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仰头望天,夜幕之中,群星闪烁,他面凝,摇一摇头:“天分五斗,总监众灵,北斗落死,南斗上生。” 天象星图这些东西,师父没未教过,谢玄小小自然不懂,就是紫微通缉师父说的《丹书符箓》,小小谢玄也半个字都没见过。 听老道士如此说,谢玄便道:“咱们得从死门进?生门出?” 老道士瞥了谢玄一眼:“咱们此时就在生门。” 他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是南斗生门,回头望去,青玉甬道的尽头处是一片茫茫雾,雾中黑影幢幢。 老道是追击呼延图而来,对商王城还真不知关窍,以他的子,若是孤身一人,非得去闯一闯那更凶险的路。 可如今身边两个不知道术如何的小朋友,还有三个普通人,他就是想以身犯险,也得替他们想一书。 既然路有两头,就先试试那一头,老道把酒葫芦一握:“两位小朋友,既然有缘法,咱们便试一试。” 谢玄手执桃木剑,小小一手结印,一手叩符,三人走在前边,郑开山和那两名镖师,每人手中拎着一柄单刀,刀的两面都由谢玄用朱砂画上破秽符。 几人严阵以待,一同走向雾。 那些鬼影,方才还像水蛭一般,见人便要血,这会儿倒十分礼让,见老道过来,纷纷让开脚步,隐到雾中去。 谢玄皱着眉头:“怎么有些影子还有人样,有些便圆不圆,扁不扁的。” 像是怪虫怪鱼,只是生了四肢手脚。 老道说道:“有人三魂七魄,这些鬼怪,是活着的时候忽遭横死,有的出魂,有的出魄,拿去炼就术,余下的边角料便在外游。” 他这么说时,口吻中还含些悲天悯人的意思。 谢玄道:“怪不得这些人想抢一张人皮穿一穿。” 说得郑开山几个头皮发麻,哪里还能再起怜悯之心,单刀握在手上,恨不得谢玄能在他们身手画上符咒。 老道听了,问小小:“你可会念《往生经》?咱们一同念经,总算不白来这一趟,叫他们离了这三恶道,死也得个好死。” 魂魄永困死人城,上不能升天,下不能转世,出来游害人,那也是呼延图打开了城门,该让这个魂魄得以安宁。 小小点点头,轻声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离苦海,转世成人。” 老道士冲谢玄道:“小朋友,可否借你的宝剑一用?”他那柄拂尘失落了,手上只有这个酒葫芦,用着不趁手。 谢玄立刻将剑递出,老道士没想到他这样快,点头赞道:“好小子,我不白用你的,待出去之后,我传你一套道术。” 老道的法术,他们确是未曾见过,但谢玄年轻气盛,听老道士这话有些看不上他们师门的意思, 便摆手道:“借剑事小,老前辈不必多礼。” 老道一听便笑:“小朋友,术不分黑白,而人分善,难道那呼延图在我教门中学的便是些恶法了?” 说着又看向小小:“便是你师妹这双眼睛,也该在我天师门才能一展所长。” 谢玄可以不学天师门的道术,但小小的眼睛他不能不关切,冲着老道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老前辈若能指点我师妹一二,赴汤蹈火,我绝不皱眉。” 老道士胡子一翘,笑了起来,打量两眼小小:“小姑娘,你那二重眼,开了没有?” 小小拧眉问道:“什么是二重眼?” 老道士“啧”一声:“你们师父成里都干什么了?”白得这样两个好徒弟,竟没悉心教导。 谢玄脸不虞,但为了小小又暂且忍耐,心道老前辈的年纪比师父是大得多了,就当是前辈教导。 老道士一边用桃木剑斩鬼影,一边道:“你心念一动,便能看见你心中所系之人,所想之事,是不是?” 