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点点头,细发磨着谢玄的耳廊。 土地公看他们头碰头,贴耳,还以为他们说些什么语,把头转过去,他一大把年纪了,哪会去听小情人说私房话。 师兄妹二人还没商量出结果,土地爷身上倏地一道金光落下,他整个身体宛如实质,破败小庙刹时被照得透亮。 女鬼的心愿已了,二十年不倦的愿力回馈。 小小再次望向庙门,谢玄还当她又要离魂,紧紧环住她的。 不到片刻,庙门外飘进一个红裙美人,她手中一罗带在蒋文柏的颈间,蒋文柏两只手抠着喉咙,想把罗带解开。 抠得脖子上道道血迹,也无法从罗带中挣。 戚红药得偿心愿,怨气消散,又恢复了本来面貌。 牵着蒋文柏盈盈下拜:“今雪恨,将去冥府,九泉之下不忘神官大恩。” 言毕,又望了小小一眼,对她含笑点头,手中罗带一紧,蒋文柏的脖子被她勒得一伸,魂魄都变了形状。 双眼凸出,舌头老长,嘴里还在哀求饶恕。 戚红药冷笑一声,罗带勒紧,飞身离开了土地庙。 第9章 结新仇 小小浑身虚软,站不起来,望着远去的女鬼,双手结在前,轻声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离苦海,转世成人。” 反复念了三遍,直到女鬼的影子消失在小道上,她才停下。 谢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戚红药的事既然已经了结,又没有打听出师父的消息,第二清晨,谢玄小小就拜别土地。 他们这回攒下十三两银子,进城买头驴,再预备些干粮酱。 此去青州路途遥远,还不知途中经不经过村庄,一应吃喝药品都要带足了才行,谢玄还想买一把铁剑,好防身用。 谢玄给土地点了最后一把香,白胡子老头儿虽然现在强壮多了,可等他们一走,又没了香火,过不了多久,又会变回泥塑。 小小把竹篓中的吃食都拿出来,还去外头摘了几株桃花到土瓶里:“土地公公,您慢点吃,一天吃一顿,也能再吃五天的。” 土地公柱着拐叹口气,这一片原来住着乡民,只要有人,就有香火,可一观把这一片土地都纳入观中,变成一观私有,慢慢无人再来,也就没有香火了。 他用拐杖敲敲地:“你们俩个小娃,自己上路哪能没有银子,我这一片还有些无主的金银,你们掘了去,拿这些当盘罢。” 把金银埋在何处,详细告诉了谢玄。 又看了看小小,想把开眼的事告诉她,话到嘴边又顿住了,这两个小娃娃资质绝佳,可出身寻常,跟了个师父还不靠谱。 怀壁其罪,还是不知道更好些。 谢玄按照土地公说的去挖,果然从地里挖出一个坛子,里头有半坛子散碎银两。 小小没想到土地公说大方就大方了,一下给了他们这么多钱,两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钱。 他们赚来的那些银子,就已经够在乡间盖砖瓦房了,顿顿吃也足够过上一年的。 这么大一坛子,是不是就够走到京城去,到最贵的酒楼里吃席面了。 可师兄妹二人对视一眼,谢玄抱着坛子掂一掂,对小小说:“老头这么大方,咱们也不能不讲义气,想个办法,让土地庙重得香火怎么样?咱们走了,老头儿也不用饿肚子” 小小一听,就知道谢玄有了主意,角一翘,点头“嗯”了一声。 谢玄留下两锭当盘,余下的还收在坛中,心里摇头,这个土地就是太死心眼,一观招揽香火,他就不能把这香火再给揽回来了? 想他治下有这么多的银子,随处去送给贫户病户,孝子贤孙的,又教化了治下的民众,又扬了神名,还怕人不趋之若鹜,到时候踩破他那土地庙的门坎。 两人把坛子装在竹篓里,进了池州城。 既然他们兜里有钱了,就先到鼎香楼去,结结实实点它好几个菜。 跑堂两眼一扫:“两碗面?” 谢玄也不说话,从袖中掏出一只银锭,跑堂立刻堆笑,点头躬身,把小小和谢玄请进雅间。 谢玄胳膊搁在雕花桌上,他分明跟小小一样,自小就没出过村庄,至多只在镇上走动过,可摆起架子颇能唬人。 眉尖一挑,那跑堂的就更低两分。 赶紧先沏一壶香片,送进雅间:“客倌先开开胃,咱们今儿梅酒活跳虾新鲜,客倌要不要尝尝鲜?” 谢玄一点头:“来一个,还有什么?” “八宝富贵鸭,神仙,金玉脆皮卷。” 谢玄挑了两样,等跑堂的去传菜,才在小小面前松下架子,懒懒笑着:“咱们今儿吃一顿,到了青州再吃一顿好的。” 小小捧着杯子喝香片,啜饮一口,嘴都是茉莉花香。 等菜上齐,谢玄还端坐着,摆一摆手,对跑堂的说道:“你下去吧。” 门一阖,上手就先拆了鸭子,给小小半边炖得酥烂的鸭子腿,他自己吃了几口,又想起师父,等找到师傅就要把一路上好吃好喝的这些,都带他再吃一次。 两人吃得兴起,听见隔壁几人在说昨夜城中的怪事。 