天一叹:“叫他多活十六载,也算全了……全了缘份。” 是何缘份,二人心知肚明,咽入口中不说。 说完便柱杖入殿,紫微真人跟在身后,入到殿内,便有人奉上碧玉茶盏,盏中汁泽沉沉。 掀开盏盖,汤一浮,香味似药似花,药香之中又有极淡的一丝血腥气。 圣人紧皱眉头,掩住口鼻,取过茶盏,仰头饮下。 他得了两个乾卦,本就神大振,又饮了新药,脸上浮现一层血,以帕按,嫌白帕染渍,将那沾了药汁的帕子扔进盆中。 小太监很快便将玉盏撤下。 圣人饮了药,方才谈起正事:“奉天观这些子,可有异动?” “虽有异心,但无异动。”紫微真人掀掀眼皮,“八王入京,胜局已定,圣人无须担忧这些。 话音刚落,就听见轻轻鼾声。 圣人靠在榻上,已然睡,直到此刻,紫微真人方才近前一些,想从榻上男人暮气沉沉的脸上瞧出一点少年时的影子。 可无论怎么看,都已找不到原来的面貌。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