小小第一次开眼,是看见戚红药的鬼魂索命,之后的两回都是看见谢玄,一次是谢玄差点鬼婴所害,一次是金道灵想刻谢玄的木偶人来魇害他。 她轻轻点头,老实说了:“前一次是我心中所想之事,后两次是心中所系之人。” 老道士听她说得这般容易,不由老脸一红,看向谢玄,就见谢玄也一脸理所当然。 觉得这两个小娃娃叫人牙疼,对谢玄道:“你们俩真不如改投了我教,玄门宗法不同,但道理相通,也不必事事都从头学起了。” 谢玄皱了眉头:“老前辈,我敬你为人,但若是辱我师门,咱们便就此别过了。” 老道士且笑且摇头:“你这后生娃娃,气太盛了些,我瞧你踏罡使剑,皆出正统,想必门中管得极严,我教门里可没有那些劳什子的规矩,能饮酒,能吃荤,还能娶。” 说到“娶”二字,眼睛往小小身上一瞥。 小小脸上是不解,反而是谢玄听明白了,他跟着脸上一红,一只手还握着小小的手腕,指尖一颤,对老道士说:“我师父也是允了的。” 他把小小从桑树子里掏出来,献宝似的抱到师父面前,师父便笑:“也好,待你长大了,给你作伴。” 谢玄那会儿将将记事,问师父什么是作伴。 师父笑了,他总是沉着一张脸,那天难得笑得那么高兴,谢玄的头顶,对他道:“同食三餐,同度四季,给你当个小媳妇。” 说完又笑:“给你的小媳妇起个名罢。” 老道一时惊异,他绝不会瞧错,谢玄和小小两人虽的不多,可踏步用剑,念咒结印,俱是道门正统,紫微三上的把戏。 紫微真人那个老牛鼻子,最讲究的就是清心寡,这辈子都端了一张死人脸,活得十分没趣味,要他允许徒子徒孙成亲,剪了他的胡子,砸了他的丹炉他也不会肯。 但老道素来洒,听谢玄这么说,便高看了他们的师父一眼,倒是个不拘小节的,能教出谢玄这么合他心意的徒弟,若是见着了,倒能对坐饮酒。 想着又把话继续往下说:“倘若你神魂强健,便还罢了,可你神魂虚弱,是以每次开眼,你都如大病一场,身体越弱,神魂越虚,久而久之,反噬自身。” 谢玄大急:“我听人说能借命固魂,若是此法可行,只管借我的就是。” 老道然大怒:“放放,哪个人说的,你再见他便割了他的舌头,他这是想害死你们俩。” 金道灵果然没安好心。 老道接着又道:“强魂健体,乃是我教门宗法,小姑娘不须怕,我教你法门,比你念那什么净心咒管用得多。” 天师道常与妖魔鬼魂打道,又有天师以鬼为式神,按紫微的法门来练,练个十七八年,神魂自然强健,只怕小小,等不到十七八年。 老道士手嘴不停,桃木剑所过之处,鬼影散作黑雾,诸人一边行一边谈,走了大约半刻,眼前莹然有光,抬头一看,脸皆变。 面前矗立着的还是商王城,兵丁的头颅微微侧过,每一个兵丁的目光都投在他们身上。 方才是南斗生门,此时北斗死门,一样城门大开,请君入瓮。 老道站定了皱皱眉头:“看来,只有这一条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原来我这么随便的名字就是师兄起的 谢玄:我也没办法,我当时还认识字 豆豆:我继续怂着 师兄到了年纪,应当冲动了,但是环境不允许,环境只许河蟹 第49章 地下 眼前情状是不入也得入,几人掂刀的掂刀,画符的画符,一同进入城门内。 谢玄护着小小走在老道身后,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冲她咧嘴一笑。 虽人在险地,可是心中欣然,若是一直都找不到师父,无人能指点小小的离魂之症,那小小还不知要受多少回离魂之苦。 