家里开着绸缎庄的那个蒋大户,昨儿夜里讨白雪香作小。 喜宴刚开了一半,就从屋里冲出来,自己把自己吊在在院中那棵老树上,活生生吊死了。 吊在树上的时候拼命挣扎,嘴里不停的叫着“饶命”,两只手抠着脖子,抓出道道血痕,这会儿尸体还停在蒋家。 路人听了摆手:“不对不对,前头还有一段呢。” 据说死前抱着一把琵琶,唱作俱佳的讲了一段往事,是蒋文柏二十年前骗了个女子,害她命丧黄泉,二十年后终于来索命了。 一个又跟另一个说:“他那几个帮闲,吓得魂飞魄散,还是叫人抬出来的。” “那白雪香呢?” “那还能怎么样,今儿一大早,就收拾东西还回她那梨花小院去了。” 从良不成,重张帜。 白雪香这才明白,她以为自己是猎手,没想到她才是猎物。 眼看着蒋文柏把自己做过的恶事说尽,这才明白女鬼来找她,让她别嫁蒋文柏,是为了救她的命。 堂宾客看着蒋文柏发疯,一个也不敢上前去劝。 袁氏嚷嚷着叫人杀取血,“蒋文柏”回眸一笑,“咚”一下跳上了屋檐,又整个摔了下来。 摔了个半死,腿骨都断了,整个人像纸风筝一样被拎起来,吊到老树上。 二十年前这桩事里,没有袁氏的手笔,戚红药有怨报怨,借蒋文柏的口对她道:“这个人的命我取走了,你的命,自有别人有来取。” 说完娇笑两声,笑声一停,蒋文柏应声断气,身子悬在树上,一一的。 袁氏眼看丈夫腿也断了,手也拆了,死得破破烂烂,人软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耳朵里不断响着那半男不女的告诫“自有别人来取你的命。” 所有目睹蒋家这桩怪事的宾客,都疯了似的从蒋家跑出来,跑到街上还觉得冷嗖嗖的,不知风从哪儿刮起来。 今天一早,蒋家的管事蒋荣就去一观把萧真人请下了山。 一观的治下,出了这种女鬼索命的事,分明已经找萧真人作过法,竟还被女鬼害了,蒋家怎肯干休。 谢玄咧嘴笑了:“走,咱们去蒋家瞧瞧热闹去。” 谢玄骨子里好胜骄傲,又瞧不上一观的作派,同是本教神官,怎么就非把土地公欺负得连香火都没有。 他十分乐意看着一观倒霉,牵着小小往蒋家去。 蒋家门口围着许多人,指指点点闲话不休,俱是听说有冤魂索命,趁着青天白来看热闹的。 萧真人悻悻从蒋家出来,蒋文柏的死状一看就知是厉鬼索命。 今早蒋荣骂进山门,到灵官殿里大闹一场,一观将要开真武大帝下降法会,观中都是长年供奉的功德主。 除了池州本地,还有外地赶来的,落了萧真人好大的面子。 他抓了女鬼,也没有细问,就让两个徒弟把法袋供在纯祖师面前,让两个徒弟念经,到祖师殿中一看,法袋被老鼠咬破了。 清源清正不敢说在蒋家时,女鬼已经逃走,只推说昨夜守灯火的弟子没看住,让灯油落在法袋上,这才召来了老鼠。 萧真人站在蒋家门口,看见外头乌泱泱站着这么多人,拂试道袍,肃正脸:“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蒋文柏多行不义,非我辈能恕。” 清源清正赶紧接口:“蒋文柏他自己作恶,天要收他,我们师父已经多替他要了两寿。” 意思就是蒋文柏他的寿数到了,一观作法还让他多活了两呢,他自己作恶,须怪不得别人。 谢玄小小站在人堆中,听见这番话,也算大开眼界,谢玄摸摸脸皮,他自忖自己已经皮厚得很了,萧真人这个脸皮,可真是刀不入。 蒋家自然不依,萧真人又道:“便是州府问案,贫道也是这番说辞。” 蒋文柏死得这样蹊跷,官府自然要问案,是不是冤魂索命,那还是萧真人一张嘴就能定案的。 一观虽是本地道观,却是紫微一真人门下,蒋家跟一真人相比,不过蝼蚁,撼不动大树。 谢玄伸手一摸脸,小小便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一把攥过谢玄的手,在他掌心拍了一下,以示告诫。 谢玄被师妹打了一记,低头看她,见她细眉拧住,十分不悦的样子,赶紧哄她:“别气别气,我肯定不学这样,你不打我,师父也得打死我。” 小小听见谢玄连声保证,这才消气,心里忧愁,师父说师兄子跳,最易移,果然是真的,还得牢牢看着他才好! 两人相貌出众,站在人群中就十分扎眼,刚刚不说不动还好,一笑起来立刻引了清源清正的目光,他们在萧真人身边耳语几句。 萧真人眼睛一眯,目光直刺在谢玄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老子》 就是天公疼好人的意思啦 小小(打手):不许师兄学坏! 还未出场的师父:我明明说是你师兄一肚子坏水 第10章 纸影戏XtJIdi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