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院儿的午后,树荫下,杨华坐在躺椅里,听着样板戏的段子,哼着小曲儿打着拍子,觉得舒坦的 子又回来了。 当然,这只是在这个小院里而已。不信?出了这道门,他还是桃山村那个过街的耗子,人人见了都喊打。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让他吓的趔趄一下,从椅子上摔下来。 “谁、谁啊?”他嗓音颤抖。 自从不做村长,自从李虎这小兔崽子雄起来,杨华家已经好久没正经来过客人了。当然,上次拱猪圈那事儿不算。 “嘿,老伙计,是我啊。”一颗脑袋鬼鬼祟祟钻进来,却是乡里的刘老板。 上一次被李虎把霉大米的事儿给拆穿,他被罚款不说,还每天下午去县里接受教育,并且生意一落千丈。 就连家里的外甥女,都大着胆子跑出去打工,不再被他盘剥。今天刘老板来,却不是为了李虎这件事,而是另一件事。 “吓,老刘?”杨华松口气,这货可是他现如今硕果仅存的朋友了。 赶紧让进屋,倒茶落座。本想叫媳妇儿炒俩菜,结果这傻老娘们不知道跑哪吹牛皮去了,不在家。 杨华无奈,只好自己收拾灶台,炒了个青椒 丝,拍了 黄瓜,和老刘坐一起吃喝、聊天。 “老刘,你可是老辈子不来找我了,今天咋回事?”杨华问。 “是这。”刘老板抹一把嘴,“我上次进了一批米,结果被坑了。” “哦,就是那次,韩德利买的米吧……”杨华觉得自己像是特情人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儿,他心里就痛快。 刘老板点点头:“被罚钱,心里不痛快。这回生意又来了,还得你帮忙。” 原来,上次韩德利告诉家里人,自己托老朋友买的便宜大米,其实 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个所谓的老朋友,是杨华介绍的。为了面子,韩德利告诉女儿老婆,那是自己的朋友看他面子给了便宜价格。 出事之后,他也没好意思说出实话来,更不好意思去找人家算账。反正也没吃死人,不是么? 对此,杨华心里是虚的,所以这阵子就躲在家里不出门,生怕李虎或者韩德利来找自己算账。 好在,韩德利好面子,李虎是个大忙人,似乎也没查到他这条线上,倒也省了他的心。 现在,刘老板又找上门来,杨华心里是 痛快的。因为这家伙一斤米给他五角钱的提成,上次韩德利买了一百斤,杨华就赚了五十元。 “咋滴啊,还有米啊?”杨华问。 “有哇,又一批大米靠岸了,价格可低,上家给我一块二的进价,可以卖到两块三。老规矩,你给我销一斤,我给你五角钱。” 杨华的眼珠子一下子亮了,最近他手头贼缺钱。 虽然二弟杨夏在县城做官,平 里把他当爹来孝敬,隔三差五的给他点零花钱。但是那些钱都补贴了家用,还要补贴儿子。 一来二去,杨华发觉自己 了个两袖清风。家里的钱都被老太婆把得死死的,连个烟钱都不给他。 现在好来,去乡里喝茶偶然结识的家伙,居然能给他带来一笔小小的外快,杨华心里好不 意。 “好是好咧,可是我们这里稻子刚刚丰收,你看我家里都分了一百五十斤。这些大米,可够吃一阵子,一般都用不上买米了。”杨华指着门后墙角堆着的米粮袋子说。 老刘诧异:“这时候收稻子?就算是早稻也太早了点吧。”他也是农村出身,对农时节令非常了解。 “谁说不是咧?就是那个李虎……”杨华脑海里浮现出李虎的样子,高大威武,还冲他瞪了瞪眼,他顿时哆嗦一下,闭口不谈这个名字。 咕咚! 杨华正摇头呢,就看到对面的刘老板一下子出溜到餐桌底下了。手把桌子碰到酒杯,淋了他一头一脸,十分 狈。 “你咋咧?”杨华弯 看着桌子底下的刘老板。 “你刚才说啥?李虎?”刘老板爬起来,提心吊胆往外瞅了瞅,“哪个李虎?该不会是认识县里工商局副局长的那个吧?” “咱乡有几个李虎?”杨华皱眉。 “我就认识三四个,不过有两个都是老头。”刘老板拿手擦去头发上的酒。 想起李虎,刘老板就忍不住想起那件事。想起那件事,他就直哆嗦。这小青年,可不是一般好惹的,他可不想往那家伙 口上送。 上一次没掌眼,结果就栽了个大跟斗,里里外外赔了七八万。这一回要是遇到他,自己一定会脚底抹油,多少钱都不赚。别的不说,总不能拿儿子的前程开玩笑吧。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都觉得似乎有一双凶狠的眼睛虎视眈眈看着他们。 “我说,我们村儿那个李虎认识不认识副局长啥的我不知道,可他很受县里领导的重视呢。” 过了一会,杨华慢 ,小心翼翼地说。 “我草,还真是他……”刘老板也把自己的事儿 油加醋,错儿都往李虎身上推一番,跟杨华说了。 两下一对,他们都知道,此李虎跟彼李虎那就是一只虎。 对上号,刘老板便知道自己今天是来错了。当下饭也不吃,起身告辞。 杨华也很遗憾,错失发财良机。他闷着头,送刘老板到村口,两个唉声叹气一番。 临走前,刘老板回头对他说:“我说老杨,你要真想发财,我给你介绍一条路子。你啊,去县城花园小区,找一个叫于涛的人。这个人手里有些散活儿,收粮食。” “好着咧!”杨华猛点头,又 出一 红梅递给对方。 刘老板很是鄙视地看了看烟的牌子,抿嘴摇头:“这烟我 不惯,你啊自己留着吧。” 刘老板背着手,慢 沿着村口的小河走了。他的摩托车停在桥的另一边呢,目的是方便逃窜。来之前他就有点忐忑,万一这就是那位瘟神的村子咋办?没想到还真特娘的是! 杨华愣了一下,等摩托车轰轰的声音没影了。 “切,居然还瞧不起我的红梅?我这是大红梅咧,六块钱一包!早几十年,你想 都 不到!”杨华嘟嘟哝哝,带着几分醉意回去了。 回家的时候,杨华特地路过李家一趟。听着大黄狗汪汪的叫,他远远躲开,站在高处往院子里看。 “哎!人家的营生过的真叫营生,瞧这红红火火的!”杨华闷头犯愁,“人那儿子也叫儿子,女人一个个往家里领。我那儿子……” 杨华正犯愁呢,就看到村口有一辆小车突突开进来。看着小车,杨华觉得眼生。他没别的事,成天就琢磨谁家买的什么车,啥颜 儿的,啥牌子的。 虽然杨华对汽车并不了解,可是他能记得住图案,有的是四个圈,有的是一个圆里边三个叉。 眼下这辆,绝对不是村里的。 说起车子,杨华心头又是一痛。早年间,他们老杨家的 子过的那是全村数一数二的。那时候他是村长,整天背着手在村里检查工作。 现如今呢,那些原本被他瞧不起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开上小汽车,都有存款。只有他家,还是以前的老样子。 “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哟。”他叹息着,吐出个不漂亮的烟圈来。 正琢磨呢,小车在他跟前停下来,车窗摇下,杨涛探出头来:“爸,你干嘛呢?” 杨华愣了一下,立刻欣喜若狂:“儿子?你咋回来也不说一声?这车子……”他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车旁往里看。 驾驶座上是一个美女,浓妆 抹大红 ,还有一头波浪卷的长发。穿着一条红 的裙子,人么,长得还可以吧。 重要的是,她手指头上的钻石戒指,耳朵上的金耳环,一件件的晃瞎了杨华的眼睛。 “你这是……”杨华疑惑了。 其实原本他嘴巴 能说的,当村长,要见识各种大小领导,不会说咋成?可一下台,似乎这说话的本事也跟着缩回去了,懊恼! “她呀,是红红,我女朋友。爸,你上来,我带你回家。”杨涛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 觉。 杨华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当时这内心,那可真是心 澎湃啊,他哎哎地点头。笨手笨脚拉开车门,正要钻进去,忽然想起什么。 “等等!”他对儿子说。 杨涛疑惑地看着老爹,就见杨华一溜小跑跑到李家门口,故意大声咳嗽了几下。 “咳咳!涛儿啊,你买的这是啥牌子的大汽车啊?真俊呢。”杨华啪啪拍着 腿子上的灰,惹得李虎家的大黄狗汪汪叫。 “啊,爸,是别克君越!”杨涛一下子领悟了父亲的意图,便更大声的回答。 大黄狗于是叫得更凶。 正在院子里树荫下眯瞌睡的李 柱被吵醒,打开门来看情况。 “谁啊?”李 柱睡眼 蒙,看到杨华,愣了一下。再看到门口路上停的车子,又愣了一下。 “哈,老李啊,我儿子。开了车子,带了女朋友回来了。”杨华回头看到他,马上说。 “啊,嗯。”李 柱本来就不喜 杨华, 清楚情况,就点点头,又转身准备关门进院儿。 “哎等等!”杨华叫住他。 “揍啥?”李 柱回头问。 “你那儿子,该结婚了吧?”杨华道。 本来李虎的对象是说给杨涛的,结果人老丈人进村一调查,死活不愿意了。这件事,还让他两口子好久抬不起头来。 真可恶,李家怎么处处都 制他们家呢?xtJIdIAn.CoM |