老道余光瞥见,老脸一皱,也不再看这对小鸳鸯,大步往前,朗声说道:“炁(音:气)神,此人之三元,神不走,炁不散,不漏。三元俱备,五行齐聚,乃四象安和。” 他不教诵经,不教念咒,只教小小在子夜相,神魂最虚,三尸入侵之际,打坐练气,让周身之炁游走上中下三方丹田。 “你年纪尚小,能守得住心神走一个周天便了不得了。” 老道士把方法说给小小听,这法子听起来容易。但修道之事,实属逆天行道,修道之人,最难得便是排除杂念,心中清净。 杂念一生,扰修行,越是年轻,心头血越热,譬如谢玄这样的,不说一个周天,能静心坐上半刻都十分难得。 可小小却不同,她从来心中极静,思索一回,点了点头,对老道士说:“只是如此,倒也不难。” 老道士心想,小姑娘年纪不很大,口气倒不小,这入门的功夫才是最难得的,有人练上几年也难以入门,更别提修为了。 刚要出言警示,就见她眉间淡漠,尘不染,一又眼睛雾意濛濛,倒很有些冷眼世间的出尘意味。 不论是修入世,还修出世,都比旁人要多一段慧。 老道鼻间一哧,一时生怒! 这样好资质的徒弟,他这辈子也没遇上一个,怎么这二人的师父就这么高运,一收就收了俩。 闷声问道:“你们师兄姐弟一共几人?” 谢玄对老道士所问无有不答,想想紫微一观诸多门下,可师兄弟之间相互倾轧,住的道观神再气派,也不如小竹屋宁静悠然。 在谢玄心中,自家比紫微强上许多,回答之中便有得:“只有我与师妹两人。” 老道士心中更气,徒不在多在,像紫微真人那个死人脸老牛鼻子,收了这么多徒子徒孙有什么用,拿得出手的又有几个? 但又想到他还能挑一挑,自己挑了半辈子,一个也没收着。大步迈前,吹胡子瞪眼睛,来一个鬼影就斩一个鬼影。 小小谢玄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老前辈就生气了,只好紧跟在他身后。 桃木剑连不曾出鞘,在老道手中虎虎生风,鬼影沾着便化成一团黑雾。 这一路上老道斩鬼,小小念咒。一个头发花白,风驰电掣;一个豆蔻年华,娉婷婀娜。 郑开山几人跟在他们身后,心中忧惧之情大减,几步就入了商王城。 城外飘飘忽忽许多鬼影,有成了人形的,也有不成人形的。 可入城中之后,城中竟一只鬼影都未见到,殿台楼阁拔地而起,青玉铺路,白玉为砖,宝石为饰,挂着一溜琉璃玲珑灯,光是一只灯,拿出去便价值千万。 郑开山与两个镖师走在后头,谢玄听他说道:“城中必有古怪,要想活命,不能动取一针一线。” 跟出来十几人,最后各自奔命,郑开山心中叹息,却也无法可想,一入玄术的圈套,就不是光靠拳头就能解决的了。 这一回只怕又要折掉好些弟兄,龙威镖局经此重创,只怕开不下去了。 郑开山的买卖众多,但郑家是开镖局起家的,赌档虽还在,但把祖宗产业给丢了,还是因着小人暗算,他又如何不怒,只要能够出去,非得在道门悬赏呼延图不可。 两个镖师没有进城夺宝,便是知道轻重,被斩的鬼影还不知是哪一位兄弟,光想想便心中恻然,明白有些东西有命拿,也得有命花。 谢玄暗暗放心,要是那十几个脑子不清醒的跟着,还不知要如何约束。 想着低头去看脚下玉石,虽是头一回见这样金壁辉煌之处,倒没有半点动心动念,眼睛一扫,见玉上凹凸:“这地上刻的是什么?” 诸人纷纷蹲身去看,青玉砖石上勾勾划划,有点有线,每一块上都不尽相同,也不知上面刻的是什么。 老道士先是低头,跟着又抬头,恍然道:“他将星图刻在了砖上。” 谢玄举头一望,天地都似圆盘,天上星辰对应地上星辰,分毫不差。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